梦远书城 > 司马光 >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 上页 下页
乞罢将官状


  右,臣伏以州县者,百姓之根本;长吏者,州县之根本。本危则枝叶何以得安?故自古以来,凡置州郡,必严其武备;设长吏,必盛其侍卫。非以重其权、骄其人也,乃所以安百姓、卫朝廷也。秦惩周室干弱枝强之弊,既灭六国,以为天下不复用兵,虽分三十六郡置郡守,更以御史监之,隳名城,消兵器,束以苛法,举动施为,皆不得自专。是以陈胜、吴广以匹夫奋臂大呼,郡县莫能制,多杀长吏以应之。虽由其残虐取亡,亦守令无权无兵之所致也。晋武帝平吴,亦以为天下既壹,兵无所用,悉去州郡兵。陶璜、山涛皆言州郡武备不可废,帝不听。及永宁以后,盗贼群起,州郡无备,不能擒制,天下遂大乱。夫兵者,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谁能去兵?州县无虞,则国家安矣;州县不守,则国家危矣。

  臣窃见国朝以来,置总管、钤辖、都监押为将帅之官。凡州县有兵马者,其长吏未尝不兼同管辖,盖知州即一州之将,知县即一县之将故也。先帝欲征伐四夷,患诸州兵官不精勤训练,士卒懈弛,于是有建议者请分河北、陕西、河东、京东、京西等路诸军若干人为一将,别置将官,使之专切训练。其逐州总管以下及知州、知县,皆不得关预。及有差使,量留羸弱下军及剩员,以充本州官白直及诸般差使。其余禁军,皆制在将官,专事教阅。

  臣愚以为职事修举,在于择人,不在设官。苟得其人,虽总管等皆能训练士卒;不得其人,虽将官亦何所为?况今之将官,即向之为总管等者也,岂为总管等则不能举职,为将官乃能举职乎?此徒变易其名,无益事实,非惟无益,兼复有害。凡设官分职,当上下相维,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纪纲乃立。今为州县长吏及总管等,而于所部士卒,有不相统摄,不得差使,殆如路人者。

  至于仓库守宿,街市巡逻,亦皆乏人。虽于条许差将下兵士,而州县不得直差,须牒将官,将官往往占护,不肯差拨。万一有非常之变,州县长吏何以号令其众,制御奸宄哉?又顷岁以来,自转运使、知州以下,白直及迎送之人,日朘月减,出入导从,大为萧条,供承荷担,有所不给,观望削弱,无以威服吏民。

  臣略举目睹一事,以证其余。西京城郭,周数十里,卑薄颓缺,犬豕可踰。又瀍、洛二水交贯其中,每夜诸门扄鐍虽严,而滩流之际,人皆可以平行往来。其属水南北巡检下所管兵士,除出军外,余数不多。通判以下诸官白直,往来防送,仓库守宿,街市巡逻,尽出其间。向者先帝违豫,敕西京留守亲诣嵩山起建道场,其将下禁军充白直者,于条皆不得出城经宿,所敢留者,剩员七八人而已。

  西京,天子别都也,其守御不固如此;留守,前宰相重官也,其侍卫单寡如此。况僻小州县,其守御之备,侍卫之众可知矣。万一有凶狡之贼,驱乌合之众,突入城邑,或劫质戕贼长吏,以焚烧庐舍,杀掠吏民,将何以制之哉?此特天下太平之久,习俗淳厚,群心安固,贼不测虚实,胆智怯弱,故未敢为之耳。岂可忽略,谓之必无而不为之备哉?今独沿边州军,城隍完固,士卒众多,可以守御,自余腹内州县,既无深沟高城,又乏士卒,群盗猝至,何以责其竭节守义,不弃城窜匿,或以酒食迎贼,以甲兵献贼,敛民财以赂贼者乎?群盗尚尔,况戎狄倾国大举长驱而来者哉!

  《易》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兵法》曰:“不恃敌之不我犯,恃我之不可犯。”国家岂可恃即日平宁,晏然高枕,不以为虑,谓其必不敢来乎?臣愚以为河北、陕西、河东、京东、京西等路腹内州县,宜以渐候丰年农安之际,委提点刑狱与本处长吏相度,各修筑所治之城。州城稍高,县城次之,不必广大。所以然者,高则难踰,小则易守故也。

  其缘边屯驻兵士,遇春夏无事之际,委经略安抚使与转运使公共商量,减放归住营州军,或于内地就粮,勿听怯懦将帅多有虚占,以自守卫。其腹内州军,量其大小紧慢,大藩常留千余人,小州亦留数百人,不得差发往别州军。见兵不足,即行招添,悉罢将官。其逐州县禁军,并委长吏与总管等官同共提举教阅,及诸多差使。其有不能勤饬,致士卒懈弛者,委提点刑狱常切按察闻奏,严行责降。仍令逐县各选有勇力武艺之人充弓手,以守卫城邑,讨捕盗贼。其州县吏所给白直迎送之人,皆如《嘉祐编敕》以前之数。如此力可以守,然后遇寇盗之至,责其弃城等罪而诛之,彼亦甘心矣。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梦远书城(my285.pro)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