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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单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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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春,余方为世界书局辑《红杂志》,陈君志进以书抵余,嘱转致向君恺然,讨论太极拳中之单鞭一手,盖当是时有某书贾者,发行《国技大观》一书,贸然列向君名,丑诋单鞭无实用,陈君乃作不平鸣,迨鱼雁数往返,始悉《国技大观》一书,非向君所辑,然则向君之受此夹七气,非向君始料所及也,岂不冤哉! 癸酉秋仲编者识 (一)陈志进致向恺然书 恺然先生: 我读了你的大作,很是佩服,又知道先生也喜欢拳术,更有同好,唯《国技大观》之作,以内容言之,似不足称为大观也,当不免名不副实之讥,且对于太极拳,尤不免门外汉之议论,为识者所笑。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何必强不知为知,作一知半解之言,而贻笑大方。 仆二十年来,直隶、山东、河南,以至江浙之地,所见所闻,比较言之,拳术之善,莫善于太极拳矣。不伤人而能击人于数丈以外,倒亦可,不倒亦可,唯在击之者主宰,其他之拳,未能如此也。盖太极拳者,练至柔,以至至刚,且为内刚而非外刚,故人之见者,几不知为拳术家,而知其暴躁之气,亦消纳于至柔之中。至于防御之法,更莫善于太极拳矣,而君所知者,只为单鞭,可云陋矣。盖用拳之道,与用药无二,药无论贵贱,贵于用得其当,拳亦如之。单鞭自有单鞭之用,不能因太极拳有单鞭,遂以为其他手法亦单鞭之类,则误矣!中国拳术之不发达,由于学之者,学此而轻彼,学彼而轻此,未窥门径,即露轻视之态,略知梗概,未究深奥,辄议论其短长,多见其不知量也。一艺相传,历久存在,必有可存之价值,唯在学之者,善于融通耳。 外家拳术,习之得法,即内家;内家拳术习之不得法,即外家。内外之分,在乎一心之运用,功夫深则近道,更不必斤斤计较也。孙禄堂之太极拳,学非纯粹的,杂有形意、八卦在内,许禹生亦然。太极拳者,专门之拳术也,岂浅尝者所能知其旨趣,极而言之,无有止境,学到老学不了,功夫深一日,则趣味浓一日,盖有大道存焉。 盲瞽之论,狂狷之言,先生如以为有可探者,不妨研究而讨论之。不让细流,沧海成其大;不遗拳石,泰山成其高。学问之道亦然,未知先生以为然否? (二)向恺然复陈志进书 志进先生足下: 从《金刚钻》报中得读惠书,实深骇怪,鄙人服膺太极拳非一日矣,太极拳之玄妙,岂仅尊论所能尽,其不可思议之程度,直使善状物者,无可形容。鄙人尝谓练太极拳者,果能充一蝇不能落,一鸟不令飞之理,即克鲁伯四二珊之利炮,犹无奈之何,鄙人何尝以轻视之态论太极拳乎? 尊论所云,不知究竟何所根据,鄙人对于单鞭手法,不但《国技大观》中未有论断,平生实未尝有一字道及,足下骂人,安得如此鲁莽,至《国技大观》名实是否相副,足下果曾读其书,察其书未列名之处,当知完全与鄙人无涉,不应冒昧以此相诮。人与人相处,应有相当礼节,拳术家待人接物,尤宜以谦让为先。鄙人与足下,素昧平生,即议论太极拳有非是之处,要非有意攻讦个人,足下果非存心轻侮鄙人,何妨平心静气,以研究学术之态度,相与讨论。若意存不屑,或欲借此名立,则立论亦当有所本,安得捕风捉影,架词诬蔑如此?苟非狂人,则必目不识丁之伧,供人嗾使者,足下岂其人哉! 鄙人今本恶声必反之,义草此奉答,尚愿足下专从《国技大观》中就拙作切实加以考查,是否有论“单鞭”之语,再放厥词,未为晚也。否则蜀日粤雪之下,吠声盈野,鄙人则安得一一以理喻之。 (三)陈志进复向恺然书 恺然先生大鉴: 昨由友人寄来《金刚钻》报二张,始悉先生因志之一信,大发雷霆,破口谩骂。唯志之心,实未尝有得罪先生之意,不过辞气之间,稍有质直耳。而先生以为恶声,先生未免识浅量狭,至于先生此次覆函,谓“果能充一蝇不能落,一鸟不令飞之理,即克鲁伯四二珊之利炮,犹无奈之何”,此更无理之言,夫蝇鸟岂能与克鲁伯相比?义和团身避枪炮,已腾笑各国,为有识者所齿冷,先生高明之人,乃出此无意识之言。 先生之信,又云:“鄙人对于单鞭手法,不但《国技大观》中未有论断,平生实未尝有一字道及”,《国技大观》《拳术传薪录》中有云“形意、太极、八卦等拳,在北方盛行一时,北方之拳术,无不言形意、太极者,然能得其三昧者绝少。练形意、太极不到成功之候,与人角,几无一手可用,单鞭长手之拳,非至炉火纯青,矜平燥湿之度,不能言与人角也”。此一段先生自览是否先生尊著,抑他人假先生之名乎?至于与人角之能不能,唯在对手之程度如何耳。炉火纯青岂独太极拳然,各种拳术何莫不然,详察先生之语,更知先生为门外汉。服膺太极者,想徒震其名,强不知以为知,欺骗未尝学问之人,无人质问,则自以为学问高,见识广;有人质问,则以谩骂了事。先生可知只手不能遮尽天下人之目,谩骂亦不足威服人,有理岂在谩骂,无理者唯有谩骂而已。 先生函中又云:“足下果曾读其书,察其书未列名之处,当知完全与鄙人无涉……”志察书未列名,乃著作人向恺然、陈铁生、唐豪、卢炜昌等,先生所见而云完全无涉,先生以著作飨国人,盖自负有先觉之责任,非独为金钱驱使也。据先生自述,在长沙时亦曾提倡拳术,志读书未通,学艺不广,与目不识丁者相去一间耳。不过以先生学问见识,乃亦学无知妇孺下流社会谩骂之故态,志乃无名下士,呼牛呼马,于我并无稍损,先生不虑贻大雅之讥乎?且志之信,实未有登报之意,亦无借此立名之心,乃与先生作个人讨论,为将来面领教言作一先导,乃先生愤愤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志因不知先生通信之处,乃托某君转交,讵某君竟登之报端,先生以志为借此立名,真冤矣哉! 陈志进顿首四月廿七日 陈、向二君,素昧平生,因此一度之笔战,乃成莫逆交,语云“不打不成相识”,然信,今陈、向二君俱在湖南主持国术分馆教授事,倘重读当年讨论单鞭数书,悻悻之色,溢于言表,且哑然自笑也。 《金刚钻月刊》第1卷2期,1933年10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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