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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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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置小星垂老入情魔 借父命冶容调公子 话说梁锡诚见余太君问,怎么知道作合的人靠不住,含笑答道:“那个孙济安,虽是吕祖殿教蒙童馆的先生,但是他教的学生很少。平日专靠替打官司的人,做禀帖,走衙门里的小路道。在那些三班六房跟前,递晚生帖子,见面称大伯大叔,全仗是这么弄碗饭吃。至于这个周青皮,越发是个坏胚了。无锡城中所有的上、中、下三等班子,以及私娼、大烟馆,无有不认识他的。他专一替人作牵头,从中得些小利益。他本是一个在班子里当龟奴出身的,你老人家说,是这么的两个人作合,靠得住靠不住呢?” 余太君道:“既是这么的两个坏蛋,不怕他设局骗人吗?” 梁锡诚道:“设局骗人的事,他们也不知做过了多少,只是这回,我料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量。” 余太君道:“他们既不敢设局骗人,又有什么靠不住呢?” 梁锡诚笑道:“他们这种坏蛋,哪有好女子给他作合,我是这么一想,便很觉得他们作合的靠不住。” 余太君道:“石田难道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履历么?” 梁锡诚道:“知道是没有不知道的,他是读书人,常说‘以诚待人,豚鱼可格’,人家绝不忍欺骗他。” 余太君道:“舅爷曾将这话,对石田说过吗?” 梁锡诚点头道:“我将他叫到外面,说了一会儿,他倒说得好笑。他说纳妾和买字画古董一样,只要自己有眼力,与掮客没有关系。世间哪有正人君子,肯替人效这些奔走的?你老人家听,他是这么回答我,我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得进去。” 梁太太望着余太君笑道:“我家姑老爷的脾气,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吗?他说怎么好,就怎么好,无论是谁,也驳不回的。几十年来,都是如此,事情快要成功了,一句话可以说得转来的吗?” 梁锡诚道:“我也不过揣度之词,作合的女子是谁,我尚不知道,也无怪他不听。但愿我这靠不住的话,说得不灵,是大家的好处。” 于今且将这边议论放下,再说王石田陪着孙济安、周青皮,在书房里谈话的情形。 却说王石田正陪着梁锡诚,在书房里谈纳妾的话,梁锡诚听得是孙、周二人作合,便想拦阻。话还不曾说出,恰好孙、周二人来了,梁锡诚不好当着面说,只好将王石田叫到外面,说孙、周二人,如何没有品行,如何靠不住。 王石田怎么肯听呢?随口拿着买古董字画,全凭眼力,不关掮客的话,回得梁锡诚哑口无言,梁锡诚怄气跑到余太君房里去了。 王石田回书房,孙济安立起身来笑道:“晚生平生曾数次与人作合,从来没有像此番替老爷作合,这般顺手、这般如意的。这完全是老爷的福气,晚生们伴福沾恩。” 王石田微笑让座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孙济安道:“晚生大胆在老爷跟前直说,老爷不是寻常人,明见万里,是一字也不能欺假的。昨日在吕祖殿会面之后,晚生和周兄同至柏家,柏小姐当面不曾说什么,由她的堂兄出来,向晚生们说道:‘舍妹见过王老爷之后,说王老爷的年纪,虽然比她自己,大过一倍。但毕竟是有福泽的人,颐养得好,实在看不出五十多岁的人来。照两眼的神光,并举步的沉重看起来,将来的寿数,必然很高,恐怕她自己将来还赶不上呢?’她既说这话,心里已十分愿意是不待说了。她自己的赔奁、衣服首饰以及房中的器具,都有些儿,十年以内,王老爷便不给她添置,她也够用的了。身价一文钱不要,只有她的一个奶妈,现在已有四十多岁了,她小时候,是这个奶妈养大的,于今这奶妈的丈夫也死了,儿子也死了,只剩了一个孤人。她受了这奶妈抚养之恩,不能随意撇掉,也不能给她些钱,由她自去生活,是要带在身边走的。这奶妈却不会白吃人的饭,针黹是一等,就是做家,料理一切,也很是精明,很有计算。王老爷若能依她带着奶妈来,什么事都可遵王老爷的命;若是不行,就看王老爷,有什么好方法,可以将这奶妈安插。柏家的话,就是如此,晚生一句没添,一句没减,只看老爷如何吩咐。” 王石田点头笑道:“如此正足见这女子的天性很厚,知道受了奶妈的抚养,不肯随意撇掉。莫说这奶妈,还能操作;便是坐着不动,我家也不多了她这一个人。在她自不能不先事申明,而在我听了,实在不算一回事。” 孙济安望着周青皮笑道:“何如呢?我说王老爷,是何等圣贤心肠,这事哪有不容许的。” 周青皮也点头赞叹道:“像王老爷这样盛德君子,实在少有,既是老爷答应了,事情是再顺手没有的了。就请老爷定一个日子,使她也好料理一切。” 王石田顺手拿了一本历书,翻开看了一看,道:“就是后日三月初三最好,我这里房间现成的,只须打扫打扫。她有什么衣服木器,明日可着人送来,后日我派轿子去接她便了。我亲友都不通知,就是这么接到家来,一桌酒席都不办。便是你们两位,也是每位折一桌酒席钱,随两位自己什么时候高兴吃,便什么时候吃。我家里没人照料,延客很觉麻烦。” 孙济安笑道:“晚生早料到老爷是个图爽利的人,必不会张扬宴客,老爷赏晚生们的酒席好极了。不瞒老爷说,老爷花钱办一桌酒席,晚生们不过一时的口腹受用,吃一顿,只能算一顿。老爷赏几个钱,又省事,而晚生所受是实,至少也够一家人半月的食用。老爷这般善体贴人情,可惜晚生无福,不能时常伺候老爷。” 王石田被孙济安一阵恭维,心里异常舒服,慨然许了二人,每人六十两银子的媒费,十两银子的酒席费。 次日,柏家送衣箱木器来,共有二十多抬,八口极大的衣箱,一房螺钿紫檀木器。王家虽是世家,却没有这般精美的木器。 王石田共花不了二百两银子,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还饶了这么多陪衬,心中如何能不得意。 初三日上午,王石田派了一乘大轿、一乘小轿,将新姨太太接到家来,拜见了余太君。家中丫鬟仆役,自然依体参见新姨太。无怀此时的病体,已完全恢复了,免不得也要出来见见,叫声“姨娘”,拜了下去。新姨太也连忙跪倒回拜,无怀是图他父亲欢喜,所以先拜下去。新姨太回礼之后,从新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少爷”,从新展拜下去。无怀回拜时,一眼看见新姨太的面目,不觉吃了一惊,退到书房,暗自寻思道:“她这面孔,实在像在哪里见过,只苦于一时想不起来。” 因近来吐血过多,脑力还不曾完全养足,想了一会儿,便觉头目有些发昏,就搁下不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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