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司马光 >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 上页 下页 |
卷第十六 章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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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两浙不宜添置弓手状〔先公知杭州,代作〕 准敕命指挥云云。臣窃观两浙一路,与他路不同。臣谨条列添置弓手不便事件如左。 伏惟圣恩省察,少加详择焉。当今西戎梗边,三方皆耸。人心易动,当务安之。一旦闻异常诏书,大加调发,擐甲执兵,学习战陈,置指挥使、节级等名目,颇似军法。以为欲俲河北、陕西沿边乡兵,谓国家以权计点之,假名捕盗,渐欲收为卒伍,戍守边防。吴人轻怯,易惑难晓,道听塗说,众情鼎沸。至欲毁体捐生,窜匿山泽。臣虽明加告谕,严行止约,愚民无知,不可户说。诚恐差点之后,揺动生忧。其不可一也。 吴越素不习兵,以故常少盗贼,不过聚结朋党,私贩茶盐,时遇官司,往往斗敌。在于两浙,最为剧贼。然皆权时利合,事讫则散,不能久相屯结。又无铦利兵器,止偷商税,不敢剽掠平人。近年以来,虽亦颇有强盗,然比诸内地,要自稀疏。今避差点者,若窜匿无归,必例为寇窃,加以弓矢刀锯之类,许其私置,自今以后,贼盗必多。及私贩茶盐之徒,皆有利兵,抵拒吏士,益难擒讨。积微至著,渐不可长。其不可二也。 奸吏贪饕,惟喜多事。今计杭州管界,当差若干人,他州比率大凡有几,县胥里长,于兹相庆。民既忧愁,而又胁之,烦苦不安,而又扰之,所规自润,岂顾其外?虽朝廷重为惩禁,特倍常科,长吏劳心,不能悉察,厚利所诱,死亦冒之。加以版籍差误,户口异同,毫牦不当,互相告决,追呼无时,狱讼不歇,则民未暇为公上给役,而先困于贪吏之诛求矣。此之骚扰,势不能免,其不可三也。 民皆生长畎亩,天性敦愚,所知不过播种之法,所识不过耒耜之器。加之吴人驽弱,天下所知,一旦使弃其所工,学所不能,恐徒烦教调,终无所成。就其有成,不堪施用,则是虚有烦费,而与不添置无异。其不可四也。 吴子寿梦以前世服于楚,自申公巫臣得罪于楚,逃奔于晋,为晋聘吴,教之乘车,教之战陈。其后楚人戎车岁驾,早朝晏罢,奔命不息,以至吴亡。自是以来,号称轻狡,远则刘濞,近至钱镠,其间承风,倔强无数。岂唯其人之跋扈,亦由习俗之乐乱也。幸赖祖宗之驯致,陛下之敦化,至德之醲,沦于骨髓,暴乱之风,移变无迹。此皆上天降祐,前世所不能庶几者也。今忽无故黩玩威棱,狎侮危事,示以逆德,弄之凶器,生姧回之心,启祸患之兆,臣恐似非国家之至便,所以万全而无害,其不可五也。 方今两浙虽水旱稍愆,未至流殍,闾阎无事,盗贼不添。纵使有之,旧来吏士随发擒讨,甚有余力,不假更求,正恐平居兴役,有害无益而已。臣职忝密近,官备藩方,不敢默然,理须上列。伏望陛下特令两浙一路,更不添置。或以事须过防,旧人太少,则乞只依近降敕命,量加添补,更不立指挥使等名目。阅习诸事,一如旧规。贵得众情大安,别无生事。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为孙太博乞免广南转运判官状 右,臣今月九日枢密院递到敕牒一道,差臣充广南东路转运判官。臣昨自滑州签判就除本州通判,未及半岁,今又蒙恩授前件差遣。于臣忝冒,寔踰涯分,供命陈力,岂宜复辞?向若止臣一身,崎岖困苦,虽更远役,靡不甘心,敢以微诚,轻烦圣听。念臣二亲垂白,思恋乡里,两任滑州,去家差近,迎侍朝夕,往来如意,甘脆供须,颇为私便。一日离侧,倚门致念,况复贪荣,远从吏道,其在人子,何心自安?况转运判官,国家近置,推择委任,务在得人,以臣愚疏,恐难堪称。伏惟圣慈,详求干敏,授以此职,令臣且充滑州通判,终满一任,庶得官政无废,侍养不阙,君亲之际,恩义两全,弃骨毕身,曷云补报? ▼论麦允言给卤簿状〔以下九道并同知太常礼院时上。〕 〔奉圣旨,“麦允言有军功,特给卤簿令,后不得为例。”〕 太常礼院。右伏见中书札子云云。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卫人使之繁缨以朝。孔子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夫爵位尊卑之谓名,车服等威之谓器,二者人主所以保畜其臣,而安治其国家,不可忽也。今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过绝于人,而赠以三公之官,给以一品卤簿,其为繁缨,不亦大乎?陛下虽欲宠秩其人,而适足增其罪累也。何则?三公之官,鼎足承君,上应三台。卤簿者,所以褒赏元功,皆非近习之臣所当得者。陛下念允言服勤左右,生已极其富贵,死又以三事之礼为之送终,鼓吹箫铙,烜赫道路,是则扬其僭侈之罪,使天下侧目扼腕而疾之,非所以为荣也。惟陛下御仲叔于奚之传,垂意孔子之言,则知名器之重,不可加非其人。况唐制,群臣于国立大功者,婚葬则给卤簿,余不在给限。伏望陛下追寝前命,其麦允言更不给卤簿,母使天下之人,窃敢指目,以为朝廷过举,不胜幸甚。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皇祐二年九月十四日,具官臣光等状奏。 ▼乞印行《荀子》杨子《法言》状〔与绾阁诸君同上〕 臣等伏以战国以降,百家蜂起,先王之道,荒塞不通,独荀卿、杨雄排攘众流,张大正术,使后世学者坦知去从。国家博采艺文,扶翼圣化,至于庄、列异端,医方细伎,皆命摹刻,以广其传。顾兹二书,犹有所阙,虽民间颇畜私本,文字讹误,读不可通,诚恐贤达之言,寖成废缺。今欲乞降敕下崇文院,将《荀子》、杨子《法言》本精加考校讫,雕板送国子监,依诸书例印卖。臣等愚懵,不达大体,不胜区区,贪陈所见。 ▼申本寺乞奏修筑皇地祗坛状 〔皇祐三年五月上。奉圣旨,依奏。〕 右,光等谨案唐《郊祀录》:“方丘八角三成,每等高四尺七,阔十六步。设八陛。上等陛广八尺,中等陛广一丈,下等陛广一丈二尺。”今皇地祇坛四角再成,面广四丈九尺,纵四丈六尺。上等高四尺五寸,下等高五尺,方五丈三尺。陛广三尺五寸,平漫无墄,大抵卑陋不与礼典相应。伏以王者父天母地,天地之尊,礼相亚埒。今圆丘之制,极为崇峻,独于方丘有所阙略,未称国家严恭明察之意。谨具状申闻,伏乞据状敷奏,指挥下有司,依唐郊祀录制度增修,庶合典礼。谨录状上。 ▼论刘平招魂葬状 右,准枢密院批送下国子博士刘庆孙等奏状,六月二十三日进呈,奉圣旨,送太常礼院详定闻奏。臣等谨案延陵季子曰:“骨肉归复于土,魂气无所不之。是故圣人作为丘垄,以藏其形;作为宗庙,以飨其神。形之不存,葬将安设?”今刘平没身虏廷,丧柩不返,其子不忍封树之不立,哀展省之无所,欲虚造棺椁,招魂假葬。朝廷下之礼官,令检详故实。 臣等案晋世袁瓌、贺循等议,以为非身无棺,非棺无椁,苟无丧而葬,招幽魂气,于德为愆义,于礼为不物。当时诏书明有禁约。今刘庆孙等所请招魂葬,不可听许,所有将见赠官品定谥,则乞依条例施行。 ▼奏乞移高禖坛状 〔皇祐三年十二月上〕 准敕节文,“高禖坛地下仰依典故增修。”今据濠寨张德等计料填迭修筑都役,右具如前。窃缘见今所置高禖坛处,地势极下,若就彼填迭,不惟功费甚大,兼夏秋霖潦四集,未免浸渍。谨案北齐之制,高禖为坛于南郊傍。景祐四年,太常礼院修定《仪注》,约用此制。今来若于南郊坛傍一二里以来,别踏行高燥地,修筑上件高禖坛,则功费绝少,又免水患,参考礼典,亦无所违。如允所奏,〔云云〕。 ▼论张尧佐除宣徽使状 〔皇祐二年十二月,具草未上,闻尧佐罢宣徽使,遂不上。〕 臣闻明主劳心力以求谏,和颜色而受之,士犹畏懦而不敢进,又况震之以威,压之以重,而望忠臣之至,直言之入,难矣。臣之不忠,言之不直,而天下安、万事治者,未之有也。臣窃见台谏官屡以张尧佐事上言,而陛下执之益坚,拒之益固。前日台谏官等守阁请对,陛下却而不内,中外之人莫不骇愕,以为异事。昔汉元帝欲用冯昭仪兄野王为御史大夫,既而疑曰:“吾恐后世谓吾私于后宫。”遂不用。今尧佐有野王之嫌而无其才,陛下不次用之,数年间自散郎至宣徽使。虽彼实有可称,天下之人安可家至户晓,使谓陛下不私后宫哉?枊又闻之,人有种瓜而甚爱之者,盛夏日方中而灌之,瓜不旋踵而烟败。其爱之非不勤也,然灌之不以其时,适所以败之也。今陛下贵用尧佐,远过其分,天下己侧目扼腕而疾之,又复摧折忠谏以重其罪,是正日中而灌瓜也。 臣窃为尧佐寒心,而陛下独不为之深思远虑哉?非独如是而已,前者台谏官不得对之日,阴雾冥冥,跬步相失,寒冰著木,终日不解。臣谨案《洪范·五行传》:“听之不聪,是谓不谋,厥咎急,厥罚常寒。”又案京房书,谓之蒙气。此皆阴气太盛,壅蔽阳明,上下否塞,疑惑不决之象。天意昭然,有如教语,行道之人,皆知其异。陛下资性纯孝,严恭天命,容纳直言,深明得失,此非臣之谀,乃天下所共知也。独奈何以尧佐之故,忽天戒而不顾,弃人言而不从,轻祖宗之爵禄,违古今之明鉴,书之简策,使天下之人有以议圣德之万一,或累于光融高大之美?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寝不能安,食不能饱,深为陛下重惜者也。臣闻臣之事君,犹子事父也。 岂有父获大谤于外,而子不以告且不谏哉?惟陛下亟召谏臣,使竭其所闻,采纳其言,而尉安其意,以厌上天之心,解外廷之惑,辟忠谠之路,塞宠幸之门,则天下欢然,歌诵盛德,岂有穷哉!昔汉明帝作德阳殿,钟离意谏,即时罢之,后乃复作,殿成,谓群臣曰:“钟离尚书在,此殿不成矣。”然则明帝非不欲为殿也,所以屈意罢之者,欲全谏臣之节,而开直言之端也。今台谏官前后言尧佐者数矣,陛下曾不留神省察,少为末减,以慰其心。夫人主所欲为,人臣岂能强变之哉?顾自今以往,事复有大于尧佐者,在列之臣噤嘿拱手视之而已矣,此非朝廷之福也。不然,群臣犹朽木,陛下犹雷霆,安可以力校哉?惟陛下察之而已矣。 ▼论夏令公谥状 〔皇祐四年七月十三日上〕 臣等伏睹故赠太师、中书令夏竦,以旧在东宫,特赐谥文正。臣闻《大戴礼》曰:“谥者,行之迹也。行出于已,名生于人,所以劝善沮恶,不可私也。”臣等叨预礼官,谥有得失,职所当言,不敢隐嘿。谨案令文,诸谥,王公及职事官三品以上,皆录行状申省,考功勘校,下太常礼院拟谥讫,申省议定奏闻,所以重名实,示至公也。陛下圣德涵容,如天如地,哀愍旧臣,恩厚无已。知竦平生不协群望,不欲委之有司,概以公议,且将揜覆其短,推见所长,故定谥于中,而后宣示于外。 臣等谓犹宜择中流之谥,使与行实粗相应者,取而赐之,亦非群臣所敢议也。今乃谥以“文正”,二者谥之至美,无以复加。虽以周公之才,不敢兼取,况如竦者,岂易克当?所谓名与实爽,谥与行违,传之永久,何以为法?伏以陛下叡智聪明,烛见微远,如竦所为,岂不素闻?乃欲以恩泽之私,强加美谥。虽朝士大夫畏竦子孙方居美仕,不敢显言,四方之人,耳目炳然,岂可揜蔽?必曰夏竦之为如是而谥“文正”,非以谥为公器也,盖出于天子之恩耳。此其讥评国家之失,岂云细哉!臣等所以夙夜区区,不敢避诛戮之辜、怨雠之祸,狂僭妄言,正为此耳。伏乞陛下留神幸察,改赐一谥,庶协中外之论,以为万世之法。臣等无任恳款惶惧之至。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论夏令公谥第二状 〔二十三日上。奉圣旨,改谥文庄。〕 右,臣等近以故赠太师、中书令夏竦赐谥文正,辄有奏陈,乞赐改更,至今未奉俞旨。臣等窃以凡为人臣,受禄不必多,居位不必高,苟当官不言,则刑戮之人也。是以夙夜惶惧,不敢默默。伏惟陛下不以鄙贱而怱其言。臣等窃迹谥法本意,所谓“道德博闻曰文”者,非闻见杂博之谓也,盖以所学所行不离于道德也。“靖共其位曰正”者,非柔懦苟偷之谓也,盖以《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也。今竦奢侈无度,聚敛无厌,内则不能制义于闺门,外则不能立效于边鄙,言不副行,貌不应心。语其道德,则贪淫矣;语其正直,则回邪矣。此皆天下所共闻,非臣等所敢诬加也。 陛下乃以“文正”谥之,臣等戆愚,不达大体,不知复以何谥待天下之正人良士哉?且陛下所以念竦如此之厚者,以竦尝为东宫之臣故也。向者东宫之臣死而得谥者非一,陛下未尝亲有所定,至于竦独不然,岂非知竦所为不合众心邪?陛下必以竦为正直无疑,则何不委之有司,付以公议?然则陛下揜覆其短,适所以彰之也。陛下念竦不己,则莫若厚抚其家。至于谥者,先王所以劝善沮恶,非供恩泽之具也。议者将以谥为虚名,何害借人?臣等请试言其害。凡国家所以驭臣下者,不过祸福荣辱而已。若为善者,生享其福,死受其荣;为不善者,生遇其祸,死蒙其辱,天下虽欲不治安,何可得已?若有不令之臣,生则盗其禄位,死则盗其荣名,善者不知所劝,恶者不知所惧,臧否颠倒,不可复振。此其为害,可胜道哉! 《虞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孔安国传曰:“言当戒惧万事之微。”夫事之方微,治之易绝,及其既著,谁得治之?况天下之人皆知竦为大邪,陛下虽谥之以正,此不足以揜竦之恶,而适足以伤国家之至公耳。且谥法所以信于后人者,为其善善恶恶无私也。今以一臣之故而败之,使忠良儁杰之士蒙美谥者,后世皆疑之,则谥法将安用哉?臣等所以冒犯天威,区区不已,与人父子为怨者,诚惜国家劝沮大法,不可因循亏废也。伏惟陛下怜察,少加采择,特依前奏所陈,改赐竦谥,天下幸甚。臣等不胜惶恐待命之至。谨再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论周琰事乞不坐冯浩状 右,臣伏奉圣旨,以锁厅举人周琰重迭用“殊”字,既条制未明,试官不申请定夺,臣与冯浩各特罚铜五斤放。仰荷含贷,喜惧无量。然臣昨在武成王庙考试之时,其周琰所用“殊”字,浩本疑“不”系重迭用韵,由臣愚懵,鉴别不精,观琰程试,不见所善。又据《条制》,但言重迭用韵,不云用他韵引而协者非。由此坚执,辄行黜落,卤莽之罪,尽皆在臣。今浩与臣一例受罚,臣虽无似,能不愧心?伏望圣慈特赐矜察,与免冯浩责罚,于臣更加严谴,各得其分,诚不敢辞。干冒宸严,臣无任战汗激切屏营之至。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第一状 〔至和三年六月十九日上。是岁,仁宗遣豫,不临朝者累月,国嗣未建,天下寒心,中外之目,勇悍不屈、素时忠直自负如唐介等,皆莫言,惟范景仁辱为谏官,首建此议。光闻而继之,第一状留中,第二、第三状降付中书。〕 窃以人臣之进言者,舍其急而议其缓,则言益繁而用益寡矣;人君之听纳者,忽其大而谨其细,则心益劳而功益浅矣。故明主不恶逆耳之言,以察治乱之原;忠臣不避灭身之旤,以论安危之本。是以上下交泰,而事业光美也。臣窃见陛下自首春以来,圣体小有不康,天下之人侧足而立,累气而息,恟恟忧惧,若蹈冰炭。间者虽已痊平,而民间犹有妄为讹言以相惊动者,虽有司以严刑束之,彼口不得言,中心惶惶,何所不虑邪?陛下胡不试思其所以然者何哉?岂非储贰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则众心不安也。贾谊有言:“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当谊之时,汉孝文帝春秋鼎盛,有孝景以为之太子,中外乂安,公私富溢,谊犹有是言,使谊处于今日,当云何哉? 陛下好学多闻,博览经史,试以前古之事,迹之治乱安危之几,何尝不由继嗣哉?得其人则治,不得其人则乱;分先定则安,不先定则危。此明白之理,皎如日月,得失之几,间不容发,于朝廷至大至急之务,孰先于此?而陛下晏然不以为忧,群臣爱身莫以为言。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忘其身之疏贱,而不顾鼎镬之罪者也。伏惟陛下哀而察之。今夫细民之家,有百金之宝,犹择亲戚可信任者,使谨守之,况天下之大乎?三代之王以至二汉,所以能享天之禄若是其久者,岂非皆亲任九族以为藩辅乎?使亲者犹不可信,则疏者庸足恃乎? 臣窃惟陛下天性纯孝,振古无伦,事无大小,关于祖宗者,未尝不勤身苦体,小心翼翼以奉承之。况所受祖宗光明盛大之基业,岂可不为之深思远虑,措之于安平坚固之地,以保万世无疆之休哉?臣闻天子之孝,非若众庶止于养亲而已,盖将慎守前人之业,而传于无穷,然后为孝也。故经称“天子之孝,曰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诸侯之孝,曰“保其社禝,而和其民人”;卿大夫之孝,曰“守其宗庙”;士之孝,曰“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庶人之孝,曰“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皆圣人之言,非臣之狂瞽也。今陛下所以奉事祖宗,其道至矣。若独于此未留睿意,早定大议,则向时纯孝巍巍之德,皆无益矣。此天下所共为陛下重惜,非特愚臣而已。臣闻礼:“大宗无子,则同宗为之后。为之后者,为之子也。故为人后者,事其所后,礼皆如父,所以尊尊而亲亲也。” 伏惟祖宗受天明命,功德在人,本支百世,子孙千亿,而陛下未有皇嗣,人心忧危。伏望陛下深念祖宗之艰难,基业之闳美,神器之大宝,苍生之重望,勿听苟且之言,勿从因循之计,断自圣志,昭然勿疑。谨择宗室之中聪明刚正、孝友仁慈者,使摄居储贰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傥圣意未欲然者,或且使之辅政,或典宿卫,或尹京邑,亦足以安天下之心。如此,则天神地祗、宗庙社禝,寔共赖陛下圣明之德,况群臣兆民,其谁不欢呼鼓舞乎? 昔鲁漆室之女,忧鲁君老,太子幼。彼匹妇也,犹知忧国家之难,盖以鲁国有难,则身必与焉故也。况臣食陛下之禄,立陛下之朝,又得承乏典册之府,比于漆室之女,斯亦重矣。诚不忍坐视国家至大至急之忧,而隐嘿不言。臣诚知不言责不在臣,言之适足自祸。然而必言者,万一冀陛下采而听之,则臣于国家譬如蝼蚁,而为陛下建万世无穷之基,救四海生民之命,臣荣多矣。愿陛下勿以臣人微位贱,谓之狂狷而忽之,试以臣言自为圣意,延问大臣忠于社禝者。傥以为非,臣请伏妄言之诛;傥以为是,愿陛下决志而速行之。焚臣此奏,勿以示外,足以明臣非敢徼冀毫厘之幸也。 《虞书》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陛下当此之时,变危为安,变乱为治,易于返掌。若失时不断,使天下之人有以议陛下之纯孝者,则臣虽欲毕命捐躯以报陛下,亦无及已。臣不胜区区愤懑之诚,干冒冕旒,伏地待罪。 ▼第二状 臣先于六月十九日,辄以瞽言干犯圣听,伏地倾耳,以俟明诏,于今月余,一无所问。陛下宽仁,不加诛于狂愚之臣,然亦未赐采纳。臣窃自痛人品猥细,言语吃讷,不能发明国家安危大体,致陛下轻而弃之,此皆臣之罪也。虽然,臣性诚愚,位诚贱,而意诚忠,语诚切,愿陛下不以人之愚贱而废忠切之言,少留圣心于宗庙社禝之至计,则天下幸甚!天下幸甚!窃以为国家者,政有小大,事有缓急,知所先后,则功无不成。议者或曰:“当今之务,大而急者,在于水灾,况溢是大”不然。彼水灾所伤,不过污下及滨河之民,若积雨既止,有司少疏而塞之,则民皆复业,岂能为国家之患哉? 又曰:“然则在于谷帛窘乏。”是又不然。夫以四海之富,治平之久,若养之有道,用之有节,使良有司治之,谷帛不可胜用也,岂能为国家之患哉?又曰:“然则在于戎狄侵盗。”是又不然。夫戎狄侵盗,不过能惊扰边鄙之民,若御之有道,备之有谋,可使朝贡相继,岂能为国家之患哉?以臣之愚,当今最大最急之患,在于本根未建,众心危疑。释此不忧,而顾忧彼三者,是舍其肺腑而救其四支也,不亦左乎?借有高材之臣,能复九河之道,储九年之食,开千里之边,而本根未建,犹无益也,况复细于彼三事者,乌足道哉! 今陛下圣体虽安,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惧者。陛下不以此时早择宗室之贤者,使摄居储副之位,内以辅卫圣躬,外以镇安百姓。万一有狂妄之人出于意外,喧哗惊众,虽知万全无虑,然亦岂可不过为之防哉? 臣窃意陛下圣志洞照安危,策虑已定,而尚密之,未欲宣示于外。审或如此,亦恐不可。何则?今天下之人企踵而立,抉耳而听,以须明诏之下,然后人人自安,又何待而密哉?若以储副体大,非造次可定者,或且使之辅政,或典宿卫,或尹京邑,亦足以遏祸难之原,靖中外之意。今安危之几,间不容发,日失一日,贵在及时。而朝廷置之意外,不为汲汲,朝夕所议,大抵皆目前常事,非甚大而急者。臣恐高拱雍容,养成国家之患,从而理之,用力难矣。此臣所以日夜区区,寝不能安,食不能饱,不避死亡之诛,进言不已者也。伏望陛下察其愚衷,特赐详择臣前日所奏及今状内事理稍有可施行者,乞决计而速行之,以安天下元元之心,然后理臣僭妄建言之罪,不敢辞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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