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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连升冷笑道:“本来你胡闹吗!十个人当差,偏你要独出己见么?俗语说;一不扭众,百不随一,谁叫你胡说白道,出这宗甑儿糕呢。”

  说的钰福心里,也犹疑不定。随向各戚友家里,及各茶社酒肆里,细细的询听一回不提。此时文光,自取保出来之后,先将春英的尸首,装殓起来。亲戚朋友,皆来探望,并吊祭春英的亡魂。因为文光家里,范氏很是轻佻,故此也不多言多语,只向文光、托氏问问死时的情形,并左翼问的口供。文光、托氏因为痛子心切,也哭个不已。瑞氏亦悲痛孙儿,叹惜孙媳,不该行此拙事,自陷法网。

  范氏则摇头撇嘴,埋怨文光,托氏眼力不佳,不该娶这儿媳。春霖、大正等,虽是幼弱孩重,因哭兄悼嫂,亦流泪不止。这一日提署来人,传文光、托氏于次日正午,到堂听审。文光与托氏商量道:“堂上口供,可非同小可。你这颠三倒四,嘴不跟腿的,不要胡说乱点头。前后口供无论闹到哪里,务须要前后一律,万不可自己矛盾,把口供说错了。”

  范氏道:“没什么可惜的。事到而今,叫她抵偿就完啦。若堂上问长问知,你就说谋害亲夫,该当何罪,送过刑部去,也就完了。那时候,你可要咬定牙关,往她身上推。不要到那时候,又疼上外甥女儿了。”

  托氏听了此话,咳声叹气的,泪流不止。又纳闷顿足道:“怎么这孩子,行出了这事呢?”

  说罢。又大哭起来。范氏道:“事到如今,还哭的什么。这是她家的德行,我们家该遭难。你相的儿媳妇,这一传扬出去,你瞧有多么好听啊!”

  托氏一面擦泪,无方可答。夫妇把供词说定。

  次日清早,范氏忙着梳洗,到了某亲戚家里,托了一个人情,先把提署的下面疏通好了,免得文光进去,有扣押的事情。天交正午,文光同了托氏,去到提署回话。直待到日落西山。并未得问。原来堂上问官,已将阿氏口供,问了一次。此日又提出阿氏到堂审讯,阿氏出了监口,带着大铁锁,手待脚镣,凄凄惨惨的跪倒堂前。堂上皂役,喊哦的喊起堂威,吓得春阿氏头不敢抬,俯而垂泪。堂上问官看了看公文,抬头问道:“阿氏你因为什么情由把你丈夫杀死?你要详细说说。”

  阿氏低头哭道:“我丈夫怎么死的,我一概不知。”

  问官冷笑道:“这么问你,你是单说呀。”

  因喝站堂的道:“掌嘴”一语未了,皂役走上道:“你实话实说罢,省得老爷生气。”

  因又向问官乞道:“老爷宽恩,先恕她这一次,叫她说实话就是了。”

  问官的问道:“你若说出实话,我可以设法救你。若一味的撒谎,那可是诚心找打。”

  阿氏跪在地下,泪流如洗,先听了掌嘴二字,早吓得魂不附体了。今听堂上问官,又来追问。遂凄凄楚楚的回道:“我丈夫的死,我实在不知道。”

  问官点头道:“你丈夫死,你知道不知道,我先不问你。你过门之后,你的公公,婆婆,合你的太婆婆,二婆婆,疼你不疼?”

  阿氏迟了半日,滴下眼泪道:“也疼我也不疼我。”

  问官摇首道:“这话有些不对。疼你就是疼你,不疼你就是不疼你。这模棱两可的话,不能算话。究竟疼你呀?还是不疼你呢?”

  阿氏听了,哽咽回道:“疼我。”

  问官道:“这又不对,才说是又疼又不疼,怎么这一订问,又说疼呢?”

  阿氏不等说完,呜呜的哭个不住。

  问官迟了半天,容阿氏缓过气来,又问了两三遍,阿氏才回道:“初过门时,家里都疼。后来我丈夫、我婆婆,都时常打骂。”

  问官听到此处,又追问道:“你丈夫、婆婆,他们打你骂你,你恨他们不恨呢?”

  阿氏道:“我婆婆好碎烦。我虽然挨打受气,也从未计较过。”

  问官道:“你丈夫打你骂你,你难道也不有气吗?”

  阿氏一面洒泪,一面回道:“是我命该如此,我恨他作什么。”

  说罢,又呜呜的哭了。问官道:“你既是不恨他,他怎么会死了呢?”

  阿氏哭着道:“我丈夫死,我不知道。如今我只求一死,大人就不便究问了。”

  问官听至此处,看了阿氏脸上,并无畏罪的神色,低头跪在堂上,只是乱哭。因此倒纳闷的了不得。遂问道:“照你这么说法,你的丈夫、又是谁害的呢?”

  阿氏道:“大人也不便究了。若说我害的,我抵偿就是了。”

  问官道:“你这话说的不对。你公公原告,说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害的,你也尽管说。”

  阿氏擦了眼泪,凄凄惨惨的道:“我的公公,即与我父亲一样。父亲叫我死,我也就无法了。”

  问官道:“你作了欺天犯法的事,自作孽,不可活。你的公公如何能害你呢?你想三更半夜,你们夫妇的住室,并无旁人,那么你的丈夫是谁杀的呢?不但你公公说是你,我想无论是谁也要疑你的。姑无论是你不是你,究竟是谁给杀的,你把他实说出来,本司与你做主,保你没事,给你那丈夫报仇,你想好哇不好?”

  站堂皂役等,也接声劝道:“你不用尽着哭,老爷有这样恩典,你还不据实的说,谁害的谁给抵偿,与你们母女,毫无关系。为什么吞吞吐吐,落一个谋害亲夫呢?”

  阿氏迟了半晌,才回道:“那天早起,我大舅家里接三,我跟我婆婆、小姑子去行人情,晚间我公公也去了。送三之后,。把我接回家去。那时我丈夫已经睡了,我折头之后,去到厨房洗脸,将一转身,背后来了一人,打了我一杠子,我当时昏倒在地,就不省人事了。及至醒来,就听见有人说,我丈夫被人杀了。又见我母亲也来了,好些个巡捕官人,也都来了,不容分说,将我母女二人,一齐锁上,带到一处衙门。问了我一回,硬说我公公告我,说我把我丈夫害了。我想官衙门里,原是讲理的地方,还能屈在人吗?”

  说至此处,又呜呜的哭了。问官道:“你不用哭,只要你说出实话。”

  衙门里必要设法子救你。你这岁数,也不是杀人的人,我也是替你抱屈,只是你不说实话,我也就无法救你了。”

  阿氏哭着道:“我说的俱是实言。若伤天害理,我一定有报应的。”

  说罢,又泪流满,凄惨万分。问官摇首道:“你不要瞒我,你所作所为的事情,我都知道,只是我不好替你说。那一日去行人情,你遇见熟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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