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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策问十五首


  问:昔季路、冉有、公西华、曾晳闲居纵言,各陈其志。赵文子观于九原,以为死者可作,想慕随会之为人。夫材性散殊,不可致之于一塗;爱尚不同,不可纳之于一趣。吾子怀材抱器,待时而用,前言往行,心所常存。然则志于道者何术?慕于古者何人?当位得时,施于政而何尚?修身立行,选于德而何从?盖闻言不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今听者虽非昔人之明,而亦未为不知已,则其言也,可无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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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昔者尧遭洪水,咨于四岳曰:“有能俾乂。”四岳荐鲧,尧曰:“吁,咈哉!方命圯族。”则知鲧之不可用亦明矣。四岳复荐曰:“试可乃已。”尧遂命之治水,九年功用不成,然后黜之而兴禹焉。夫唐尧圣人之盛者,举事兴为,岂容过差?顾后之学者不能辨明耳。不然,使不善之人任事九年,蒸民汛滥,所废者大,所害者广,然后去之。仁圣用心,固不如此。愚智有涯,不能测远,吾子其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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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稽于《经》《传》,帝王之际,玉帛诸侯,亡虑万国。当是之时,声教所被,东不踰海,西距流沙,南不尽荆蛮,北不及獯鬻。以五服之民,养万国之君,公有羡积,私有余储,征代朝贡,无岁而无。咸出其中,未尝匮乏。今国家奄有万方,囊括禹迹,加以兵革不试,垂三十年。累圣恭俭,与民休息,宫室不崇,苑囿不广,衣服不丽,饮食不精。然比岁以来,有事西虏,发输滞积,以馈一隅。乃复财用竭而不继,力役困而不给,吁嗟之声,萧然道路。何曩者用民之侈而有余,今者用民之狭而不足乎?变而通之,必有其道。此最国家之急,而从政者之所欲闻也。吾子明于古之道,而察于今之故,何施何为,而得国用舒民力足,以及于古之世也。仁者之言,其利宜漙,幸毋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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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夏书》曰:“赏延于世。”《小雅·裳裳者华》,刺幽王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是古有世禄之道也。周书数纣之罪,则曰“官人以世”,而言春秋者,公羊氏亦云“讥世卿。”《诗》《书》《春秋》,皆圣人所以仪范后世也。今其言乃违戾如是,岂圣人之道渊微奥远,学者不足以至邪?愿闻所以辨之而毋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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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王者受天命,临四海,上承天之序,下正人之统。故政治之本,莫先于历数;历数之纪,莫大于正朔。正朔者,历数之大端,而万事之维首也,是以圣人重之。三代之王,视斗招揺建寅、建丑、建子以为正月,仰应三光,俯顺三统,总象三材,备在典策,其传详矣。正于唐虞以前,则历世儒生各为异见。孔安国以为建寅为正,得天之数,自古皆用之。汤、武放伐以有天下,革故鼎新,然后有改正朔、易人视听之事。今据唐虞之前无异正朔之文,则似孔说得之。然郑康成依《尚书纬》,以为正朔三而改,自古皆相变,若循环然,非至于夏、商、周而后变也。孔子曰:“行夏之时。”自古皆用建寅,何得谓之夏之时?似郑义复为优。夫正朔者,帝王之盛节,国家之大事,而古今异论,纷纷不决。愿吾子辨其得失,明究其说,使后来学者知其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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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夫佐天子治四海,安万民,使诸侯轨道,四夷宾服,百吏称职,万机辨治,地平天成,风雨和顺者,宰相之任也,其功烈莫先焉。王者封二王后,所以存三统,重绝先圣之世也。而班固汉书采汉兴以来有金革之勤,及蛮夷降王受爵邑者,为功臣表;又采椒房母舅之家徼幸获封者,为外戚恩泽侯表。而自平津以降,由丞相得侯者,及商、周之后,皆不得附于功臣之列,而猥编于外戚、《恩泽》之间。岂以燮理阴阳之重,而居贯甲执兵之后,先圣苗裔,王者宾客,而在武夫健将之左邪?抑史氏将有深旨,非浅识所知乎?将不思而已矣?愿闻所以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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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祭典》曰:“法施于民则祀之,有功于民则祀之。”故厉山氏之子曰柱,能殖百谷,祀以为稷。共工氏之子曰勾龙,能平水土,祀以为社。汤既胜夏,欲变先王之制,以明革命,于是乎以弃代,而后世无及勾龙者,故不易也。夫平水土者,莫尚于禹,禹之功顾不及勾龙邪?汤不祀禹以为社,而云后世无及勾龙者,其旨何哉?圣人规为必不妄也。子大夫其懋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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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世之为诗者,皆称鲁僖公能遵伯禽之法,鲁人尊之而为之颂。自孔子删诗,存而不去,非虚美也。今以春秋迹之,或违礼而动,或作事不时,至于修泮宫,伐淮夷,作新庙,皆无闻焉,殆若与《颂》不相应者,其故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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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孟子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为其以至仁伐至不仁,而有血流漂杵也。后之学者皆祖其言,乃以书为舛驳,非若他经之纯美也。呜呼!彼孟子者,果愈于圣人邪?书者,果是非相冒,中有可信不可信者邪?学者病于随风而呼,顺流而攘,未有能排其门,上其堂,探其室,哜其炙,而徒披猖横骛乎藩篱之外,彼又乌知甘酸之正味邪?乃欲信孟子而非书。孟子又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斯言也,岂独可施于诗而不可施于书邪?孟子之云书不可尽信者,果是欤?愿与诸君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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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说者以为先王谓太王、王季。今据二南之诗,大抵皆言文王之化,或美召伯,或美王姬,乌在其为太王、王季也?且如太王、王季、文王之诗,何为不编之雅、颂,而列于国风?又文王之道被于天下,何故其中杂有王者、诸侯之风?复何为系之周公、召公?皆惷昧所不识也。二三君子奥博于学,愿闻所以辨之,其说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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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曲礼》曰:“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按王制“修六礼以节民性”,冠、婚、丧、祭、乡、相见,此庶人之礼也。舜典“五服三就,大夫于朝,士于市”,此大夫之刑也。夫礼与刑,先王所以治群臣万民,不可斯须偏废也。今曲礼乃云如是,必有异旨,其可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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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夫圣人之道,正直无隐,岂伺人颜色而言邪?必有微旨,幸为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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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春秋》始隐之说,谁氏为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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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春秋不书公即位,何以特书“王正月?”杜元凯以“朝正于庙”解之。朝正于庙,国家常礼,非特行于君之始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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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春秋贵仪父者,为其能自通于大国,继好息民也。夫小事大者,盟不重于朝。今犂来名,而仪父字,其说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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