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范仲淹 > 范文正公集 | 上页 下页 |
年谱 |
|
▼范文正公年谱 §公昔远祖博士范滂为清诏使。裔孙履冰为唐丞相鸾台凤阁平章事,世居河内。四世祖上柱国,隋懿宗朝咸通二年任幽州良乡主簿,诰书犹存。至十一年,迁处州丽水县丞。一支渡江,中原乱离,不克归,子孙遂为中吴人。曾祖梦龄,任吴越中吴节度判官,宋赠太师徐国公。祖赞时,仕吴越,九岁童子出身,终秘书监,宋赠太师唐国公。父墉,从钱俶归宋,任武宁军节度掌书记(武宁军,即徐州),封太师周国公。 文正公即书记第三子也,讳仲淹,字希文。端拱二年已丑八月癸酉二日丁丑,以辛丑时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谢氏贫无依,再适淄州长山朱氏,亦以朱为姓,名说。上长白山僧舍修学(醴泉寺内有祠)。后居南都郡庠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孝弟忠信。祥符八年,年二十七岁,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初任广德军司理,后迎侍母夫人至姑苏,欲还范姓,而族人有难之者,公坚请云:“止欲归本姓,他无所觊。”始许焉。至天禧元年,为亳州节度推官,始奏复范姓。其后名益大,位益显。尝语诸子弟曰:“吾吴中宗族甚众,于吾固有亲疏。然以吾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也。吾安得不恤其饥寒哉?且自祖宗来,积德百余年,而始发于吾,得至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亦何以入家庙乎?” 故恩例俸赐,尝均族人。尽以俸余买田于苏州,号曰义庄。赡飬宗族,无间亲疏。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咸有赡给。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丧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乐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凡有所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苟哉!”公为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其行已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仕至参知政事,谥文正。(道德博洽日文,经天纬地日文,内外宾服日正。) 有文集二十卷,别集五卷,苏轼作序;《政府论事》三卷,奏议十七卷,韩琦作序。 娶李氏,参政昌龄女也①。 公有四子: 长曰纯佑,历守将作监主簿。自幼读书为文章,籍籍可称。尝侍公城马铺寨,率兵驰据其地,西戎兵众大至,且战且督,不数日而成其城,一路恃以为安。 次曰纯仁,字尧夫,皇祐元年进士,相哲宗,谥忠宣,御书“世济忠直”之碑。高宗朝赠太师,追封许国公。 次曰纯礼,字彝叟,仕至尚书右丞。 次曰纯粹,字德孺,仕至龙图阁学士、户部侍郎、知河南府。 (①胡案:据《墓志铭》,为李昌龄侄女。) §太宗皇帝端拱二年己丑秋八月丁丑,公生于徐州节度掌书记官舍。(按公《神道碑》及《国史》皆云“年六十四”,薨于皇祐四年也。) §淳化元年庚寅,丁父太师忧,年二岁。 §太中祥符元年戊申,年二十岁。按公譔《鄠郊友人王镐墓表》云:“君之父赞善公衮,慷慨有英气,善为唐律诗。历著作、通判,会太守不法,愤而辱之,失官。居长安中,与豪士游,纵饮浩歌,有嵇、阮之风,人特骇之。公不安其高,复起家就禄,得请监终南山上清太平宫,从吏隐也。时祥符纪号之初,戴某薄游至止,及公之门,因与君交,相与啸咏于鄠杜之间。” §二年己酉,年二十一岁。读书长白山(醴泉寺)。是岁,改科举取士。 按《言行录》载《涑水纪闻》曰:范公少冒朱姓,举学究。尝同众客见姜谏议遵。遵素以刚严著名,与人不款曲。众客退,独留范公,引入中堂,谓其夫人曰:“朱学究年虽少,奇士也。他日不惟为显官,当立盛名于世。”参坐置酒,待之如骨肉。人莫测其何以知之也。三年庚戌,年二十二,读书长白山。 按《东轩笔录》:公与刘某同在长白山醴泉寺僧舍读书。日作粥一器,分为四块,早暮取二块,断虀数茎,入少盐以啖之。如此者三年。 §四年辛亥,年二十三。询知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 按《家录》云:公以朱氏兄弟浪费不节,数劝止之。朱兄弟不乐,曰:“我自用朱氏钱,何预汝事?”公闻此疑骇,有告者曰:“公乃姑苏范氏子也,太夫人携公适朱氏。”公感愤自立,决欲自树,立门户,佩琴剑,径趋南都。谢夫人亟使人追之。既及,公语之故,期十年登第来迎亲。 §七年甲寅,年二十六。有《睢阳学舍书怀》诗,在南都学舍。 《家录》云:真宗谒太清宫,幸亳,驾次南京,皆往观之,独公不岀。或以问公,公曰:“异日见之未晩。”留守有子居学,见公食粥,及不出观,驾归告其父,以公厨食馈公,既而悉已败矣。留守子曰:“大人闻公清苦,故遗以食物而不下筯,得非以相凂为罪乎?”公谢曰:“非不感厚意,盖食粥安之已久,今遽享盛馔,后日岂能啖此粥乎?” 又按《遗事》云:公处南都学舍,昼夜苦学,五年未尝解衣就枕。夜或昏怠,辄以水沃面,往往饘粥不充,日昃始食。 §八年乙卯,甲第九十七名。试置天下如置器赋、君子以恐惧修省诗、顺时知微何先论。登第后有诗云:“长白一寒儒,名登二纪余。百花春满路,三月雨随车。鼓吹迎前道,烟霞指旧庐。乡人莫相羡,教子读诗书。”调广德军司理参军。 按张唐英撰公传云:“祥符八年登进士第,朱说者是也。” 又按汪藻撰祠堂记云:“公以进士释褐为广德军司理参军,日抱具狱,与太守争是非。守数以盛怒临之,公不为屈。归必记其往复辩论之语于屏上。比去,字无所容。贫止一马,鬻马徒步而归。非明于所养者,能如是乎?”狱官有亭,以公名之者旧矣。公既登仕版,始迎其母以养。初,广德人未知学,公得名士三人为之师,于是郡人之擢进士第者相继于时。 §天禧元年丁已,年二十九,迁文林郎,权集庆军(按九域志,亳州也。)节度推官,始复范姓。其表略云:“名非霸越,乘舟偶效于陶朱;志在投秦,入境遂称于张禄。”用事最为亲切。 §二年戊午,年三十岁,为谯郡从事(亳州也)。 《祭龙图杨给事文》曰:“余岁三十兮,从事于谯。独栖难安兮,孤桓易揺。公方监郡兮,风采翘翘。一顾而厚兮,甚乎神交。” 又《太子中舍上官融墓铭》云:“余天禧中为谯之从事,秋八月,进皇储资圣颂。” §三年,己未,年三十一。除秘书省校书郎。 §四年庚申,年三十二。是岁,校书芸省,守官集庆。 §五年辛酉,年三十三。监泰州西溪镇盐仓。有西溪见牡丹诗、西溪书事。 按《皇朝类苑》云:“初,吕文靖尝官于此,手植牡丹,有诗刻。后公复题一絶。后人以二公诗故,题咏极多,而花亦为人重,护以朱栏,岁久益茂,为西陵奇观。” §仁宗皇帝乾兴元年壬戌,年三十四岁。 按《文集》冬十二月有《上张知白右丞书》,称“文林郎试秘书省校书郎、权集庆军推官、监泰州西溪镇盐仓。” §仁宗皇帝天圣元年癸亥,年三十五。公在西溪上言寇凖被诬事,除兴化令。时富郑公弱冠来谒,公识其远大,力教载而激劝之。故其《祭文》略云:“昔弱初冠,识公海陵。顾我誉我,谓必有成。我稔公德,知己服膺。自是相知,莫我公比。一气殊息,同心异体。始未闻道,公实告之。未知学文,公实教之。肇复制举,我惮大科,公实激之。既举而仕,政则未谕,公实饬之。”徙楚州粮料院。 §二年甲子,年三十六。迁大理寺丞。子纯佑生。 §三年乙丑,年三十七。夏四月二十日,上书请救文弊,复武举,重三馆之选,赏直谏之臣,及革赏延之弊。 §四年丙寅,年三十八。丁母夫人忧。有书与发运使张纶,言复海堰之利。按李焘通鉴长编,泰州海堰久废不治,岁患海涛冒民田畴。公言于发运副使张纶,请修复之。纶遂奏以公知兴化县,总其役。难者谓涛患不息,则积潦必为灾。纶曰:“涛之患十九,而潦之患十一,获多亡少,岂不可乎?”役遂兴。会大雨雪,惊涛汹涌,役夫散走,旋泞而死者百余人。众讙言曰:“堰不可成。”复诏遣中使按视,将罢之。又诏淮南转运使胡令仪同公度其可否。令仪力主公议,而公寻以忧去。纶表请身自督役,踰年堰成,民至今享其利。又按记闻,通、泰、海州皆濵海,旧日潮水皆至城下,田土斥卤,不可稼穑。文正公监西溪盐仓,建白于朝,请筑捍海堤于三州之境,长数百里,“以卫民田。”朝廷从之,以公为兴化令,掌斯役,发通、泰、楚、海四州民夫治之。既成,民享其利。兴化之民,往往以范为姓。 §五年丁卯,年三十九。夏六月丁亥,子纯仁生。时公寓南京应天府。按公言行录云:时晏丞相殊为留守,遂请公掌府学。公常宿学中,训督学者,皆有法度,勤劳恭谨,以身先之,由是四方从学者辐凑。其后以文学有声名于场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是年,有上执政书,略云:“盖闻忠孝者,天下之大本也,其孝不逮,忠可忘乎?所以冒哀上书,言国家事,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请择郡守,举县令,斥游惰,去冗僣,遴选举,敦教育,养将材,保直臣,斥侫臣,使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杜奸雄。”凡万余言。 《东轩笔录》云:公在睢阳掌学,有孙秀才者,索游上谒,公赠钱一千。明年,孙生复谒,公又赠一千。因问何为汲汲于道路?孙生戚然动色曰:“母老无以养,若日得百钱,则甘旨足矣。”公曰:“吾观子辞气,非乞客二年仆仆所得几何,而废学多矣。吾今补子为学职,月可得三千以供养,子能安于学乎?”孙生大喜,于是授以春秋。而孙生笃学,不舍昼夜,行复修谨,公甚爱之。明年,公去睢阳,孙亦辞归。后十年间,泰山下有孙明复先生,以春秋教授学者,道德高迈。朝廷召至,乃昔日索游孙秀才也。有送李纮殿院赴阙诗。(按《九域志》:南京应天府睢阳郡。) §六年戊辰,年四十岁。上书言朝政得失,民间利病,宰相王曾见而伟之。时晏殊在枢府,荐一士为馆职,曾谕之曰:“公知范仲淹,舍而他荐乎?”晏公遂以状举公,其略云:“臣伏以先圣御朝,群才効用,惟小大之毕力,叶天人之统和。凡有位于中朝,愿荐能于丹扆。不虞进越,用广询求。臣伏见大理寺丞范仲淹,为学精勤,属文典雅,略分吏局,亦著清声。前曾任泰州兴化县,兴海堰之利。昨因服制,退处睢阳,日于府学之中,观书肄业,敦劝徒众,讲习艺文,不出户庭,独守贫素。儒者之行,实有可称(云云)。欲望试其词学,奬以职名,庶参多士之林,允洽崇丘之咏。”是岁服除,冬十二月甲子,以公为秘阁校理,晏丞相殊之荐也。又文集有《南京府学生朱从道名述》,有《南京书院题名记》,又《奏乞王洙充南京讲书状》。 §七年乙巳,年四十一岁。 按《长编》,是年十一月癸亥冬至,上率百官上皇太后寿于会庆殿,乃御天安殿受朝。公上疏言:“天子有事亲之道,无为臣之理;有南面之位,无北面之仪。若奉亲于内,以行家人礼可也。今顾与百官同列,亏君体,损主威,不可为后世法。”疏入不报。东坡志林云:先君奉诏修太常因革礼,求之故府,朝政案牍具在。考其始末,无谏止之事,而有已行之明验。质之于文忠公,公曰:“范公实谏而卒不从,墓碑误也,当以案牍为正。” 今按《涑水纪闻》亦但云奏以为不可,而不言见从与否,则苏公所记,疑若可信。但诸书皆云冬至,而苏公独云朝正,则误也。晏公所荐公为馆职,闻之大惧,召公诘以狂率邀名,且将累朝荐者。公正色抗言曰:“某缘属公举,每惧不称,为知已羞,不意今日反以忠直获罪门下。”殊不能答。公退,又作书遗殊,申理前奏,不少屈,殊卒媿谢焉。又奏疏请皇太后还政,亦不报。遂乞补外,寻出为河中府通判。 §八年庚午,年四十二岁。按《长编》:“上疏论职田不可罢”,其略曰: 真宗初赐职田,实遵古制,盖大赉于多士,俾无蠧于生民。无厌之徒,或冒典宪,由滥官之咎,非职田之过。若从而废罢,则吏困于廉;收而均给,则民受其弊。天下幕职、州县官、三班使臣,俸禄微薄,全藉职田济赡,其无职田处,持廉之人例皆贫窘。曩时士员尚少,凡得一任,必五六年方有交替,到阙即日差除,复便请给。当时条例未密,士寡廉隅,虽无职田,自可优足。今物贵与昔不同,替罢之后,守选待阙,动踰二年,宦吏衣食不足,廉者复浊,何以致化?天下受弊,必如臣言。乞深加详轸,不以一时之论,废经远之制,天下幸甚。 上疏论士人寄贯开封府,上疏论太后复辟,其略云:“陛下拥扶圣躬,听断大政,日月持久。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明圣,握乾纲而归坤纽,非黄裳之吉象也。岂若保庆寿于长乐,卷收大权,还上真主,以享天下之养。”疏入,不报。是岁三月,三司言方建太一宫等处,乞下陕西市材。诏可。公在河中府上言:“昭应、寿宁,天戒不远。今复侈土木,破民产,非所以顺人心、合天意也。宜罢修宫观,减定常岁市木之数,蠲除积负,以彰圣治。” 夏四月,转殿中丞。五月,有上时相议制举书。六月十五日,有与周骙推官书。七月十二日,有与欧静书。上疏言减郡邑以平差役,其略云:“天下郡县至密,吏役至繁,夺其农时,遗彼地利,是以边廪或窘,民财未丰。臣观汉光武朝并合四百余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今欲去烦苛之便,致富寿之俗,当施此令,以宽兆民。如河中府倚郭二县,惟河东县主户四千,不至逼迫。河西县主户一千九百,内八百余户属乡村。本县尚差公吏三百四十人,内一百九十五人于乡村差到,缘乡村中等户只有一百三十户,更于已下抽差,是使堪役之家无所休息。以臣管见,其河西县宜并入河东及大名府,县分极多,甚可省去。或谓县邑之中,有榷酤关征之利,臣谓所废之县,止可为镇,而坊市仍旧,所贵吏役稍减,农时不夺,地利无遗,民财可阜也。”有《上资政晏侍郎书》。 十二月,与唐处士书。邵氏闻见录云:富郑公初游场屋,穆修伯长谓之曰:“进士不足以尽子之才,当以大科名世。”公果礼部试下。时太师公官耀州,公西归次陕,范文正公遣人追公曰:“有旨以大科取士,可亟还。”公复还,见文正,辞以未尝为此学。文正曰:“已同诸公荐君矣。久为君辟一室,皆大科文字,可往就馆。”时晏元献公判南京,公以大理寺丞丁忧权西监。一日,晏谓范曰:“吾一女及笄,仗君为我择壻。”范曰:“监中有二举子,富皋、张为善皆有文行,他日皆至卿辅,并可壻也。”晏曰:“然则孰优?”范曰:“富修谨,张疏俊。”晏曰:“唯。”即取富皋为壻,后改名,即富公弼也。为善后亦更名方平云。 (按登科记:天圣八年,富弼中制科。然按《国史》,范文正公是时当在陈州荐举,求婿之事未详。) §九年辛未,年四十三岁。春三月辛巳,子纯礼生。公迁太常愽士,移通判陈州。上疏乞将磨勘转官恩泽移赠考妣。其略曰:“臣自蒙恩改授京官,到今七年,不敢侥求磨勘。今为迁奉在迩,未曾封赠父母。窃念臣襁褓之中,已丁何怙,鞠养在母,慈爱过人。恤臣幼孤,悯臣多病,夜扣星象,食断荤血,踰二十载,至于其终。又臣游学之初,违离者久,率尝殒血,几至丧明。而臣仕未及荣,亲已不逮,既育之恩则重,罔极之报曾无。今欲将磨勘转官恩泽,乞先移赠考妣,所贵安厝之日,得及追荣。臣在壮年,序进未晩。伏望特降曲成之造,用覃广爱之风。”《奏致仕分司官乞与折支全俸状》。 §明道元年壬申,年四十四岁。在宛丘。闻京师多不关有司而署官赏者,乃附驿奏疏,甚恳至,愿以唐中宗朝上官婕妤贺娄氏卖墨敕斜封官为戒。又屡上疏言内降之弊,引韦后为戒。 §二年癸酉,年四十五岁。是年三月甲子,太后崩,帝始亲政,裁抑侥幸,中外大悦。时公为陈州通判、太常愽士。四月,公被召赴阙,除右司谏。公初闻遗诰以杨太妃为皇太后参决国事,亟上疏言:“太后,母号也,未尝因保育而代立者。今一太后崩,又立一太后,天下且疑陛下不可一日无母后之助也。”时已删去“参决”等语,然太后之号讫不改,止罢其册命而已。时太后既崩,言者多追斥垂帘时事。公言于上曰:“太后受遗先帝,保佑圣躬十余年矣,宜掩其小故,以全其大德。”上大感悟。五月,降诏曰:“大行皇太后保佑冲人十有二年,恩勤至矣。而言者罔识大体,务诋讦一时之事,非所以慰朕孝思也。其垂帘日诏命中外,母辄以言行。”公之言也。六月,同审刑院、大理寺详定《天下当配隶罪人刑名》。秋七月甲子,以公同管勾国子监。 是岁,以江淮京东灾伤,公奏请遣使廵行,未报。公请间曰:“宫掖中半日不食,当何如?今数路艰食,安可置而不恤?”八月甲申,遂命公安抚江淮,所至开仓廪,赈乏絶,禁滛祀,奏蠲庐舒折役茶、江东丁口塩钱。饥民有食乌昩草者,撷草进御,请示六宫贵戚,以戒侈心。又陈救弊八事,上嘉纳之。又荐知崇州吴遵路为郡得古人风,乞以遵路《救灾事迹》颁诸州,并付史馆。十二月,奏请天下诸郡县弓手七周年者听归农,从之。时郭皇后废,率谏官、御史伏阁谏。先是,美人尚氏于上前有侵皇后语,后不胜忿,批其颊,上自起救之,误批上颊,上大怒。内侍阎文应因与上谋废后,且劝上以爪痕示执政。上乃示宰臣吕夷简,且告之故。夷简以前罢相故怨后,而范讽方与夷简相结,乘间言后九年无子,当废,夷简赞其言,上意未决,外人籍籍,颇有闻者。 公因对,极言不可,且曰:“宜早息此议,不可闻于外也。”居久之,乃定议废后。夷简先敕有司无得受台谏章疏。诏称“皇后以无子愿入道,特封凈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台谏章疏果不得入。公即中丞孔道辅率知谏院孙祖德等诣垂拱殿门伏奏皇后不当废,愿赐对以尽其言。守殿门者阖扉不为通,道辅抚铜环大呼曰:“皇后被废,奈何不听台谏入言?”寻有诏宰相召台谏,谕以当废状。道辅等悉诣中书,语夷简曰:“人臣之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谏止,奈何顺父出母乎?”夷简曰:“废后自有故事。”道辅及公曰:“公不过引汉光武劝上耳,是乃光武失德,何足法也。自余废后,皆前世昬君所为。上尧、舜之资,而公顾劝之效昬君所为,可乎?”夷简不能答,拱立曰:“诸君更自见上力陈之。”道辅与公等遂退。将以明日留百官揖宰相廷争,而夷简即奏“台谏伏阁请对,非太平之美事。”遂诏出道辅知泰州,公知睦州,祖德等罚金。诏谏官、御史,自今母得相率请对。于是御史杨偕请与道辅等俱贬。御史郭劝复言废后及不许请对之说为非是。河阳签判富弼亦言:“朝廷一举而二失,纵不能复后,宜还范仲淹以来言路。”疏入,不报。 §景祐元年甲戌,年四十六。是岁春正月,出守睦州,有睦州谢上表及出守睦州诗、赴桐庐淮上遇风三首、出守桐庐道中十絶。 公在桐庐,与晏尙书书略云:“罪有余责,尚叨一麾,敢不尽心,以求疾苦。二浙之俗,躁而无刚,豪者如虎,示之以文;弱者如鼠,示之以仁。吞夺之害,稍稍而息。乃延见诸生,以愽以约,非某所能,盖师门之礼训也。” 又云:“郡之山川,满目奇胜,且有章、阮二从事,俱富文能琴,夙宵为会,交迭唱和,为郡之乐,有如此者。于君亲之恩,知已之赐,宜何报焉。”在郡有《潇洒桐庐郡》十絶、《新定感兴》五首、《游乌龙山寺》诗、《桐庐郡斋书事》一首、《依韵酬周骙太傅同年》诗。建严先生祠堂,复其子孙四家而奉祠焉。又图唐处士方十像于堂之东壁。 夏六月壬申,徒苏州。苏为公乡郡,地濵震泽,田多水患,募游手疏五河,导积水入海。有上吕相公并呈中丞咨目言水利事。秋八月,徙明州转运使,上言公治水有绪,愿留以毕其役。九月,诏复知苏州。有与曹都官书。 与孙明复书略云:“某至新定,江山清絶,自谓得计。及来姑苏,却修人事,斯亦劳矣。今在海上部役,开决积水,俟寒而罢之。足下未尝游浙,或能柱驾与吴中讲贯经籍,教育人材,是亦先生之为政,买山之图,其在中矣。以来者众,未易他谋也。” 与晏尚书书云:“某自睦改苏,首捧钧翰,属董役海上,至还郡中,灾困之氓,其室十万,疾苦纷沓,夙夜营救,智小谋大,厥心惶惶,久而未济。”在郡有苏州十咏用韵谢晏尚书近著示及诗,又有《奉酬晏尚书见寄诗》、《天平山白云泉》诗、《题常熟顶山上方院僧居》诗。 §二年乙亥,年四十七岁。是年,公在苏州,奏请立郡学。先是,公得南园之地,既卜筑而将居焉。阴阳家谓必踵生公卿,公曰:“吾家有其贵,孰若天下之士咸教育于此,贵将无已焉。”遂即地建学。既成,或以为太广,公曰:“吾恐异时患其隘耳。”元祐四年,公之子纯礼出自奉常,制置江淮六路漕事,持节过乡郡,即学拜公像,睹学之敝,复请于朝,新而广之。吴学至今甲于东南。五月八日,有朝贤送定惠大师诗序。八月,有祭谢宾客文。 冬十月,除尚书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有谢表见《文集》。召还,判国子监。时朝廷更定雅乐,诏求知音,公荐白衣胡瑗,对崇政殿,授校书郎。公进除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公自还朝,论事益急,宰相阴使人讽公:“待制侍臣,非口舌任也。”公曰:“论思正侍臣事,余敢不勉?”宰相知不可诱,乃命知开封府,欲挠以繁使,不暇他议,亦幸其有失,即罢去。公决事如神,京邑肃然称治。都下謡曰:“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 十二月,郭皇后暴薨,中外疑内侍阎文应置毒。公劾奏其事,即不食,悉以家事属其长子曰:“吾不胜,必死之。”上卒听其言,窜文应岭南,寻死于道。 §三年丙子,年四十八岁。春正月,公上太宗尹京日所判案牍,遂命崇政殿说书贾昌朝、王宗道同编次。三月,应制《赏花钓鱼》诗。 夏五月戊寅朔,公论建都事,其略谓:“洛阳险固,而汴为四战之地,西洛帝王之宅,絶无储备。宜以将有朝陵为名,渐营廪食。陕西有余,可运而下,东路有余,可运而上。数年之间,庶几有备。太平则居东京通济之地,以便天下;急难则居西洛险固之宅,以守中原。陛下内惟修德,使天下不闻其过;外亦设险,使四夷不敢生心,此长世之策也。”上尝以迁都事访诸夷简,夷简谓公迂阔,务名无实。公闻之,又上四论以献:一曰帝王好尚,二曰选贤任能,三曰近名,四曰推委,大抵讥指时政。 又为《百官图》以献,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某为超迁,某为左迁,如是为公,如是为私”,意在丞相。又言:“汉成帝信张禹,不疑舅家,故有王莾之乱。臣恐今日朝廷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以大为小,以易为难,以未成为已成,以急务为闲务者,不可不早辩。”夷简大怒,以公语辩于上前,日诉公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公亦交章辩析,辞益切,遂罢黜,落职知饶州。时朝士畏宰相,无敢过公者,独龙图阁直学士李纮、集贤校理王质出郊饯饮之。时质以病在告,扶病祖宴都门,独留语累夕。大臣谓之曰:“子有疾可辞,何为自陷朋党?”质曰:“范公天下贤者,质何敢忘之!若得为其党人,公之赐质厚矣。”闻者为之缩颈。 公既贬,谏官、御史莫敢言。秘书丞、集贤校理余靖上言,谓“公所言事,在陛下母子夫妇之间,犹以合《典礼》,故加优奨。今坐刺讥大臣,重加谴谪,倘其言未恊圣虑,在陛下听不听耳,安可以为罪乎?陛下自专政以来,三逐言事者,恐非太平之政也。请速改前命。”靖遂落职,监均州酒税。 太子中允、馆阁校勘尹洙言:“臣常以范仲淹直谅不回,义兼师友,自其被罪,朝中多云臣亦被荐论。范某既以朋党得罪,臣固当从坐。况余靖素与范某分疏,犹以朋党得罪,臣不可幸于苟免。乞从降黜,以明典宪。”遂贬洙为崇信军节度掌书记,监郢州酒税。 馆阁校勘欧阳修移书责右司谏高若讷曰:“范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班行中无与比者。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辩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已,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识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修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不忍便絶足下,而以不贤者责。若犹以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亦谏臣之一効也。” 若讷得书忿,乃言:“范某贬职之后,臣诸处察访端由,参验所闻,与敕牓中意颇同,固不敢妄有营救。今欧阳修移书诋臣,言范某平生刚直好学,通古今,班行中无与比者。责臣不能辩其非辜,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及谓臣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仍言今日天子与宰臣以迕意逐贤人,责臣不言。臣谓贤臣者,国家恃以为治也。若陛下以迕意逐之,臣合谏;宰相以迕意逐之,臣合争。臣愚以范某顷以论事切直,亟加迁用,今兹狂言,自取谴辱,岂得谓之非辜?恐中外闻之,谓天子以迕意逐贤人,所损不细。请令有司召修戒谕。”修坐罪,贬为夷陵令、西京留守推官仙游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传于时。四贤指公、靖、洙、修,不肖指若讷也。是时契丹使至,密市以归。张中庸使虏,过幽州,见燕山馆中已有书,永叔书于壁者。 秋八月,饶州有《谢上表》,略曰:“守土非轻,报天无所。臣出自畎畆,阶于缙绅,骤升天阁之游,亲委王畿之政。至孤难立,屡请弗谐。卷宠既渥,补报宜异。必将危坠,犹或建明。情虽匪他,罪实由已。然而有犯无隐,惟上则知;许国忘家,亦臣自信。此时为郡,陈优优布政之方;必也立朝,增蹇蹇匪躬之节。”公又迁建饶之郡学。饶之山水大率秀拔,公识其形胜,曰妙果院。一塔高峙,当城之东南,屹起千余尺。城之下枕瞰数湖,水脉连秀,于是名之曰文笔峰。砚池。学既建而生徒浸盛,由公迁指学基而兴建也。 且曰:“二十岁后当有魁天下者。”逮治平乙巳,彭汝砺果第一人及第。公沈几远识如此。有题芝山院诗云“偶临西阁坐,五老夕阳关”之句。五老峰有亭,饶人踏青而至,必曰范公五老亭。又饶有九贤堂,自开宝迄绍圣,郡守六十八人,而在九贤之序者,公一人而已。饶人为立祠颁春堂、天庆观、州学之讲堂凡三所。由景祐距此六十载,牲牢日盛,凡祷晴雨及州官之到罢,皆致礼焉。讲堂每上丁具礼祝。有滕公夫人刁氏墓志铭,有灵乌赋、和谢希深学士见寄诗,在郡有依韵酬黄灏秀才诗、《鄱阳酬泉州曹使君见寄》诗,《郡斋即事》诗云“三出专城鬓似丝”,盖公先历睦、苏二郡也。 §四年丁丑,年四十九岁。十二月壬辰,公徙知润州,上论执政,令移近地故也。先是,京师地震,直史馆叶清臣上疏,因言“公与余靖以言事被黜,天下之人齚舌不敢议朝政者,行将二年。愿陛下深自咎责,详延忠直敢言之士,庶几明威降鉴,而善应来集也。”书奏数日,公等皆得近徙。公既徙润州,谗者恐其复用,遽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参政陈琳辩其不然,公讫得免。自公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公者,皆指为党人。琳独为上开说,上意解,乃已。有《润州谢上表》《移丹阳郡先游茅山》诗、《京口即事》诗、《滕子京魏介之二同年相访丹阳郡》诗。 §宝元元年戊寅,年五十岁。春正月十三日,赴润州,道由彭泽,谒狄梁公庙,慨慕名节,为之作记立碑。至郡,谒甘露寺李卫公祠,以其湫隘,迁于南楼,并以本传刻之祠下。与李泰伯书云:“今润州初建郡学,可能屈节教授,又虑远来,难为将家。苏州掌学胡瑗,秘阁校理,见明堂图,亦甚奉仰,或能挈家,必有经画,请先示音为幸。”与胡安定屯田书略云:“近改丹徒,并获雅问,岂君之心不易改弃而然耶?其念入朝以来,思报人主,言事太急,贬放非一。然仆观大过之象,患守常经。九二以阳处阴,越位救时,则王室有栋隆之吉。九三以阳处阳,固位安时,则天下有栋挠之凶。非如艮止之时,思不出位者也。吾儒之职,去先王之经,则茫乎无从矣,又岂暇学人之巧,失其故步?但惟精惟一,死生以之。” 冬十一月,徙知越州。按:公文集有刻唐祖先生墓志于贺监祠堂序,题曰“宝元元年知越州范某序”,系元年知越州。长编却称二年三月丁未,当考。是冬,元昊僣号。元昊性凶鸷猜忌,通汉文字,尝谏父德明母臣中国。德明曰:“吾族三十年衣锦绮,此圣宋天子恩,不可负也。”元昊曰:“英雄之生,当霸王耳,何锦绮为!”明道元年,德明死,朝廷遂命元昊袭父爵。元昊虽尝奉贡,然居国中益僣侈。景祐元年春,始寇边,犯府州。秋七月,又寇环庆,因下诏约束之。元昊既悉有夏、银、绥、静、宥、灵、塩、会、胜、甘、凉、瓜、肃之地,仍居兴州,阻河依贺兰山为固,始大补伪官,创十六司以统众务。又置十八监军司,委酋豪分统其众,总十五万。又选豪族善弓马三千人迭直,伪号“六班直。”至是,用其党杨守素之谋,筑坛受册僣号,始受英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国称大夏,改天授礼法延祚元年。点兵蓬子山,遣使奉表来告僣号,纳旌节敕告。郓州通判富弼请斩其使。寻诏削元昊官爵,除属籍,絶互市,牓沿边,有能擒元昊,除定难节度使。 §康定元年己卯,公年五十一岁。在越。有诸暨道中诗、越上闻子规诗。春二月,有兵部侍郎胡公墓志铭,有赠兵部尚书田公墓志铭,有题翠峰院诗,有与李泰伯书,其略云:“此地比丹阳,又似闲暇,可以卜居,请一来讲说,因而图之,诚众望也。儿子在苏州,今年欲行乡饮酒,俟先生讲求也。”公在越,有淸白堂记。六月,有祭胡侍郎文,又有祭蔡侍郎文。 §三年庚辰,年五十二岁。春二月,有胡公夫人陈氏墓志铭、节度掌书记沈君墓志铭。三月,公复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用陕西安抚使韩琦之言也。未至永兴,又改陕西都转运使。五月甲戌,西方用兵,公上疏言:“守边城,实关中之计。近边城砦有五七分之备,而关中之备无二三分者。昊贼深入,乘关中之虚,或东阻潼关,隔两川贡赋,则朝廷不得安枕矣。为今之计,莫若且严戒边城,使持久可守;实关内,使无虚可乘。若寇至,使边城清野,不与大战,关中稍实,岂敢深入?既不得大战,又不能深入,二三年间,彼自困弱,此上策也。又闻边臣多请五路入讨,臣恐未可轻举。太宗朝以宿将精兵而西讨艰难,终未收复。况今承平岁久,无宿将精兵,一旦兴深入之谋,臣谓国之安危未可知也,惟陛下缓而图之。” 七月己卯,公除龙图阁直学土,与韩琦并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同管勾都部署司事。初,公与吕夷简有隙,及议加职,夷简请超迁之。上悦,以夷简为长者。既而公入谢,上谕公使释前憾。公顿首曰:“臣向所论盖国事,于夷简何憾也。” 八月庚戌,兼知延州。有延州谢上表。先是,诏分边兵,部署领万人,钤辖领五千人,都监领三千人,有寇则官卑者先出。公曰:“不量贼众寡而岀战,以官为先后,取败之道也。”乃分州兵为六将,将三千人,分部教之,量贼众寡,使更出御贼,贼不敢犯。既而诸路皆取法焉。贼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盖指雍也。是岁,横渠先生张载来谒,劝读中庸。吕与叔作横渠先生行状云:“康定用兵时,先生方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公知其远器,欲成就之,反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即是年也。筑青涧城,复承平、永平废砦。神道碑云:“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属羌归业者数万户。有举张问、孙明复状、《乞修京城》二札子。 §庆历元年辛巳,年五十三岁。朝命以正月出兵讨元昊,公上疏,其略云:“正月起兵塞外,雨雪大寒,暴露僵仆,我师可忧,万一有失,噬脐何及。春深渐暖,方贼马瘦人饥,其势易制,此得天时之便,又可以扰其耕作。且元昊谓国家太平忘战,边城无备,是以桀骜。今边鄙渐饬,贼至则争。愿许臣稍以恩信示之,或可招纳。不然,臣恐情意阻絶,偃兵无期。若用臣等,岁月无効,徐图举兵,先取绥、宥,据其要害,屯兵营田,为持久之计,则横山人户挈族来归,拓疆御寇,莫此之利。”上用其议。于是公固守鄜延,有《答赵元昊书》。是年,元昊遣塞门寨主高延庆还延州,令见公约和。公不闻之朝廷,乃自为书遗元昊,谕以祸福。 二月,元昊寇渭州。始,朝廷既从陕西都部署司所上《攻守策》,经略安抚判官尹洙以正月丙子至延州,与公谋岀兵。越三日,公徐言“已得旨,听兵勿出。”洙留延州几两旬,公坚持不可。辛丑,洙还至庆州,乃知任福等败绩,贼侵刘璠堡未退,因遣权环庆路都监刘政将锐卒数千来援,未至,贼引去。夏竦寻劾奏洙擅发兵,降通判濠州。始,韩周等持公书入西界,逆者礼意殊善,行两日,闻山外诸将败亡,周等抵夏州,留四十余日。 元昊俾其亲信野利旺荣为书报公,别遣使与周俱还,且言“不敢以闻兀卒”,书辞益慢。公对使者焚其书,而潜录副本以闻。书凡二十六纸,其不可以闻者二十纸,公悉焚之,余又略删改。书既达,大臣皆谓公不当辄与元昊通书,又不当辄焚其报。宋庠因言于上,谓公可斩。杜衍谓公“本志盖忠朝廷,欲招纳叛羌尔,何可深罪?”夷简亦徐助衍言。知谏院孙沔又上疏为公辩,上悟,乃薄其责。夏四月癸未,公以陕西经略副使兼知延州、龙图阁直学士、户部郎中降为户部员外郎、知耀州,职如故。有《谢降官知耀州表》及《耀州谢上表》。 五月壬申,公徙知庆州,兼管勾环庆路都部署司事。初,元昊反,阴诱属羌为助,环庆酋长六伯人约与贼为乡导,后虽首露,犹懐去就。公至部,即奏行边,以诏书犒赏诸羌,阅其人马,立条约,明赏罚,诸羌受命悦服,始为汉用。 九月辛酉,公复户部郎中。十月,公以龙图阁直学士、户部郎中管勾环庆路部署司事兼知庆州,为左司郎中。是月,梁适自陕西还,公附奏攻守二议。是岁,有举滑州节度判官欧阳修充经略安抚司掌书记状,又举天雄军通判张方平充经略安抚司掌书记状。是岁,筑大顺城。神道碑云:“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又城细腰、胡卢,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又曰:“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将不知所向。军至柔远,始号令告其地处所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三万骑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败走者,追勿过河。”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服公为不可及。有《兵部尚书蔡公墓志铭》《太常少卿贾公墓志铭》《举丘良孙应制科状》。 §二年壬午,年五十四岁。三月癸丑,公请给枢密院空名宣及宣徽院头子各百道,以备赏功。从之。廵边至环州,州属羌阴连虏,为患边上。公谓种世衡素得属羌心,而青涧城已坚固,乃奏世衡知环州以镇抚之。诏从其请。 四月癸亥,除鄜州管内观察使,辞不受。其让表略云:“观察使班待制下,臣守边数年,羌胡颇亲爱臣,呼臣为龙图老子。今改观察使,则与诸族首领名号相乱,恐为贼所轻,且无功,不应更增厚禄。”辞甚切,表三上,乃命复为龙图阁直学士、左司郎中。有谢守旧官表:传宣候将来边事稍宁,诏:“卿用在两地,非出拟,亦非臣僚奏举,特出朕意,宣谕卿知,兼令密举臣僚代边任奏闻。”先差入内内侍省高班陈舜封至传宣,又差入内西头供奉官麦知微至,传宣旨抚问,赐凤茶一合。有上吕相公三书。 十月辛亥,以公为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鄜延路都部署、经略安抚招讨使。有让表。元昊寇边,葛懐敏战死,贼大掠至潘原,关中震恐。公自将兵由邠、泾援之,知贼已出塞,乃还。上始闻定川事,按图谓左右曰:“若仲淹出援,吾无虑矣。”奏至,上大喜曰:“吾固知仲淹可用。”亟加职进官。公以西帅久无功,密疏乞赐贬降,以谢边陲,辞不受命,不听。 十一月,复置陕西四路都部署、经略安抚兼沿边招讨使,命公及韩琦、龎籍分领之。公与琦开府泾州,而徙文彦博帅秦,滕宗谅帅庆,皆从公之请也。 十二月壬戌,诏韩琦、范仲淹、龎籍已带四路都招讨使,其诸路招讨使副并罢。从知庆州滕宗谅请也。有举滕宗谅状。是岁,有《书环州马岭镇夫子庙碑阴》,乃正月书也。 §三年癸未,年五十五岁。正月辛卯,诏“陕西沿边招讨使韩琦、范仲淹、龎籍,凡军期申覆不及,皆便宜从事。”用安抚使王尧臣议也。上亲擢公与富、韩诸贤,而黜夏竦。国子监直讲石介作《庆暦圣德诗》以美之,指夏竦为大奸。公闻之不乐,盖恐其召祸于后日也。 二月乙卯,公与韩琦上疏,言:“元昊如大言过望,为不改僣号之请,则有不可许者三;如卑词厚礼,从兀卒之称,亦有大可防者三。”《神道碑》云:“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已。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者,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按《名臣传》曰:公与韩琦叶谋,必欲收复灵、夏、横山之地。边上謡曰:“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元昊大惧,遂称臣。 四月甲辰,公与韩琦并除枢密副使,皆以西事未宁,凡五辞,不许,而后就道。有除枢密副使召赴阙陈让五表。有与朱校理书云:“十六日被旨赴阙,至二十五日,与韩公同上五章,为边事未宁,防秋在近,乞且留任,必得俞允。入则功远而未济,后有边患,咎归何人?军民亿万,生死一战,得为小事耶?”谏官欧阳修言公与韩琦久在陕西,备谙边事,才识不类常人,宜时御便殿访问,使其尽陈西边事宜合如何措置。是岁,自春至夏不雨,上言六事,其略云:“臣亲闻德音,谓屡有灾异,当修德以及民,并诏臣等谨省刑法,此实见圣人忧畏之心,合于天意。今条奏数事:一、降诏罪己;二遣使决狱;三诏州县赈恤;四存养阵亡之家;五边民被戎狄驱虏者,量支官物赎还。六、已该赦,除放欠负,官司不得催理。”谏官欧阳修、余靖、蔡襄咸言公有宰辅才,不宜局在兵府,愿罢王举正,以公代之。举正亦自求罢,上从其请。 六月丁丑,除参知政事,固辞不拜。甲申,以公为陕西宣抚使。公既辞参政,愿与韩琦迭出行边,上因付以西事。而公又言河东亦当为俻,任师中常守并州,上即命使河东。两人留京师,第先移文两路。公又请近臣同使,每事议而后行。诏命田况为副使。按公《尺牍》载与中舍家书,略云:“某近蒙恩擢贰枢府,此盖祖宗之庆,下及家世,累让不允。今月二日,已签署勾当,至十二日,蒙恩改参大政。寻面陈利害,已得旨依让。且在西府,相次必出廵边,诸骨肉各安吉,互相戒约,勿烦州县。如辄兴词讼,必奏乞深行,请指挥儿侄知委。” 八月丁未,公自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复除参知政事。知谏院蔡襄言:“已差公宣抚陕西,又除参政,未有寻边之日。切以西贼遣使入朝,其言骄慢,必无可从之理。原其狡心,本无欲和之意。朝廷既罢遣之,其势必须用兵。边将虽多,莫如朝廷辍柄臣以临之。”又谓柄臣之中,莫如公自行。望于西人未行之前,早遣廵边,无使后时,以失大计。先是,公与任师中分路宣抚,踰月皆未行。韩琦言:“贼恐乘忿盗边,当速遣某河东。臣方壮年,可备奔走,师中宿旧大臣,毋劳往。”乃诏琦宣抚陕西,师中卒不行。 九月庚辰,命同修中书时政记,有述窦谏议阴德录、祭石曼卿学士文、祭吴龙图文。上擢任公与韩琦、富弼,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数令条奏当世之务。公语人曰:“上用我至矣,然事有后先,且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能也。”上再赐手诏督促曰:“比以中外人望,不次用卿等。今琦暂往陕西,仲淹、弼与宰臣章得象尽心国事,毋或有所顾避。其当世急务有可建明者,悉为朕陈之。”既又开天章阁,召对赐坐,给笔札,使疏于前。公与弼皆皇恐避席,退而列奏十事:一曰明黜陟,二曰抑侥幸,三曰精贡举,四曰择官长,五曰均公田,六曰厚农桑,七曰修武备,八曰减徭役,九曰覃恩信,十曰重命令。上方信向公等,悉用公说,当著为令者,皆以诸事画一次第颁下,独府兵、辅臣共以为不可而止。 十月丙午,诏:“中外有陈叙劳绩或诉雪罪状,中书批送有司者,谓之送杀,更不施行,自宜令主判官详其可行者,别奏听裁行。”公之奏也。是岁,刼盗张海横行数路,剽刼淮南,将过高邮,知军晁仲约度不能御,谕富民出金帛牛酒,使人迎劳,盗悦径去,不为暴。事闻,朝廷大怒,枢副富弼议欲诛仲约。公时为参政,欲宥之,争于上前。弼曰:“盗贼公行,守臣不能战,不能守,而使民醵钱遗之,法所当诛也。闻高邮之民疾之,欲食其肉,不可释也。”公曰:“郡县兵械足以战守,遇贼不御而又赂之,此法所当诛也。今高邮无兵与械,虽仲约之义当勉力战守,然事有可恕,戮之恐非法意也。小民之情,醵出钱物而得免于杀掠,或喜之而云欲食其肉,《传》者过也。”上释然从之,仲约由此免死。既而弼愠甚,谓公曰:“方今患法不举,举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众?”公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一臣下,此盛德之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他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弼终不以为然。其后两人不安于朝,相继出使。弼还自河北,及国门不许入,未测上意,比夜彷徨不能寐,遶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又遗事亦载此事,但云淮南盗王伦,与此不同。 又载公与富公争于上前之语曰:“寇至无俻,若守臣死之,则民尽涂炭。今吏虽不死节,而民之完者数万家,诚国家实事,所存不细,乃与有俻而纵贼者倒行诛罚,恐非陛下宁失不经之意。”退至政事堂,昌言曰:“朝廷异时以四方无事,不肯为郡县设备,吏敢以治城隍、阅兵卒为请者,以狂妄坐之。一旦事生不虞,吾辈不自引咎,专以死责外臣,诚有愧于青史也。”按言行录载遗事曰:公为参政,与韩、富二枢并命,锐意天下之事,患诸路监司不才,更用杜杞、张昷之辈。公取班簿视不才监司,每见一人姓名,一笔勾之,以次更易。富公素以丈事公,谓公曰:“范六丈公则是一笔,焉知一家哭矣。”公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遂为罢之。 §四年甲申,年五十六岁。四月,上与执政论及朋党事,公对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自古以来,邪正在朝,未尝不各为一党,不可禁也,在圣上鉴辨之耳。诚使君子相朋为善,其于国家何害?”五月壬戌朔,公与韩琦对于崇政殿,上四策:一曰和,二曰守,三曰战,四曰备。请朝廷力行七事:一密为经略,二再议兵屯,三专于遣将,四急于教战,五训练义勇,六修京师外城,七密定讨伐之谋。是日,公与琦指陈于上前,数刻乃罢。六月,公与琦又奏陕西八事、河北五事。已而公又奏:“今防秋事近,愿赐罢臣参政知边上一郡,带安抚之名,足以照管边事,乞更不帯招讨都部署职任。”遂以公为陕西、河东宣抚使。 先是,公尝言契丹、元昊事可疑者六,可忧者三。始,公以忤吕夷简放逐数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为党。及陕西用兵,天子以公士望所属,拔用护边。及夷简罢,召还,倚以为治,中外属望。公亦感激眷遇,以天下为己任,遂与富弼日夜谋虑,兴致太平。然规模阔大,论者以为难行。及按察使多所举劾,人心不自安。任子恩薄,磨勘法密,侥幸者不便。于是谤毁浸盛,而朋党之论滋不可解。然公与弼等所议不变。先是,石介奏记于弼,责以伊、周之事。夏竦怨介斥己,又欲因是倾弼等,乃使女奴阴习介书,久之习成,遂改“伊、周”曰“伊、霍”,而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飞语上闻。上虽不信,而公与弼恐惧,不敢自安于朝,皆请出按西北边,未许。适有边奏,公因固请行,乃有是命。初,公之出也,过郑州,因见吕夷简,问何事遽出,公对以暂往经抚两路,事毕即还。夷简曰:“君此行正蹈危机,岂复再入。”又《龙川志》云:范公以参知政事出使,吕公已老居郑,范公往见之。吕公欣然相与语终日,问曰:“何为亟去朝廷?”范公言:“欲经制西事耳。” 吕公曰:“经制西事,莫如在朝廷之为便。”范公为之愕然,公遂去。自公出使,谗者益深,而王益柔者,亦公所荐,王拱辰因其作傲歌事劾奏之,力言其罪当诛,盖欲因益柔以累公也。时贾昌朝阴主拱辰等议,及辅臣进白,琦独言:“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为傲歌事可见也。”上悟,乃宽之。夏六月,有上吕相公书。八月辛卯,命公领刑法事,贾昌朝颁天下农田,有利害,其悉条上之。初,公援唐故事,请以辅臣分总其务,虽尝降敕,然其后弗果行。有上吕相公书。冬十月丙申,命公提举三馆秘阁写书籍,上疏乞罢政事,知邠州,诏不许。十一月四日,又有上吕相公书,有举许渤签署陕府判官事状。十二月,公议筑古细腰城,檄知环州种世衡与知原州蒋偕共干其事,又檄偕筑大蛊堡。是岁,有陈乞邠州状。十二月,有祭吕相公文、祭陈相公文,有举张伯玉应制科状。 §五年乙酉,年五十七岁。正月乙酉,公自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除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可赐“推诚保德功臣”。有《谢授邠州表》、《邠州谢上表》。有《祭韩少傅文》。 二月癸卯,公请以新建细腰城隶原州,从之。有《邠州建学记》,有《论复并县札子》。 閠五月,有祭环州种染院文。八月,有祭陕府王待制文。自公与韩琦出使,谗者益甚,两人在朝所施为亦稍沮止,独杜衍左右之,上颇惑焉。公愈不自安,因奏乞罢政事。上欲听其请,章得象谓公素有虚名,今一请遽罢,恐天下谓陛下轻黜贤臣,不若且赐不允。若即有谢表,则是挟诈要君,乃可罢也。上从之。公果捧表谢,上愈信得象言。于是富弼自河北还,将及国门,右正言钱明逸希得象等意,言弼过,又言公去年受命宣抚河东、陕西,闻有诏戒励朋党,心惧彰露,称疾乞医。才见朝廷别无行遣,遂拜章乞罢政事,知邠州,欲固已位,以弭人言。欺诈之迹甚明,乞早废黜,以安天下之心,使奸诈不敢效尤,忠实得以自立。明逸疏奏,即降诏罢公及弼,并鎻学士院,草制罢衍。 十一月,诏以边事宁息,盗贼衰止,罢公陕西四路安抚使,并罢富弼安抚。其实谗者谓石介谋乱,弼将举一路兵应之故也。公先引疾求解边任,遂改知邓州。有《陈乞邓州表》。是月乙未,转给事中、资政殿学士知邓州。《谢转给事中知邓州表》、《邓州谢上表》。 §六年丙戌,年五十八岁。秋七月丙戌,子纯粹生。公在邓。是年,邓人贾内翰黯以状元及第归乡谒公,愿受教。公曰:“君不忧不显,惟‘不欺’二字可终身行之。”内翰不忘其言,每语人曰:“吾得于范公者,平生用之不尽也。”二月,有祭谢希深舍人文。九月十五日,作《岳阳楼记》,中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句,盖公平日允蹈之言也。有《依韵酬答邠州通判王稷》诗、《依韵酬太傅张相公见赠》诗、《依韵酬李光化见寄》诗、《依韵答王源政忆百花洲》诗、《中元夜百花洲》诗、《覧秀亭》诗、《合提刑张太传尝新酝》诗、《喜雪》诗、《资政殿学士谥忠献范公雍墓志铭》《依韵和安陆孙司谏》诗、《送河东提刑张太愽》诗、《种世衡墓志铭》。 §七年丁亥,年五十九岁。公在邓。二月,有祭龙图杨给事文,有祭尹师鲁舍人文。按《尺牍》载《与韩魏公书》,略云:“师鲁去赴均州时,已觉疾作。至均,寝食或进或退。仅百余日,得提刑司文字,舁疾来邓,以存殁见托。至五日而启手足,苦痛苦痛,至终不乱。初相见时,却且着灸,不谈后事。疾势渐危,遂中夜诣驿看他告伊云:‘足下平生节行用心,待与韩公、欧阳公各做文字,垂于不朽’。他举手叩头。又告伊云:‘待与诸公分俸赡家,不令失所’。他举手云:‘渭州有二儿子’。即就枕,更不他语。来日与赵学士看他云:‘夜来示谕,并记得,已相别矣’。顾家人云:‘我自了当,不复管汝。略无忧戚。又两日,犹能扶行,忽索灌漱讫,凭案而化。众人无不悲泣,无不钦服其明也’。” 《别赵学士》云:“不怛化。”《别韩倅》云:“少年树德。”《别贾状元》云:“亦无鬼神,亦无烦恼,寻常于儿女多爱,不谓能了了如此。”又云:“已去安州苏之翰处作行状,待送永叔作墓志,某不敢作,恐知当年事不备故也。却待作文集序,明公可与他作墓表也。”十一月,有《祭故相太传李侍中文》,有《乞召还王洙及就迁职任事札子》。 §八年戊子,年六十岁。春正月丙寅,徙知荆南府。邓人爱之,遮使者请留,公亦愿留,从其请也。有谢依旧知邓州表。公守邓凡三岁,求知杭州。二月,有十六罗汉因果识见颂序。 §皇祐元年已丑,年六十一岁。正月乙卯,公知杭州,有杭州谢上表。公守杭日,林逋隐孤山,公过其庐,赠诗曰:“巢由不愿仕,尧舜岂遗人。风俗因君厚,文章到老醇。”其激赏如此。与人约访林处士阻两见寄诗、和沈书记同访林处士诗。时孙甫为两浙转运,公以大臣或便宜行事,孙曰:“范公,贵人也,吾屈于此,不得不伸于彼。”由是一切绳以法,而常以监司自处,范公遇之无倦色。公遇范公不少下,退而未尝不称其贤也。按文集《天竺山日观大师塔记》云:皇祐元年,余至钱塘。正月,帝御便殿,访近臣以俻御之策。权三司使叶清臣言:“诏问辅弼之能,今为社稷之固者,莫如公。”又谓公深练军政。公在杭,有《过余杭白塔寺》诗、《西湖筵上赠胡侍郎》诗、《和僧湖居五絶》《和运使舍人观潮二首》《和苏州蒋密学诗并谢赐凤茶表》《和苏之翰对雪诗》《和并州郑宣徽见寄二首》。 秋七月癸卯,除尚书礼部侍郎,举张昪自代云:“伏见工部郎中、集贤殿修撰、知润州张昪,筮仕以来,清介自立。精思论,有忧天下之心,纯诚直道,无让古人之节。朝野推服,臣所不如。乞回臣所授,以允公论。”十月庚申朔,有祭叶翰林文。置义庄于苏州。按言行录云:公在杭,子弟以公有退志,乘间请治弟洛阳,树园圃,以为逸老之地。公曰:“人苟有道义之乐,形骸可外,况居室乎?吾今年踰六十,生且无几,乃谋治第,树园圃,顾何待而居乎?吾之所患,在位高而艰退,不患退而无居也。且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谁独障吾游者?岂必有诸已而后为乐耶?俸赐之余,宜以赒宗族。若曹遵吾言,毋以为虑。”又按《程氏遗书》云:横渠张先生言:有欲为公买緑野堂,公不肯,曰:“在唐如晋公者,谁可尊也?一旦取其物而有之,如何得安?宁使耕坏及他人有之,已,则不可取也。” §二年庚寅,年六十二岁。春,有叚君墓表、兵部员外郎王君墓表。公在杭,转尚书户部侍郎,依前职任,有谢表。按沈存中笔谈云:皇祐二年,吴中大饥,殍殣枕路。是时公领浙西,发粟募民存饷,为术甚备。吴民喜竞渡,好为佛事,乃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又召诸寺主,首谕以饥岁工价至贱,可大兴土木。于是诸寺主作鼎兴,又新仓厫吏舍,日役千夫。监司奏劾杭州不恤荒政,嬉游不节,及公私兴造,伤耗民力。公乃自条叙所以宴游兴造,皆欲以有余之财以惠贫者,贸易饮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毋虑数万人。荒政之施,莫此为大。 是岁,两浙惟杭州晏然,民不流徙,皆公之惠也。岁饥,发司农之粟,募民兴利,近岁遂著为令。既已恤饥,因之以成就民利,此先王之美泽也。八月,建昌军草泽李觏撰明堂图议,公奏之,授试太学助教。“觏能研精经训,会同大义,按而视之,可以兴制。今朝廷行此盛礼,千载一辰,斯人之学,上契圣作。谨具录以进,庶讨论之际,有所补助。”诏送两制看详,称其学业优博。有举李宗昜向约堪任清要状,有乞召杜衍等俻明堂老更表、进故朱寀所撰春秋文字状。冬十一月,有兄中舍墓铭。 §三年辛卯,年六十三岁。是岁,公以户部侍郎知青州,充淄潍等州安抚使。有贵州谢上表。正月八日,有续家谱序。按尺牍载与韩魏公书云:“某上巳日方至青社,继富公之后,庶事有伦,守之弗坠。但岁饥物贵,河朔流民尚在村落,因须救济。”又按言行录载东斋记事云:公镇青社,会河朔艰食,青之舆赋,愽州置纳场,青民大患辇置之苦。公戒民纳价,每斗三锾,纳钞与之,以书与愽守,遣官挽金诣愽,坐仓以倍价招之,赍巨牓数道,介其境则张之,且戒曰:“郡不假廪,寄僧舍可也。”至则贸者山积,不五日遂足,而愽斛亦衍,斛金尚余数千缗,按等差给还之。青民因立像祠焉。有举彭乘自代状、举张讽李厚充青州职官状。正月,有祭杜待制文。三月,有太子中舍上官君墓铭,有陈乞颕亳一郡状。 冬十有一月戊申,有写黄素《伯夷颂》寄京西转运苏才翁,文潞公、杜祁公、富郑公等一时名人题跋。上书言:“古者内置大夫、士,助天子司察天下之政;外置岳牧、方伯、刺史、观察使、采访使,统领诸侯、守宰以分理之。今转运、按察使,古之岳牧、方伯;知州、知县,古之诸侯、守宰之任也。与陛下共理天下者,为守宰最要耳。比年以来,不知择选,一切以例除之。以一县观一州,一州观一路,一路观天下,率皆如此。其间纵有良吏,百无一二。使天下赋税不得均,狱讼不得平,水旱不得救,盗贼不得除,民既无告诉,必生愁怨。救之之术,莫若守宰得人。若守修政举,则天下自无事矣。” §四年壬辰,年六十四。春正月戊午,徙知颕州。夏五月二十日,至徐州,薨。 先是,公在青未盈岁,以疾徙知颕州,诏自青州徙行于徐州,有遗表。歴官推诚保德功臣、资政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尚书户部侍郎、护军、汝南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赠兵部尙书,谥文正。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楚国公。十二月壬申,葬于河南洛阳县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初,公病,上尝遣使赐药存问。既卒,嗟悼者久之,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遣使就问其家所欲。既葬,上亲篆其碑曰《褒贤之碑》,敕赐西京褒贤显忠禅寺、苏州天平山白云禅寺,奉公香火,赐忠烈庙额。为政忠厚,所至有恩,邠、庆二州之民与属羌皆画像立生祠。及其卒也,羌酋人数百为举哀佛寺,哭之如父,三日而去。 §宣和五年,庆帅宇文虚中奏请赐忠烈庙额,庆阳、平江府凡一十九处,成都府学以上并有公祠,朝旨所在监司、郡守、学官岁时诣祭祀。 §钦宗皇帝靖康元年丙午二月壬寅,诏褒赠近世名臣,故任资政殿学士、赠太师、追封楚国公、谥文正范某可特追封魏国公。 |
梦远书城(my285.pro)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