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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鹤歧(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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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鹤歧这夜练过了武功,觉得有些疲倦了,就上床安歇。窃贼的种种布置,事先没得着丝毫音信。照例一上床就入了睡乡。但是练武艺的人,本来睡觉比寻常人警醒些,而秦鹤歧又处于夜夜防盗的地位,不待说更不敢放胆鼾睡。刚合上眼蒙眬不久,猛觉有人撬得房门响,惊醒过来。一听就知来了不少的人。连忙翻身坐起来,正待下床,黑暗中觉得有很尖锐的东西朝着自己胸前刺来,来势甚为凶猛。哪来得及避让,只顺手往旁边一牵,恰好牵着了一支矛杆。来的势猛,这一牵的势更猛,那矛已脱离贼手,直射向床角落里去了。那持矛的贼不提防这一牵的力量有这么大,赶不上提脚,已扑地一跤,向床前跌下。 秦鹤歧哪敢怠慢,下床一脚踏在贼背上,只将足尖一紧,贼哇地叫了一声就这么死了一个。第二个紧接着上来,迎头向秦鹤歧一刀劈下。秦鹤歧背后被床缘抵住,不能退步闪开,只得仗着身上的硬功夫,明知劈来的是一把单刀,也不害怕,举右手迎上去,刀锋正劈在手掌上。谁知这使刀的贼极刁,将刀顺势往自己怀中一拖。不问什么硬功夫,遇刀只能受砍不能受拖,这一拖就险些把秦鹤歧的右手掌截断了,只痛得秦鹤歧冒起火来,也顾不得右手掌的伤痕怎样,左手朝贼人胸前,屈一个食指,一钉锥戳去。贼人哎哟了一声,还不曾倒地,秦鹤歧的右手早到,一把撩住贼人的下阴,也是一拖。可怜连小肠都拖出来好几尺。用不着说,这贼也登时倒地死了。第三个使一条檀木齐眉棍,没头没脑地劈将下来。秦鹤歧更懒得避让,踏进迎头一拳,连喊叫的声音都没有,贼人的脑袋已被这一拳打作三四开,脑浆迸裂,也不能活了。 这三个能耐高些儿的贼都死了,以外的不敢单独上前,然也不甘心饶了秦鹤歧就走。大家逼在一间房里,与秦鹤歧混战了一会儿。毕竟二三十个贼人手中所持的刀矛棍棒之类的武器,都被秦鹤歧在黑暗中夺了。个个都剩了一只赤手空拳,没有恋战的资格了,才相率逃去。秦鹤歧因打死了三个之后,不由得心里软了,不忍再下毒手打人,只要夺了各贼人的武器,便不能伤自己就罢了。所以众贼能不受伤逃去。若秦鹤歧不如此存心,尽着平生本领施展出来,这二三十个毛贼,一个也休想有活命。 等到秦家的妇孺老弱,以及仆婢惊醒起来时,众贼都已逃去了。房中除三个贼尸外,满地都是武器,有多半被秦鹤歧随手折断了。秦鹤歧脱衣看自己两条臂膊,也现了无数的伤痕。不过都是皮肤上的轻伤,只右手掌伤了筋骨,他自己既是伤科圣手,家中有现成的伤药,毫不费事地就治好了。 这事自免不了要报官相验,官厅派员验了尸,问明了格杀情形,十二分佩服秦鹤歧的本领。逆料贼人受了这回大创,必然要来寻仇报复。官厅知道秦鹤歧是个极正直的人,饬地保将贼尸葬埋之后,即送了一杆六响手枪给秦鹤歧做自卫之具,免得遇急难时赤手和有武器的贼对搏,致受伤害。秦鹤歧得了这杆手枪,胆量自然更壮了。 这事没经过多少时日,那些从秦鹤歧拳头底下逃得了余生的恶贼,果然又纠众前来,意图报复。这回秦鹤歧却发觉得早些,贼人正在撬后门的时候,秦鹤歧还不曾睡。听了响声觉得有异,即抽了手枪,蹑足到后院。听撬门的声音很急,快要被贼撬开了。忙向天开了一枪,才对着后门高声说道:“劝你们不要再来和我姓秦的为难,上次他三人若不下毒手要我的命,我也不至要他们的命。上次已开了你们一条生路,还想来报复我吗?官厅于今已给我这手枪自卫,你们的武艺就比我高强,料也挡不了这手枪。就进来也讨不了便宜去。” 秦鹤歧说完这几句话,外面登时没一些儿声息了。自后便没人再敢前来尝试。 秦鹤歧三个字的声名,自经过这一度的宣传,比上次在茶楼上显手段更容易使闻名的人震骇。因为茶楼上虽也一般地打倒了二三十个人,然都是些毫不懂得武艺的船户,又在白天。船户不知道秦鹤歧是何许人,存着骄矜欺负人的念头,不提防秦鹤歧有这么厉害,所以都被点倒在地。至于这二三十个窃贼,都是挑选了会武艺的。黑夜乘秦鹤歧不备,二三十件兵器,打秦鹤歧一双空手,竟打成如此一个结果,安得不骇人听闻呢! 宣统元年,天津霍元甲因与英国大力士奥皮音订了约在上海比武。霍元甲一到上海,就闻到了秦鹤歧的名,特地到秦家拜访,这时秦鹤歧已住在英租界戈登路了。与霍元甲会面,彼此谈论得很投契,自然双方都存着钦佩的心思。秦鹤歧评判霍元甲的武艺,几句话说得异常中肯,说后不久便应验了。秦鹤歧说霍元甲当练武艺的时候,因急于做手上的功夫,将身上的功夫忽略了些,以致手上功夫先成功,身上还没到成功的时候,若尽手上的功夫使出来打人,受着的固然是受不了,而自己身上也不免受伤。这话说出来,在外行固是不明了这道理;便是内行,也多有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的。及至霍元甲在张园摆过一个月擂台之后,身体上果然发生了毛病,起病虽尚有其他的原因,而秦鹤歧所说的这种弊病,得居原因之一大部分,许多内行朋友才相信秦鹤歧的话应验了。 霍元甲被小鬼毒死后,有些会武艺的人研究秦鹤歧评判的道理。秦鹤歧说道:“这道理不容易明白吗?且拿一艘海军战舰做比譬:二万吨战舰上的巨炮,在二万吨的舰上开起来,有十二分的威力;无论什么坚城要塞都可以攻破。然若将这种巨炮移到一万吨或几千吨的舰上,不开则已,开则载炮的舰必先自受了伤损。这就是因为吨数太小了,受不起那么大的反动力的缘故。拳术何独不然?一拳打出去的力多大,反动力也有多大。霍元甲右拳打出去的力,足有八百斤;而身上所能受的,才四百余斤。不用全力打人,没有妨碍。一用全力,自己身体就先吃不住了。这便是霍元甲致病的大原因。” 一般人听了这种比譬,不由得不佩服秦鹤歧的见解高妙。 数年前,唱武生的戏子赛活猴来上海唱戏,闻了秦鹤歧的名,也是特地到秦家拜访。赛活猴的武艺也是曾下过死功夫的,平生不大肯许可人。会着秦鹤歧的面,谈了些武艺中的言语,究竟看不出秦鹤歧的本领来。又有些不敢明说要比试比试。一则恐怕敌不过秦鹤歧,跌了跤,便无面目再在上海立脚;二则见秦鹤歧已是六十岁的人了,又不是拿武艺在外面夸张骗饭吃的人,无缘无故地说要较量武艺,总觉有些说不出口似的。因此只坐谈了一会儿就起身作辞出来。 此时的秦鹤歧,早已矜平躁释,炉火纯青的了。哪里还有无故想和人较量武艺的心呢?见赛活猴作辞,即殷勤送出大门,拱手道再会。赛活猴忽然觉得既会了面,安可虚此一行;念头一转,便不暇仔细思量,趁秦鹤歧拱手的时候,猛不防双手在秦鹤歧脉腕上一按,打算用平生气力,将秦鹤歧的拱手按下。谁知秦鹤歧的手就和生铁铸成的一般,哪里按得动丝毫呢?秦鹤歧随手往上一领,便把赛活猴的身体领得悬空起来了,不能上,不能下,只得恭维秦鹤歧道:“到底名不虚传,黄忠不老,拜服拜服。” 秦鹤歧笑着从容放下说道:“领教了。” 赛活猴不觉羞得满面通红而去。秦鹤歧事后向一般朋友说道:“赛活猴倘在二十年前和我开这玩笑,就不免要请他吃点儿小亏。在今日来见我,实不能不算是他的幸运了。” 前年山东马良到上海来开全国武术运动大会,还请了秦鹤歧出来。当场演了些他祖传的武艺,给一般人见识见识。只可惜在下没这缘法,不曾去瞻仰这位老英雄的丰采。 〔原载《红玫瑰》第1卷36期,1925年4月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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