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集注卷二十三　古近体诗共四十七首

卷二十三　古近体诗共四十七首

　　▼与元丹丘方〔一作“仙”〕城寺谈玄作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腾转风火来，假合作容貌。
　　灭除昏疑尽，领略入精要。
　　澄虑观此身，因得通寂照。
　　朗悟前后际，始知金仙妙。
　　幸逢禅居人，酌玉坐相召。
　　彼我俱若丧，云山岂殊调。
　　清风生虚空，明月见谈笑。
　　怡然清莲宫，永愿恣游眺。

　　〔《庄子》：“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释家以此身为地水火风四大假合而成，坚者是地，润者是水，暖者是火，动者是风。《楞严经》：净极光通达，寂照含虗空。却求观世间，犹如梦中事。湛然常定之谓寂，莹然不昧之谓照。寂其体也，照其用也。体用不离，寂照双遣，即是定慧交修，止观互用之妙谛。维摩诘所说经：法无有人前后际断。故华严经：“虽知诸法无有前际，而广说过去；虽知诸法无有后际，而广说未来；虽知诸法无有中际，而广说现在。”金仙，谓佛。释成时曰：“李白诗云：‘朗悟前后际，始知金仙妙。’束文人如稻麻竹苇，吐不出此十字。”〕

　　▼寻高凤石门山中元丹丘

　　寻幽无前期，乘兴不觉远。
　　苍崖渺难涉，白日忽欲晚。
　　未穷三四山，已历千万转。
　　寂寂闻猿愁，行行见云收。
　　高松来好月，空谷宜清秋。
　　溪深古雪在，石断寒泉流。
　　峰峦秀中天，登眺不可尽。
　　丹丘遥相呼，顾我忽而哂。
　　遂造穷谷间，始知静者闲。
　　留欢达永夜，清晓方言还。

　　〔“中天”，半天也。“穷谷”，深谷也。“永夜”，长夜也。〕

　　▼安州般若寺水阁纳凉喜遇薛员外乂

　　〔安州，唐时隶淮南道，又谓之安陆郡。般若，读若“百惹”，《释言》“般若”，华言“智慧”也。寺依此立名。〕

　　翛然金园赏，远近含晴光。
　　楼台成海气，草木皆天香。
　　忽逢青云士，共解丹霞裳。
　　水退池上热，风生松下凉。
　　吞讨破万象，搴窥临众芳。
　　而我遗有漏，与君用无方。
　　心垢都已灭，永言题禅房。

　　〔翛然，犹悠然也。《庄子》：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详见二十二卷注。金园，寺中园圃也。须达长者欲买祗陀太子园为佛住处。太子戏言：“金布满地中，即当卖与。”须达遂出金饼布地，周满园中，厚及五寸，广惟十里，买此园地，奉施如来，起立精舍。后人用金园事本此。王褒诗：帯楼疑海气，含盖似浮云。庾信诗：天香下桂殿，仙梵入伊笙。谢朓《七夕赋》：厌白玉而为饰，霏丹霞而为裳。大般若经：“云何有漏法？佛告善现，世间五蕴、十二处、十八界、四静虑、四无量、四无色定，所有一切堕三界法，是名有漏法。”《庄子》：行乎无方。郭象注：随物转化也。《四十二章经》：心垢灭尽，净无瑕秽。维摩诘所说经：心垢故众生垢，心净故众生净。妄想是垢，无妄想是净。颠倒是垢，无颠倒是净。取我是垢，不取我是净。〕

　　▼鲁中都东楼醉起作

　　〔按《唐书》，“河南道有中都县，本平陆县，天宝元年更名。”〕

　　昨日东楼醉〔一作“城饮”〕，还应〔一作“归来”〕倒接䍠。
　　阿谁扶上马？不省下楼时。

　　〔接䍠，帽也。用山公醉归事，见五卷注。《三国志》庞统传》：“向者之论，阿谁为失。”〕

　　▼对酒醉题屈突明府厅

　　〔按《通志·氏族略》：“屈突氏，乃代北复姓也。本居玄朔，后徙昌黎，孝文改为屈氏，至西魏复为屈突。”〕

　　陶令八十日，长歌《归去来》。
　　故人建昌宰，借问几时回。
　　风落吴江雪，纷纷入酒杯。
　　山翁今已醉，舞袖为君开。

　　〔陶潜《归去来辞》序：“予家贫，耕殖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亲故多劝予为长吏，家叔以予贫苦，遂见用于小邑。于时风波未静，心惮远役，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归与之情，自免去职。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辞》。”唐时江南西道有建昌县，隶洪州豫章郡。〕

　　▼月下独酌四首

　　花间〔一作“下”，《文苑》作“前”〕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文苑》作“碧岩畔”〕。

　　其二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文苑》作“醴”〕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缪本作“醉”〕中趣，勿为醒者传。

　　〔孔融与曹操论酒禁书：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晋书》：轩辕右角南三星曰酒旗，酒官之旗也，主宴享酒食。《汉书》：酒泉郡，武帝太初元年开。应劭注：其水若酒，故曰酒泉也。颜师古注：相传俗云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艺文类聚》：《魏略》曰：太祖禁酒，而人窃饮之，故难言酒，以浊酒为贤人，清酒为圣人。《晋书》：孟嘉好酣饮，愈多不乱。桓温问嘉：“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胡震亨曰：此首乃马子才诗也。胡元瑞云：近举李墨迹为证，诗可伪，笔不可伪耶？琦按：马子才乃宋元祐中人，而《文苑英华》已载太白此诗，胡说恐误。〕

　　其三

　　三月咸阳城〔一作时。〕，千花昼如锦。〔一作“好鸟吟清风，落花散如锦。”一作“园鸟语成歌，庭花笑如锦。”〕
　　谁能春独愁，对此径须饮。
　　穷通与修短，造化夙所禀。
　　一樽齐死生，万事固难审。
　　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
　　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

　　〔梁元帝诗：“黄龙戍北花如锦。”《洛阳伽蓝记》：“春风扇柳，花树如锦。”《淮南子》：“轻天下，细万物，齐死生，同变化。”〕

　　其四

　　穷愁千万〔一作“有千”〕端，美酒三百〔一作“惟数”〕杯。
　　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
　　所以知酒圣〔一作“圣贤”〕，酒酣心自开。
　　辞粟卧首阳〔一作“饿伯夷”〕，屡空饥〔一作悲。〕颜回。
　　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晋书》：毕卓尝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金液，见五卷注。糟丘，见七卷注。〕

　　▼春归终南山松龙旧隐

　　〔《地理今释》：“终南山在今陕西西安府长安县南五十里，东至蓝田县，西至凤翔府郿县，绵亘八百余里。”〕

　　我来南山阳，事事不异昔。
　　却寻溪中水，还望岩下石。
　　蔷薇缘东窗，女萝绕北壁。
　　别来能几日，草木长数尺。
　　且复命酒樽，独酌陶永夕。

　　〔《韩诗》：“陶，畅也。”〕

　　▼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

　　〔通志：河南府河南县有阙塞山，俗曰龙门。《太平寰宇记》：阙塞山，《左氏传》：“晋赵鞅纳王，使女宽守阙塞。”服虔谓“南山伊阙是也。”杜预注：“洛阳西南伊阙口也，俗名龙门。”〕

　　醉来脱宝剑，旅憩高堂眠。
　　中夜忽惊觉，起立明灯前。
　　闲轩聊直望，晓雪河冰壮。
　　哀哀歌苦寒，郁郁独惆怅。
　　傅说板筑臣，李斯鹰犬人。
　　歘〔缪本作“飚”〕起匡社稷，宁复长艰辛。
　　而我胡为者，叹息龙门下。
　　富贵未可期，殷忧向谁写？
　　去去泪满襟，举声《梁甫吟》。
　　青云当自致，何必求知音。

　　〔古乐府有苦寒行，因行役遇寒而作。傅说板筑，见廿二卷注。李斯鹰犬，见三卷注。《韵会》：“歘，暴起也。”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文：举师扬威，并匡社稷。阮籍诗：感物怀殷忧。李善注：“韩诗曰：‘耿耿不寐，如有殷忧’。”《诗·国风》：以写我忧。毛传曰：“写，除也。”梁甫吟，见三卷注。《史记》范睢传》：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

　　▼寻山僧不遇作

　　石径入丹壑，松门闭青苔。
　　闲堦有鸟迹，禅室无人开。
　　窥窗见白拂，挂壁生尘埃。
　　使我空叹息，欲去仍徘徊。
　　香云遍〔缪本作“隔”〕山起，花雨从天来。
　　已有空乐好，况闻青〔当作“清”〕猿哀。
　　了然绝世事，此地方悠哉。

　　〔华严经：“乐音和悦，香云照耀。”楞严经：“即时天两百宝莲花，青黄赤白，间错粉糅。”〕

　　▼过汪氏别业二首

　　游山谁可游，子明与浮丘。
　　叠岭碍河汉，连峰横斗牛。
　　汪生面北阜，池馆清且幽。
　　我来感意气，捶炰列珍羞。
　　扫石待归月，开池涨寒流。
　　酒酣益爽气，为乐不知秋。

　　〔《列仙传》：“陵阳子明上黄山，采五石脂，沸水而服之。”《黄山图经》：“黄帝与容成子、浮丘公合丹于此山，故有浮丘、容成诸峰。”斗牛，谓南斗、牵牛二星。《史记正义》：“吴地，斗牛之分野。”谢灵运诗：“卜室倚北阜。”刘良注：“阜，陵也。”〕

　　其二

　　畴昔未识君，知君好贤才。
　　随山起馆宇，凿石营池台。
　　星〔一作“大”〕火五月中，景风从南来。
　　数枝石榴发，一丈荷花开。
　　恨不当此时，相过醉金罍。
　　我行值木落，月苦清猿哀。
　　永夜达五更，吴歈送琼杯。
　　酒酣欲起舞，四座歌相催。
　　日出远海明，轩车且徘徊。
　　更游龙潭去，枕石拂莓苔。

　　〔杜预《左传》注：“畴昔，犹前日也。”《书·尧典》：“日永星火，以正仲夏。”蔡沈集传：“星火，东方苍龙七宿。火谓大火，夏至昏之中星也。”《淮南子》：“清明风至，四十五日，景风至。”《史记》律书：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王叔斋籁记：“景风一曰凯风，又曰薰风，亦曰巨风，起自赤天之暑门，从南方来。”谢灵运诗：行觞奏悲歌，永夜继白日。金罍，酒器也，详七卷注。《楚辞》：吴歈蔡讴，奏大吕些。王逸注：“歈、讴，皆歌也。”歈，音于。莓，音梅。〕

　　▼待酒不至

　　玉壶系青丝，沽酒来何迟。
　　山花向我笑，正好衔杯时。
　　晩酌东窗下，流莺复在兹。
　　春风与醉客，今日乃相宜。

　　▼独酌

　　春草如有意，罗生玉堂阴。
　　东风吹愁来，白发坐相侵。
　　独酌劝孤影，闲歌面芳林。
　　长松尔何知〔一作“本无情”〕，萧瑟为谁吟。
　　手舞石上月，膝横花间琴。
　　过此一壶外，悠悠非我心。

　　〔一本云：“春草遍野绿，新莺有佳音。落日不尽欢，恐为愁所侵。独酌劝孤影，闲歌面芳林。清风寻空来，岩松与共吟。手舞石上月，膝横花下琴。过此一壶外，悠悠非我心。”缪本第一句作“春草变绿野”，第七句作“碧松尔何知”，四字不同。〕

　　〔楚词：“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王逸注：“环其堂下，罗列而生。”陶渊明诗：“挥杯劝孤影。”素问：“松吟高山，虎啸岩岫。”张正见诗：“松吟欲舞风”〕

　　▼友人会宿

　　涤荡千古愁，留连百壶饮。
　　良宵宜清谈，皓月〔一作“然”〕未能寝。
　　醉来卧空山，天地即衾枕。

　　▼春日独酌二首

　　东风扇淑气，水木荣春晖。
　　白日照绿草，落花散且飞。
　　孤云还空山，众鸟各已归。
　　彼物皆有托，吾生独无依。
　　对此石上月，长醉歌〔缪本作“歌醉”〕芳菲。

　　〔《南史·衡阳王义季传》：“阳和扇气，播厥之始。”陆机诗：“蕙草饶淑气。”张铣注：“淑，善也。”陶潜诗：“万族各有托，孤云独无依。”谢灵运诗：“暝还云际宿，弄此石上月。”〕

　　其二

　　我有紫霞想，缅怀沧洲间。
　　且〔萧本作“思”〕对一壶酒，澹然万事闲。
　　横琴倚高松，把酒望远山。
　　长空去鸟没，落日孤云还。
　　但恐〔缪本作“悲”〕光景晚，宿昔成秋颜。

　　〔《广韵》：缅，远也。缅，音勉。〕

　　▼金陵江上遇蓬池隐者（时于落星石上，以紫绮裘换酒为欢。）

　　〔《地理广记》：开封县有蓬池，亦曰蓬泽，故卫国之匡地。《竹书纪年》云：“梁惠王发逄忌之薮以赐民”，即此。《太平寰宇记》：蓬池，在开封府尉氏县北五里。按述征记云：大梁西南九十里尉氏县有蓬池。阮籍诗云“徘徊蓬池上，回顾望大梁”，即此也。隐者盖居于其间，故因以为号。《江南通志》：落星冈，在应天府西北九里，一名落星墩，又曰落星石。《景定建康志》：落星冈，一名落星墩，在城西北九里，周回二十六里，高一十二丈。又江宁县西五十里临江亦有落星冈，李白尝于落星石以紫绮裘换酒为欢，此地也。〕

　　心爱名山游，身随名山远。
　　罗浮麻姑台，此去或未返。
　　遇君蓬池隐，就我石上饭。
　　空言不成欢，强笑惜日晩。
　　绿水向雁门〔缪本作“关”〕，黄云蔽龙山。
　　叹息两客鸟，徘徊吴越间。
　　共〔缪本作“一”〕语一执手，留连夜将久。
　　解我紫绮裘，且换金陵酒。
　　酒来笑复歌，兴酣乐事多。
　　水影弄月色，清光奈愁何。
　　明晨挂帆席，离恨满沧波。

　　〔广东通志：麻姑峰在罗浮山之南，其前有麻姑台，下有白莲池，池水注朱明洞。罗浮山志：“冲虗观西南有石峰峭拔，名曰麻姑峰。旁有岩曰麻姑台，树石清幽，其上常有彩云白鹤，仙女集焉。晋唐以来，人多有见之者。”《景定建康志》：雁门山在城东南六十里，周回二十里，高一百二十五丈，西连彭城山，南连大城山，北连陵山。山势连绵，类北地雁门，故以为名。舆地志云：“山东北有温泉，可以浴，饮之能治冷疾。”《江南通志》：“雁门山在江宁府上元县东南六十里。”《太平寰宇记》：“岩山在昇州江宁县南四十五里，其山岩险，故曰岩山。宋孝武改曰龙山。”《六朝事迹》：鸡笼山，寰宇记云：“在城西北九里，西接落星涧，北临栖玄塘。”舆地志云：“鸡笼山在覆舟山之西二百余步，其状如鸡笼，因以为名。宋文帝元嘉中，改为龙山，以黑龙尝见真武湖此山，此山正临湖上，因以为名。今去县六里。”又《景定建康志》：“龙山在城西南九十五里，周回二十四里，高一百二十丈。太平州当涂县北有水，以其山似龙形，因以为名。”木华《海赋》：“维长绡，挂帆席。”〕

　　▼月夜听卢子顺弹琴

　　闲夜坐〔萧本作“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释居月《琴曲谱录》有悲风操、寒松操、白雪操。《白帖》：“阳春、白雪、绿水、悲风、幽兰、别鹤，并琴曲名。”《风俗通》：“伯子牙方鼔琴，钟子期听之，而意在高山。子期曰：‘善哉乎，巍巍若泰山’。顷之间，而意在流水，子期曰：‘善哉乎！汤汤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鼔，以世无足为知音者也。”〕

　　▼青溪半夜闻笛

　　〔青溪：当作“清溪”，在江南池州府城西北五里，其地在唐时为秋浦县。〕

　　羌笛《梅花引》，吴溪陇水情〔一作清〕。
　　寒山秋浦月，〔一作“空山满明月”〕肠断玉关声〔一作情〕。

　　〔羌笛，见四卷注。杨齐贤曰：“梅花引，曲名。”《乐府诗集》：梅花落，本笛中曲也。古歌：“陇头流水，分离四下。念我行役，飘然旷野。”详见《愁阳春赋》注。玉关，见四卷注。〕

　　▼日夕山中忽然有怀

　　久卧青〔一作名〕山云，遂为青〔一作“名”〕山客。
　　山深〔一作春〕云更好，赏弄终日夕。
　　月衔楼间峰，泉漱阶下石。
　　素心自此得，真趣非外借〔萧本作“惜”〕。
　　鼯啼桂方秋，风灭籁归寂。
　　缅思洪崖术，欲往沧海〔一作岛〕隔。
　　云车来何迟，抚已空叹息。

　　〔《周礼》：善沟者，水漱之。鼯，飞生鸟也。见七卷注。《初学记》：风吹万物有声曰籁。《广韵》：缅，远也。《神仙传》：卫叔卿与数人博戏，其子度世曰：“是谁也？”叔卿曰：“洪崖先生。”魏武帝诗：乘驾云车，骖驾白鹿。古诗：轩车来何迟。借音积。缅音勉。〕

　　▼夏日山中

　　懒揺白羽扇，裸袒〔缪本作“体”〕青林中。
　　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

　　〔《北堂书钞》：“语林云：‘武侯乘素舆，执白羽扇’。”《羽猎赋》：“布乎青林之下。”〕

　　▼山中与幽人对酒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宋书》：陶潜性嗜酒，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

　　▼春日醉起言志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觉来盼〔缪本作“眄”〕庭前，一鸟花间鸣。
　　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
　　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
　　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宋书》：颜延之得酒，必颓然自得。张景阳诗：借问此何时，胡蝶飞南园。浩歌，大歌也。《楚辞》：临风悦兮浩歌。麓堂诗话：太白天才绝出，真所谓“秋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今所传石刻处世若大梦一诗，序称“大醉中作，贺生为我读之。”此等诗皆信手纵笔而就，他可知己。琦尝见石刻于《星凤楼帖》中，“觉来盼庭前”作“揽衣览庭际”，“一鸟”作“有鸟”，“对酒还自倾”作“未叹酒已倾”，数字不同。贺生不知为谁，若指知章，恐无此理，其出于后人伪托也。〕

　　▼庐山东林寺夜怀

　　〔《江西通志》：东林寺，在庐山之麓，晋太元九年，慧远建。此山仪形九叠，峻竦天绝，而寺之所居，尤尽林壑之美。背负炉峰，旁帯瀑布，清流环阶，白云生栋。别营禅室，最居深静。凡在瞻礼，神气为之清爽。慎蒙《名山记》：“庐山有东林寺，寺始于晋慧远法师，谢灵运为凿池种莲。师与隐者十八人同修净土社，缁素咸在，谓之‘莲社’。”师送客至虎溪而止，常与陶渊明、陆修静谈，不觉过溪，共笑而反。今三门内屋于桥上水淹塞，云即虎溪。旁稻田中有莲数本，即莲池也。出寺有大溪，度石桥，或云此为虎溪。〕

　　我寻青莲宇，独往谢城阙。
　　霜清东林钟，水白虎溪月。
　　天香生虚空，天乐鸣不歇。
　　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发。
　　湛然冥真心，旷劫断出没。

　　〔陈子昂诗：闻道白云居，窈窕青莲宇。杨齐贤曰：“青莲宇，梵宫也。”楚词章句：“谢，去也。”阿弥陀经：“彼佛国土，常作天乐。”维摩诘经：舍利弗言：“忆念我昔，会于林中，宴坐树下。”《释氏要览》：“宴坐，又作燕坐。燕，安也，安息貌也。”李善《文选注》：“大千者，谓一三千界，下至阿毗地狱，上非想天，为一世界。千世界为小千世界，千小世界为中千世界，千中世界为大千世界。”《法苑珠林》：“须菩提答阿难曰：‘我念一时入于三昧，此大千世界，弘广若斯，置一毛端，往来旋转，如陶家轮’。”《南史》：帝问大僧正慧念曰：“见不可思议事不？”慧念答曰：“法身常住，湛然不动。”《楞严经》：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韵会》：“梵书以一世为一劫。”谢灵运《山居赋》：析旷劫之微言，说象法之遗旨。〕

　　▼寻雍尊师隐居

　　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
　　拨〔萧本作“拔”〕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
　　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
　　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

　　〔《列仙传》：老子乘青牛车去，入大秦。玉策记：千岁之鹤，随时而鸣，能登于木。其未千岁者，终不集于树上也。色纯白，而脑尽成丹。杨齐贤曰：青牛，花叶上青虫也，有两角，如蜗牛，故云。琦按：青牛白鹤，不过用道家事耳，不必别作创解。〕

　　▼与史郎中钦〔缪本作“饮”〕听黄鹤楼上吹笛

　　〔《湖广通志》：“黄鹤楼，在武昌府城西南隅，世传仙人乘黄鹤过此，因名。雄据江山，为楚会大观。”〕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江淹《恨赋》：“迁客海上。”《乐府诗集》：“《梅花落》，本笛中曲也。”〕

　　▼对酒

　　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
　　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
　　流莺啼碧树，明月窥金罍。
　　昨日〔缪本作“来”〕朱颜子，今日白发催。
　　棘生石虎殿，鹿走姑苏台。
　　自古帝王宅，城阙闭黄埃。
　　君若不饮酒，昔人安在哉？

　　〔《十六国春秋》：“石虎飨群臣于太武前殿、佛图澄殿上，褰衣而行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将坏人衣’。虎令发石下而视之，有棘子生焉。”《汉书·伍被传》：“子胥谏吴工，吴王不用，廼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鲍照《芜城赋》：“直视千里外，唯见起黄埃。”李善注：“埃，尘也。”又鲍照诗：“壮士皆死尽，余人安在哉。”〕

　　▼醉题王汉阳厅

　　我似鹧鸪鸟，南迁懒北飞。
　　时寻汉阳令，取醉月中归。

　　〔张华《禽经注》：广志云：“鹧鸪似雌雉，飞伹徂南不北也。”异物记云：“鹧鸪白黑成文，其鸣自呼，象小雉，其志怀南不北徂也。”〕

　　▼嘲王历阳不肯饮酒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笑杀陶渊〔缪本作“泉”〕明，不饮杯中酒。
　　浪抚一张琴，虚栽五秼柳。
　　空负头上巾，吾于尔何有。

　　〔陶渊明畜素琴一张，宅边有五柳树，见十卷《戏赠郑溧阳》诗注。陶渊明诗：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

　　▼独坐敬亭山

　　〔《江南通志》：“敬亭山，宁国府城北十里，古名昭亭山。东临宛溪，南俯城闉，烟市风帆，极目如画。”〕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自遣

　　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
　　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韵会》：“暝，夕也。”〕

　　▼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西溪丛语：绵州《图经》云：戴天山，在县北五十里，有大明寺。开元中，李白读书于此寺。又名大康山，即杜甫所谓“康山读书处”也。《一统志》：大匡山，在绵州彰明县北三十里，一名康山，亦名戴天山。〕

　　犬吠水声中，桃花帯露〔萧本作“雨”〕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王筠诗：“日坂散朱雰，天隅敛青霭。”陆机诗：“飞泉漱鸣玉。”唐仲言曰：“今人作诗，多忌重叠。右丞《早朝》妙绝古今，犹未免五用衣冠之议。如此诗‘水声’”、“飞泉”、“树松、桃、竹，语皆犯重。”吁！古人于言外求佳，今人于句中求隙，失之远矣。〕

　　▼秋日与张少府楚城韦公藏书高斋作

　　日下空亭暮，城荒古迹余。
　　地形连海尽，天影落江虚。
　　旧赏人虽隔，新知乐未疏。
　　彩云思作赋，丹壁问藏书。
　　查拥随流叶，萍开出水鱼。
　　夕来秋兴满，回首意何如。

　　〔谢朓诗：山川隔旧赏，朋僚多雨散。楚词：乐莫乐兮新相知。彩云作赋，用宋玉赋朝云事，是赞其才思之美。《韵会》：楂，水中浮木也。〕

　　▼秋夜独坐怀故山

　　小隐慕安石，远游学子〔萧本作“屈”〕平。
　　天书访江海，云卧起咸京。
　　入侍瑶池宴，出陪玉辇行。
　　夸胡新赋作，谏猎短书成。
　　但奉紫霄顾，非邀青史名。
　　庄周空说剑，墨翟耻论兵。
　　拙薄遂疏绝，归闲事耦耕。
　　顾无苍生望，空爱紫芝荣。
　　寥落暝霞色，微茫旧壑情。
　　秋山绿萝月，今夕为谁明？

　　〔王康琚诗：小隐隐林薮，大隐隐朝市。谢安石高卧东山，见七卷注。向于平肆意游五岳名山，见十三卷注。楚词：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其词曰：悲时俗之迫厄兮，愿轻举而远游。鲍照诗：云卧恣天行。穆天子传：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潘岳籍田赋：天子乃御玉辇。夸胡，用扬雄赋。长杨事，见一卷《大猎赋》注。《史记》：司马相如常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梁简文帝赋：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青史，见二十二卷注。《庄子》说剑篇：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如是三年，国衰，诸侯谋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说王之意止剑士者，赐之千金。”左右曰：“《庄子》当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庄子》，《庄子》弗受。太子乃与见王。王曰：“夫子所御杖，长短何如？”曰：“臣有三剑，唯王所用。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

　　〔《吕氏春秋》：“墨子为守攻，公输般服，而不肯以兵知。”高诱注：“公输般在楚，楚王使设云梯为攻宋之具。墨子闻而往说之。楚王曰：‘公输般，天下之巧工也。寡人使攻宋之城，何为不得’？墨子曰：‘使公输般攻宋之城，臣请为宋守之备’。公输般九攻之，墨子九却之。又令公输般守备，墨子九下之。不肯以善用兵见知于天下也。”墨子名翟，鲁人也。《周礼》：“二耜为耦。”贾公彦疏：“二耜为耦者，两人各执一耜，若长沮、桀溺耦而耕也。”《礼记》：命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陈澔注：“耦，谓二人相耦也。”《通鉴》：谢安少有重名，前后征辟皆不就。寓居会稽，以山水文籍自娱。虽为布衣，时人皆以公辅期之。士大夫至相谓曰：“安石不出，当如苍生何？”《四皓歌》：“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宋之问诗：“镜愁玄发改，心爱紫芝荣。”〕

　　▼忆崔郎中宗之游南阳遗吾孔子琴抚之潸然感旧

　　〔崔宗之，见十卷注。《唐书·地理志》：山南道邓州南阳郡有南阳县。《文献通考》：琴有一十八様，究之雅度，不过伏羲、大舜、夫子、灵开、云和五等而已。夫子様长三尺六尺四分。《说略》：古琴惟夫子、《列子》二様，皆肩垂而阔，非若今耸而狭也。惟此二様乃合古制。或以夫子様周遍皆作竹节様，非古制。〕

　　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
　　忆与崔宗之，白水弄素月。
　　时过菊潭上，纵酒无休歇。
　　泛此黄金花，颓然清歌发。
　　一朝摧玉树，生死殊飘忽。
　　留我孔子琴，琴存人已没。
　　谁传《广陵散》，但哭邙山骨。
　　泉户何时明，长归〔萧本作扫〕狐兔窟。

　　〔《太平寰宇记》：独山在南阳县西三十里。《一统志》：豫山在南阳府城东北十五里，孤峰峭立，俗名独山，下有三十六陂。白水，即淯水也，见二十卷游南阳白水诗注。《通典》：南阳郡菊潭县有菊水，傍水居人饮此水，多寿也。《太平寰宇记》：菊水出南阳县东石涧山，一名菊溪水。或云水出石马峰，峰如马焉，其水重于诸水。盛弘之《荆州记》云：源旁悉生芳菊，被崖浸潭，涧流滋液，其水极甘香。谷中有三十余家，不复穿井，仰饮此水，上寿百二十岁，中寿百余，其七十八十者，犹以为夭。菊能轻身益气，令人久寿，于此有征矣。〕

　　〔《一统志》：菊潭，在南阳府内乡县西北，源出析谷东石涧山，或曰出石马峰。水旁生甘菊，水极甘馨，有数十家惟饮此水，寿多至百岁之上。其菊茎短花大，其味甘美，异于他菊。人多收其种，传于四方。纵酒，出史、汉《田儋传》。颜师古曰：纵，放也，放意而饮酒也。陶潜诗：泛此忘忧物。《世说》：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平寰宇记》：芒山，一作邙山，在河南县北十里，一名平逢山，亦郏山之别名也，都城所枕。杨佺期《洛城记》云：北山连岭，修亘四百余里，实古今东洛九原之地也。〕

　　〔又戴延之《西征记》云：西岸东垣，亘阜相属，伊尹、苏秦、张仪、扁鹊、田横、刘宽、杨修、孔融、吴后主、蜀后主、张华、嵇康、石崇、何晏、陆陲、阮籍、羊祜，皆有冢在此山。《一统志》：北邙山，在河南府城北十里，山连偃师、巩、孟津三县，绵亘西百余里。东汉诸陵及唐、宋名臣坟多在此。琦按：邙山，即崔葬处。隋炀帝《秦孝王诔》：仲秋卜宅，将归泉户。张孟阳诗：狐兔窟其中，芜秽不复扫。〕

　　▼忆东山二首

　　〔施宿《会稽志》：“东山在上虞县西南四十五里，晋太傅谢安所居也。一名谢安山，巍然特出于众峰间，拱揖亏蔽，如鸾鹤飞舞。其巅有谢公调马路，白云、明月二堂遗趾，千嶂林立，下视沧海，天水相接，盖绝景也。下山出微径，为国庆寺，乃太傅故宅。旁有蔷薇洞，俗传太傅携伎女游宴之所。”〕

　　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
　　白云还〔缪本作“他”〕自散，明月落谁家？

　　其二

　　我今携谢妓，长啸绝人群。
　　欲报东山客，开关扫白云。

　　▼望月有怀

　　清泉映疏松，不知几千古。
　　寒月揺清〔缪本作“轻”〕波，流光入窗户。
　　对此空长吟，思君意何深。
　　无因见安道，兴尽愁人心。

　　〔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详九卷注。〕

　　▼对酒忆贺监二首（并序）

　　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没后，对酒怅然有怀，而作是诗。

　　〔《本事诗》：“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声誉光赫。”金龟盖是所佩杂玩之类，非武后朝内外官所佩之金龟也。杨升庵因杜诗有“金鱼换酒”之句，偶尔相似，遂谓白弱冠遇贺知章，在中宗朝，未改武后之制云云。考武后天授元年九月，改内外官所佩鱼为龟。中宗神龙元年二月，诏文武官五品以上，依旧式佩鱼袋。当是时，太白年未满十龄，何能与知章相遇于长安？又知章自开元以前，官不过太常博士，品居从七，于例亦未得佩鱼。杨氏之说，殆未之考也。〕

　　四明有狂客，风流〔一作“霞衣”〕贺季真。
　　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今〔一作翻〕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名山洞天福地记》：四明山，周围一百八十里，名丹山赤水之天，在明州。唐书：贺知章，字季真，越州永兴人。性旷夷，善谈说。陆象先尝谓人曰：“季真清谈风流，吾一日不见，则鄙吝生矣。”证圣初，擢进士超拔群类科，累迁太常博士。开元十三年，迁礼部侍郎，兼集贤院学士，一日并谢。迁太子右庶子，充侍读，徙工部。肃宗为太子，知章迁宾客，授秘书监。晚节尤诞放，遨嬉里巷，自号四明狂客及秘书外监。每醉，辄属词，笔不停书，咸有可观，未始刊饰。善草隶，好事者具笔研从之，意有所惬，不复拒。然纸才十数字，世传以为宝。陶潜诗：天运苟如此，且尽杯中物。释昙迁诗：我住邗江侧，终为松下尘。〕

　　其二

　　狂客归四明，山阴道士迎。
　　敇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余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唐书：“贺知章，天宝初病，梦游帝居，数日寤，乃请为道士，还乡里，诏许之，以宅为千秋观而居。又求周宫湖数顷为放生池，有诏赐镜湖剡川一曲。既行，帝赐诗，皇太子百官饯送。擢其子僧子为会稽郡司马，赐绯鱼，使侍养。幼子亦听为道士。卒年八十六。”施宿《会稽志》：“唐贺秘监宅，在会稽县东北三里八十步，今天长观是。”〕

　　〔琦按：窦蒙述书赋注：贺知章天宝二年以年老上表，请入道归乡里。特诏讦之。知章以羸老，乘舆而往，到会稽，无几老终。九年冬十二月，诏曰：故越州千秋观道士贺知章，神清志逸，学富才雄。挺会稽之美箭，蕴昆冈之良玉。故飞名仙省，侍讲龙楼。愿追二老之奇踪，克遂四明之狂客。允协初志，脱落朝衣。驾青牛而不还，狎白鸥而长往。舟壑靡息，人琴两亡。推旧之怀，有深追悼。宜加缛礼，式屐哀荣。可赠兵部尚书。据此书及唐书本传，知章归后，无几即迁化矣。乃许鼎撰通和祖先生墓志云：贺监得摄生之妙，近数百年不死，荷笈卖药如韩康伯。近在天台山升遐，遍于人听。元和己亥，先生遇之，谓曰：子宽中柔外，可以语至道也。后十岁，遇尔于小有，乃授断谷丹经。徐铉序云：贺监以天宝二年始得还乡，既而天下多事，遂与世绝，止于吴越，故老亦不能知其所终。是皆以知章仙去耶？读此诗所云今为松下尘，又云人亡余故宅，无稽之口，可以杜矣。〕

　　▼重忆一首

　　欲向江东去，定将谁举杯。
　　稽山无贺老，却棹酒船回。

　　〔将，与也。稽山，谓会稽山。〕

　　▼春滞沅湘有怀山中

　　〔《史记》：浩浩沅、湘兮。正义曰：《说文》云：沅水出牂牁东北流入江。湘水出零陵县海山，北入。按：二水皆经岳州而入大江也。后人以沅湘为岳州之异称。沅音原，又音阮。〕

　　沅湘春色还，风暖烟草绿。
　　古之伤心人，于此肠断续。
　　予非怀沙客，但美《采菱曲》。
　　所愿归东山，寸心于此足。

　　〔《史记》：屈原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尔雅翼》：楚之风俗，当菱熟时，士女相与采之，故有采菱之歌以相和，为繁华流荡之极。招魂云：“涉江采菱发阳阿。”阳阿者，采菱之曲也。沈约诗：所愿从之游，寸心于此足。〕

　　▼落日忆山中

　　雨后烟景绿，晴天散余霞。
　　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花落时欲暮，见此令人嗟。
　　愿游名山去，学道飞丹砂。

　　〔谢朓诗：“余霞散成绮。”〕

　　▼忆秋浦桃花旧游时窜夜郎

　　桃花春水生，白石今出没。
　　揺荡女萝枝，半挂〔萧本作“摇”〕青天月。
　　不知旧行径，初拳几枝蕨。
　　三载夜郎还，于兹炼金骨。

　　〔《埤雅》：蕨初生无叶，可食，状如大雀，拳足，又如其足之蹷也，故谓之蕨。《尔雅翼》：蕨初生如小皃拳，紫色而肥。杨升庵曰：黄山谷诗“蕨芽初长小儿拳”，以为奇句。然太白已有“不知行径下，初拳几枝蕨”之句，山谷落第二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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