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向恺然 > 半夜飞头记 | 上页 下页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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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在无怀头脸上用手抚摩道:“我可怜的好孩子,不要委屈,你老子发癫似的,胡乱抓了你这么打,真是可恨!你身上打伤了哪块儿没有呢?” 无怀早将眼泪拭干了,陪笑说道:“你老人家不用操心,没杀伤哪块。” 随拿椅子,给老太太坐,王石田便退了出去。 老太太拉着无怀,在旁边坐下问道:“好孩子,你说给我听,你怎么会和米家里的小姐认识,如何约了在观音庙会面的?说给我听了,我替你做主。” 无怀知道横竖隐瞒不了,便老着脸将和珊珊如何见面起,至今在观音庙如何会面止,一五一十,说了个详尽。老太太笑道:“原来不真是米家的小姐,我听得你老子说,正有些疑心,我家与米家,平日没多往来,他家的小姐,怎么轻易与外面男子见面?并且观音庙是什么地方,一个未出闺门的小姐,就好一个人,坐着轿子,带着丫头仆役,到那里与男子约会的吗?怪道是有这些缘由,这女子也就太可怜了。呵,不错,前年我带你去观音庙求婚姻签,出来招呼我的那个尼姑,必定就是她的母亲了。我当时看了那尼姑的举动,听了她的言语,很像是才出家不久的。既是米老头子,认作孙女,他的父亲,又是个拔贡,也不辱没了我家。不过张家的姑娘,已经定下来了,凡是有个大小,就有个先后,等到张家姑娘过门之后,不愁你老子不肯。你不要放在心里着急,急出毛病来了不好。你只发奋读书,若是点了头名状元(状元有不头名者耶?确是老太太声口),你老子心里一高兴,什么话都好说了。 “自从你母亲去世后,家中的事,不论内外大小,都是你老子操心。我是老了,不能问事,你老子也毕竟是个读书人,没经理过家事,心里也就烦得很。过了你母亲周年之后,我就教你老子,讨个人进来,有了一个帮手,免得柴米油盐的小事,也要自己经心。你老子说你母亲才死了,肉还没有冷,便讨人进来,心里总觉有些不忍;并且讨人也不容易,极难得有相当的。你老子又说你的年纪,已有这么大了,又是差不多已经成名的人,若是讨来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要你喊娘,你不敢不喊,要喊不愿,家庭间一不能融合,在我们这种人家,是要给外人笑话的。再过两年,若有相当的人物,纳一个进来做妾,便是花几个钱,倒没要紧。前回你母亲二周的忌日,我因见你老子太劳心得可怜,又把这话向他说,你舅父舅母,也都劝他早一日弄人进来,得早宽闲一日,你老子才答应了。即托你舅父,大家留心,但是仍只肯纳妾,不肯续弦。” 无怀道:“他老人家实在不必如此存心,无论什么女子,只要是他老人家续娶来的,名分所在,我哪有不愿喊娘的道理?” 老太太点头道:“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不过你老子既决意要纳妾,就由他纳妾也好。” 无怀道:“照理这话不应该我说,我的意思,与其纳妾,仍不如续弦的好。你老人家和舅父舅母,都是因父亲家务操劳,想父亲得个帮手,妾的名位既低,不是才德兼全的,就颇难治家整秩。并且肯跟人做妾的,有身份,有根底的,殊不易得。万一稍有不慎,我是时常受你老人家和父亲教训的人,无论怎么,是不敢使父亲着急的。但怕上下仆役,丫头老妈子之类,不能仰体父亲的心,背地里或有些闲言杂语,不问则纲纪废弛;追究又近于贾怨。家庭若是这样的不能融合,就不但外人笑话可怕,家道也难望兴隆了。” 老太太不住地点头道:“你这话说得很对,我再对你老子说,教他仔细想想吧!” 当下无怀搀老太太回房,觉头脑昏痛得很勉强,陪老太太,用了晚膳,即回书房睡倒。肩背痛得不能贴席,伏着睡了一夜。次早更周身痛得厉害,想极力挣扎起来,到老太太房里请安,挣了几下,怎奈头目昏眩得支持不住。 墨耕到床前帮扶,才一坐起,陡觉喉间有些作痒,咯了几声,咯出一口浓痰。到口觉有腥气,吐到地一看,哪里是痰呢?竟是一大口凝血。心里吃了一惊,接连气往上涌,压抑不下,脖子一伸,口一张,一股鲜血,喷水一般地冒出来,射到四五尺以外。一连呛了几口,只吓得墨耕双手扶着无怀的头,浑身抖个不了。无怀呛完了几口血,身不由己地往席上便扑,说话都提气不上,对墨耕用手做了做手势,又向自己口里指指。墨耕会意,知道是要水漱口,即提脚要走。无怀又指指外面,将手摇了两摇,墨耕点头道:“小的理会得,不说便了。” 墨耕走出一想,老爷好毒的心,把少爷打成这个样子。少爷也真是好孝顺的儿子,被打到这个样子,还怕老爷、老太太知道了着急,不教我说。但是伤得这么重,不赶急请医生来诊,不怕就是这么送了我少爷的性命吗?老爷到那时候反悔起来,必然要归罪于我,说我不该隐瞒不报。老太太是可怜的人,她老人家听了这个信,必是吓得心里又慌又痛,一到书房,看了少爷这种情形,说不定会急得昏死过去。这信实万不可给她老人家知道的,我只送个信给老爷,看他把自己儿子,打得这样,他见了也心痛不心痛,后悔不后悔? 墨耕想了一个停当,便急急跑到王石田房里来,在门口就听得王石田在里面和两个客说话。墨耕也不顾是谁,伸手撩开门帘进去。 不知墨耕如何报信,且俟下回再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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