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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讯案由公堂饮恨 录实供外界指疵

  话说乌公自验尸回宅之后,正在书房中,阅看分牍,忽有瑞二进来,回说协尉福寿要见大人。乌公说了声请,瑞二答应出去。功夫不大,见协尉福寿,带着宋兵钰福等四人,自外走来。乌公迎入屋中让说请坐,福寿唯唯而应,不敢就坐。乌公道:“来到我家,倒不必拘泥,比不得公所里,官事面子。”

  福寿满脸堆笑,连说不敢。又笑着回道:“钰福他们已经回来了。”

  钰福等不待说完,忙的报名请安。乌公点了点头,钰福等规规矩矩,垂手侍立。福寿又回道:“阿氏这一案,他们各有所闻。现在街谈巷议,其说不一。今天白话报上,也都登出来了。据钰福等报称,说阿氏在家内,就不甚规矩。她父亲阿洪阿,已经去世。只有她母亲德氏,带着她一兄一弟,在家度日。他哥哥叫常禄,现在外城巡普总厅充当巡警。阿氏有个外号儿,叫作小洋人。自此案发生之后,她娘家的左邻右舍,都说是阿氏。连升调查,又听说文光家里,范氏很不务正。传闻这个范氏,曾于未嫁之先,作过丑业。既是她品行不正,对于春英之死,也不无嫌疑,而且那把菜刀,更是可疑之点。这是他们四人所调查的大概情形。”

  连升亦回道:“据兵丁想着,此案的原因,就便是阿氏所为,也必不是一个人。”

  乌公点头道:“这些事我倒明白。方才我告诉档房了,明天就解送提署。你们几个人,还是确切侦察,随时报告。”

  福寿忙应道:“是。”

  钰福、连升等亦答了几个是字,告假退出。

  不一时,瑞二手拿着一封信,匆勿的,一直跑至书房,见了乌公回道:“闻大老爷遣人送了一封信来,请老爷赏个回信。”

  乌公忙的接过,拆信一看,正是闻秋水调查此案的详情。大略与探兵钰福述的相同,因即写了回信,请秋水于明日晚间过舍一谈。将信忖与瑞二,交付送信的带回,不在话下。乌公见了此信,深为诧异。暗想这谋害亲夫的案子,俱是因为奸夫,才有害夫的思想。莫非这阿氏,杀害春英的时候,也有个奸夫动凶吗?想到此外,不由的犹疑莫决。胡乱着吃过晚饭,传唤套车。先到提督那中堂宅里,回了些别项官事。又将日报上所登阿氏之事,及委派官兵等,如何调查的情形,细述一遍。当奉提督口谕,令将阿氏等作速解署,严行审讯等语,乌公奉此口谕,告辞而出,到了副翼慰鹤公家里,先把秋水来信和堂宪交谕,述说一回。鹤公道:“此事我看着很奇。阿氏她年纪不大,人又安祥,如何能谋害亲夫呢?这真是人心隔肚皮,令人难测了。”

  乌公道:“天下事最难悬揣,若按着秋水来函,跟钰福的报告,那么此案的原凶,确是呵氏所为,决无疑义了。但是我的心里,还有些不大明白的地方,所以来同你研究。第一是阿氏寻死,既然杀了她男人,自己要寻死,为何不就着刀自刎,反又跑到厨房里投水缸去呢?这是头一宗可怪的地方。再说阿氏身上,也有击伤。若说是阿氏害的,那阿氏击伤,又是谁动的手呢?这些事情,我们都应当研究。”

  鹤公摇手道:“儒谨,恪谨,你过于谨慎了。天下的事无奇不有,我中国的妇女,向来就没有教育。既无教育,无论什么事,都许行事出来。方才我上街打听,闻说这个阿氏,实在是不可靠。据我想着,此事先不必细追,等着送过案去,再去细为采访。如果是好夫所害,我们有缉捕之责,严拿奸夫就是了,此时又何必犹疑呢?”

  乌公道:“此时的办法,同是应该如此。但我们眼光见到,也须要侦察详确,方为合理。”

  鹤公道:“那是自然。我们调查真相,是我们应尽的天职。别说恪谨你还是个头座儿,就是地面甲喇达,也是应该的。今真像既已探出,万不要妄生疑惑,自相矛盾了。”

  乌公陪笑道:“此事也并非矛盾。可疑之点,就是那把凶器,以一个十九岁的少妇,杀了亲夫之后,能将杀人凶器,藏在东房。而反又跑厨房,去投水缸。谅她有天大胆量,我想杀人之后,也行不出来。”

  鹤公道:“那可别说。既有杀人的胆量,就许有移祸于人的心肠,焉知她害人之时,不是奸夫的主动呢?”

  乌公道:“这话也很有理,前天我跟市隐也曾这样说过,然据文光所供二十六那天,他妻子托氏,带着阿氏等去行人情,当晚阿氏回来,是同着文光一齐回来的。不但文光的供词是如此说,连瑞氏、二正,并范氏、阿氏,也都是这样说。不过他夫妇打架一节,是范氏一人说的,旁人却没有说过。据此看来,她们婆婆媳妇,必然是不和睦的了。鹤公道:“是呀,我亦是这样说呀。设若她婆媳和睦,那阿氏杀人之后,还不想移祸于人吗?”

  乌公道:“你是这样说法,我想的那层理,就不是这样说了。”

  说着,又呼唤瑞二套车。鹤公道:“你何用这么忙。此时也不过十点钟。”

  乌公道:“不坐了,咱们明日晚间,。在我家里见面,光景闻秋水亦必到的。”

  鹤公答应道:“是。”

  因为天色已晚,不便强留,遂送至门外而回。

  次日上午,协尉福寿,因奉了乌公交谕,带了公文,押着阿氏一干人犯,解送帽儿胡同步军统领衙门。沿途看热闹的人。男男女女,成千累万。皆因谋害亲夫的案子,要看看杀人的淫妇,生的是何等面貌。但见头一辆车上,有两个官兵把守,阿氏坐在车内,乱发蓬松,低头垂泪,那一副惨淡的形容,真令人望之酸鼻。到了提督衙门,官兵等带着一干人犯,进了西角门。协尉福寿同甲喇达德勒额,先到了大堂上,投递公文,又到挂号房挂了号,然后挂房的司员外郎,先把阿氏等传唤过去,问了问大概口供,与左翼送案的呈词,是否相合。据瑞氏、文光并托氏、范氏所供,皆与原呈无异。阿氏、德氏母女,都眼泪婆娑的,无话可回气堂上问了数遍,阿氏方才答言:“说是我害的,我给抵命就是了。”

  德氏是模模糊糊,不知那行凶之犯,究竟是谁。因为自己女儿,既已承认抵偿,遂回道:“我女儿作的事,我一概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亲家老爷遣人找我,说有要紧的事,又说我女儿病得很厉害,叫我赶紧瞧去。我赶紧就去了,到我们姑奶奶家里一瞧,才知道我们姑爷是被人杀了。究竟是谁给杀的,我并不知道。若说我女儿杀的,我想着不能连我女儿头上,还有打伤呢。”

  挡房司员听了阿氏德氏所供,皆与送案的原呈,大致无异,遂令文光等取保听传。先将阿氏母女,收在监口,听候审讯。当时协尉福寿,并甲喇达德勒额等,把差事交代清楚,各自回翼。因翼尉乌公对于阿氏一案,极为注意,遂忙去回报,述说提督衙门里收案情形,乌公点头道:“这件事情,我们还要注意。虽然把案子送了,究竟春阿氏是否真凶,此时也不能料定。你叫钰福他们,悉心采访。”

  又向德勒额道:“你下去也多多注意。倘于三五日内,能够得其真像,当予重赏。”

  福寿等连声称是。乌公道;“我见连升的报告,很有见识。你多多的嘱咐他,再把那范氏娘家,也细细的调查一回,好早期破案。”

  话未说完,瑞二忽忽的进来回道:“闻老爷来了。”

  乌公说了声请。只见竹帘启处,闻秋水走了进来。二人忙的见礼,福寿等随即退出,见了钰福等,把乌公口谕分付一回,不在话下。此时乌公与秋水坐定,笑说道:“天这般热,实在分神的很。”

  秋水亦笑道:“都是公益事,真叫我没有法子,只盼学堂里放了暑假,我也就消停了。”

  又问道:“昨天我来的信,你见了没有?”

  乌公道:“见了。多承你费心,今天把阿氏的案子,已经解上去了。”

  随把送案的情形,与派委探兵等,调查的报告,细述一遍。秋水道:“阿氏为人,我调查得很的确。方才与市隐吃饭时,我们抬了半天杠。据他说阿氏很冤。他说连街谈巷议,都说范氏可疑。闹得我此时心里也犯起犹疑来了,谁恐所访的各节,不甚的确。我回去再打听打听,如有消息,我必然赶紧来。”

  乌公称谢道:“你就多分心罢。有了消息,你就给我信。我想这件事情,也很可怪。我这里调查的,也是一个人一样儿话。究竟谁的的确,我也不敢说定。连日报纸上又这么一登载,越发的吵嚷动了。此事若敷衍官事,舆论上必要攻击。你既有妥靠人,再替我详细调查一回。若阿氏真有奸夫,万不可令其漏网。若果是范氏所害,也别教阿氏受冤。这件事我就托付你了。”

  一面说着,一面让茶。秋水因有别事,便欲告辞。乌公极力挽留,说少时鹤松亭还来,你先不必忙。秋水又坐下道:“不是我忙。因为阿氏一案,闹得我很犹疑。市隐那么说,报纸上也那么说。我所听来的话,未免太荒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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