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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林齐青师徒逸事(2)


  “柳处长笑道:‘没要紧!我们都是本会的人,随意玩几下,有什么相干。周振标时常自负其勇,我也正想借范师傅试验试验他!’范师傅见柳处长这么说,便不开口,将放下的棍子取在手中,笑问周振标道:‘玩几下使得,不过会里定了较量武艺的章程,你知道么?’周振标道:‘什么章程不章程,我都不管,你打翻了我,算我输给你;我打翻了你,算你输给我。’范师傅仍从容不迫地笑道:‘倘若打个不分输赢,如何罢手呢?会里的章程,是若我不愿意打了,我就把棍子往地下一竖,你便不许再打进来,趁我措手不及。你竖棍子也是一样。’周振标爱理不理地点点头,于是二人就扶棍打起来。范师傅的棍法,确比周振标高明一筹。

  “周振标身上穿的白衣白裤一霎眼间,衣上裤上,都着了无数点棍颠黑印。因范师傅不肯重打,所以只沾在衣裤上,着肉极轻,以为周振标受了这么多下,必然知趣不来了。哪晓得他误会了范师傅的意思,认作棍法不老辣,打不入木,反一棍紧似一棍地逼拢来。范师傅只得将手中棍子朝地下一竖,周振标明知竖了棍子不能再打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一步蹿进去。范师傅已来不及扶棍,随手接住周振标的棍尾,往后一带,周振标立脚不住,扑地栽了一个跟斗,跳起来要再打。我不答应,柳处长也不许。周振标才悻悻的不敢多说。他在这里较量,就只这一次,自后并不曾见他跟随柳处长来过,如何会有受伤的事呢?”

  胡疙瘩听了我的话,怒气似乎略平息了点儿,然仍很倔强地说道:“周振标真受了伤与不曾受伤,我当时不曾看见。此刻我也懒得争论,只是当日曾动手相打,你已承认是实有其事的了。我这番特地从衡山到这里来,也就只要会会你这里的范师傅,请你即刻叫他出来吧!”

  我说:“且请阁下在敝会住下来,因范师傅已于前日下乡扫墓去了,须迟几日才得回来。”

  胡疙瘩不相信的样子冷笑道:“有这么凑巧的事?我不来,他不下乡扫墓!我前日从衡山动身,他也恰好是前日从这里动身!”

  我见了胡疙瘩这种不相信的神气,并轻侮人的言语,不由得心中发生不愉快之感,说道:“胡君不要误会,看朋友的,适逢朋友不在家,是常有的事。范师傅并不曾接得胡君今日来会他的通知,他要下乡有他的自由,并且范师傅在敝会虽是会员之一,却无重要职务,来去本可听便。”

  胡疙瘩道:“我倒不一定要会姓范的,你会里的好汉,我都想领教领教,难道一概都下乡扫墓去了不成?”

  我还不曾回答,忽从客厅后面转出几个人来,都是从各州府县招集来的武术名手。一个姓彭的在前面,开口对胡疙瘩道:“你是定要和我们会里的人动手么?答应你有在这里十八般武艺,听凭你想来哪一样!”

  这姓彭的原是一个石匠出身,两膀有三四百斤实力,拳脚功夫也还去得,平日和人动手,全凭实力胜人,性情异常猛烈,心地却很光明。他这几句话一说,说得胡疙瘩托地跳起身来,大喝一声道:“不找你们动手,也不到这里来!”

  一面说,一面用右手往桌角上一拍。甚是作怪!那方桌是椆木的,十二分的牢实,想不到只被他那么一拍,竟拍断了一条桌脚,而落手掌的所在,也削下了一片巴掌大的木屑。这么一来,把姓彭的和同出来的几个名手都惊得呆了。我一时也惊得没作摆布处,胡疙瘩却得意扬扬的,连声催促道:“谁敢来就来!”

  这几个名手都眼见了这情形,还有谁敢自讨没趣呢?

  就在这个大家很着急的当儿,只见黄头喜一步一惊颤地走来,笑向胡疙瘩道:“牛角不尖不过界,我正没有见过衡山人的本领,难得你跑到长沙来,就请你借两手功夫给我看看。”

  胡疙瘩翻着白眼,望了黄头喜一望,立时做出鄙夷不屑的样子,把黄头喜遍身打量了一会儿,问道:“你这人就在这里吗?只怕还有忘记带来的吧!”

  黄头喜似乎没懂得胡疙瘩说挖苦话的意思,怔了一怔,说道:“我没什么忘记带来。”

  胡疙瘩大笑道:“就是你一点点人儿,恐怕不够,我劝你且把你这风病治好了再来,我胡某便打胜了一个病人,也算不了什么好汉!”

  黄头喜这才明白胡疙瘩的意思,也大笑着说道:“原来你是到这里来和人比身体轻重的。隔壁磨坊里有极壮大的牯牛,你去和他比吧!这国技学会只比武艺的高低,不比身体的轻重!”

  胡疙瘩没得话说,姓彭的连忙拖开断了脚的方桌,腾出施展的地位来。

  这时我非常担心黄头喜不是胡疙瘩的对手,只是没有阻止他们不动手的方法,只好一面打发人去请长沙省城里几个著名的拳师来,一面准备人在旁边等着。黄头喜若支持不住,即上前救援。我布置方妥,胡黄二人已交手了。奇怪黄头喜惊颤的毛病,至此全不见发作了,二人仅走了两个照面,猛见黄头喜浑身一颤,仿佛猫狗睡了一会儿才起来,抖落身上灰尘的抖法一般,黄头喜这一抖不打紧,只抖得胡疙瘩哎哟一声不曾叫出,已跌倒七八尺远近,半晌爬不起来。我这时只喜得心花都开了,唯因所处地位的关系,不能拍手叫好。上前将胡疙瘩扶了起来,敷衍了几句安慰的话。胡疙瘩当时就吐了两口鲜血,很狼狈地去了。

  黄头喜已来会里住了几日,我因疑他是个有风病的人,不曾和他谈论过拳棒,许多的武术家每日各显身手,他也只立在旁边瞧瞧,不肯出手给人看。既有了这番惊人的举动,我心里自不由得不敬服他。于是才把他单独请到我房里,和他细谈。我问他的师傅是谁,他道:“我只一个师傅,我师傅也只我一个徒弟,就是齐桶子。”

  我听了更惊喜问道:“齐桶子是现在的人么?”

  黄头喜笑道:“他老人家还不过四十多岁,怎么不是现在的人呢?”

  我问此刻在哪里,黄头喜说:“于今在四川,前月还有信给我。”

  因将齐桶子平生的历史,很详细地说给我听。我听罢,不觉发生无穷的感触,以为像齐桶子这种人,决不仅是湘阴、平江两县人异口同声所称的著名好汉,简直要算是武术界中的一个杰出人物!他的生平事迹,很有足记述的价值,在下且将他当一篇武侠小说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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