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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杨少伯师徒遇剑客事(4)


  过了些时有从自流井来的人,传说张家某夜,门不开,窗不动,失去五万多两银子。张家兄弟互相猜疑,兄怪弟偷了,弟怪兄偷了,几兄弟扭打起来,都受了重伤,于今正吵着分家,已告了状打官司。杨少伯听了这类言语,自然痛快,然心里已明白在成都所得的三千两黄金,必就是张家五万多银子买成的。大约是那少年恐怕银子碍眼,特地买成金叶免人猜疑。少伯是个深心人,这事并没外人知道,张家兄弟就因失却那五万两银子,各不相下的拿钱打官司,竟至都打破了产才罢。杨少伯对于张家的仇怨,算是那少年代替报了。少伯见张家结果如此,也无心再修旧怨了。

  有个姓戴名季璜的,十二岁上就在庆隆盐行当学徒,甚是聪明讨人欢喜。三年脱师之后,少伯仍留他做伙计,只是戴季璜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嗜欲也一年比一年深,自谓已脱了学徒时代,拿自己赚来的薪水在外面嫖。嫖是不妨事的,起初杨少伯没察觉,不曾禁止他,他便嫖入了迷,自己的薪水不够挥霍,就不免在账上掉些枪花,不凑巧被少伯查出来了。做生意的人,最忌的是品行不端缘戴季璜这种行为的人,庆隆盐行自然容纳不下,查出之后,立即把戴季璜辞退了。

  帮生意的人,凡是因品行不端,被东家辞退的,同行中永远没人再请这人帮生意。这种惯例,也不独盐行为然,大行家、大字号都是这么的。戴季璜既被辞出,知道没有再帮生意的希望。他和几个做骡马生意的人熟识,遂改业帮同赶骡马,往来云南、贵州、四川之间,每年辛辛苦苦的,仅可敷衍衣食,郁郁不得志,却苦没有第二条生路可走。

  这日跟着赶骡马的人,赶了一大批骡马经过永善县,因赶骡马的人有事须在永善县耽搁几日。戴季璜闲着没事,听说有座庙里正演戏酬神,他就跑到那庙里去看戏。

  那时云南的神庙演戏的不多,每逢演戏,看戏的总是盈千累万。戴季璜挤在人丛中,抬起头向台上望着,大凡人多挤拥的场所,照例是你推我碰,犹如大海中的波浪一般。戴季璜在人浪之中,自也免不了一时被推过东,一时被碰到西,不能有一定的立足地。挤拥了好一会儿,他偶然看见人丛当中立了一个人,也是抬头向台上望着,但是尽管众人推来碰去,那人只是立着不动分毫。戴季璜是很聪明的人,看了觉得奇怪,立时挤到和那人相隔不远的地点站住,留神细看时,不但推碰那人不动,并且向东边挤的人,挤到离那人尺来远,自然会避开去,连衣角也不碰到那人身上,向西边挤的,向前或向后挤的,也都是如此。

  那人立在中间,简直和有一堵墙把周围掩护了的一般。戴季璜心想这必是一个异人,我今日既遇了他,这机缘万不可错过,遂紧紧地靠着那人站住。不一会儿,台上的戏演完了,那人跟着大众向外走,戴季璜便跟着那人走。走到人稀的地方,戴季璜几步抢上前,回身对那人作了个揖,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对先生说,先生肯赏脸,同到前面一家茶楼上坐坐么?”

  那人望着戴季璜发怔道:“你看错了人么?我并不认识你,有什么话说呢?”

  戴季璜连连作揖道:“不错不错,我是要和你老人家说几句话,此地不便,非请到前面茶楼上去不可。”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也罢!看你有什么话说,我就陪你同去吧!”

  戴季璜喜不自胜地将那人引到一家茶楼上,向堂官要了一间僻静些儿的房子,教泡了两壶茶。

  堂官退出后,戴季璜随手把房门关上,斟了一杯茶,诚惶诚恐地双手捧着,送到那人面前,随即双膝往地下一跪,叩头说道:“我知道你老人家是个圣人,要求你老人家收我做个徒弟!”

  那人慌忙伸手来拉扯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话,我一样生意不会做,收你做什么徒弟,不是笑话吗?”

  戴季璜赖在地下,不肯起来道:“你老人家不用瞒我了,我确实看出是圣人了。不答应收我做徒弟,我便死也不起来。”

  那人大笑道:“你既是这么说,我倒要问问你,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我什么来,却称我为圣人?”

  戴季璜道:“上千上万的人在庙里看戏,都是你推我挤的,立脚不定。唯有你老人家,独立在人丛之中,许多人如潮涌一般地挤来,一动也不动,这不是圣人,哪有这种本领?”

  那人大笑道:“你真说的哪里话,我不是一般被挤得喘不过气来吗?你看错人了,那立着不动的不是我。”

  戴季璜摇头道:“一点儿也没错,你老人家定得收我做徒弟。”

  那人道:“就算你没看错,挤不动也算不了什么稀奇,我的力比人大些,人便挤不动我,这算得了什么呢?你便学会了不怕挤,又有什么用处?”

  戴季璜道:“决不是力大力小的说法,若是许多人挤到了你老人家身上,挤不动,可说你老人家的力大。我分明在场看见的,还离尺来远,都挤得往旁边分开了,哪里是力大的缘故!”

  那人听到这里,像是很惊讶的样子,两眼不转睛地望了戴季璜一会儿,才问道:“你姓什么?哪里人?干什么事的?”

  戴季璜道:“我是四川重庆人,姓戴名季璜,帮盐行出身,于今改业帮人赶骡马。”

  那人脱口问道:“你是帮盐行出身吗,那么庆隆盐行的杨少伯,你知道么?”

  戴季璜高兴道:“岂但知道,他就是我的师傅,我学生意是从他手里学出来的,又是我多年的东家。”

  那人点头道:“你起来坐着谈吧!杨少伯是我的老友。”

  戴季璜连叩了四个头起来,立在一旁。那人道:“我今日独被你看出来,不能不说是你与我有缘。不过缘是有缘,且看你的福命如何。学道第一重缘法,第二就重福命。没缘法不得学道的门径,没福命不是载道之器。你既要跟我做徒弟,就须把现在帮人赶骡马的事辞卸,你去辞吧,我在这里等你。”

  戴季璜唯恐变卦,不敢离开,答道:“弟子帮人赶骡马,并没有经手的事件,也不该欠人的钱,用不着去辞卸,跟着师傅走便了。”

  那人道:“那如何使得,你不去说知一番,同伙的不疑你遇了意外的事吗?快去快来,我等你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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