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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一、通论读书

  ○读书宜求善本。

  善本非纸白、板新之谓,谓其为前辈通人用古刻数本精校细勘付刊。不讹不缺之本也。此有一简易之法,初学购书,但看其序,是本朝重校刻而密行细字、写刻精工者,即佳。

  善本之义有三:一,足本;二,精本;(一,精校;一,精注。)三,旧本。(一,旧刻;一,旧抄。)

  ○读书宜博。

  先博后约,《语》、《孟》通义。无论何种学问,先须多见多闻,再言心得。若株守坊本讲章一部、兔园册子数帙,而云致知穷理、好学能文,世无其理。

  天下书,老死读不可遍。(《四库》有未收者,有《四库》书成后访出者,有近人作者。)博之为道将如何?曰:在有要而已。(太史公曰:“儒家者流,博而寡要。”)古书不可不解,(真者不多,真古书无无用者。)有用之书不可不见,(不限古今。)专门之书不可不详考贯通。(立志为何等学问,此类书即是专门。)如是,则有涯涘可穷矣。若治经者,杂览苦思而所据多伪书、俗本;读史者,记其词语而不晓史法,多蒐异闻而本事始末未尝通考;为词章者,颇有僻典难字而流别不明,华藻富艳而字义不合雅训,引用但凭类书而不求本源;讲经济者,不通当代掌故,虽口如悬河,下笔万言,犹之陋也。能祛数弊,斯为博矣。(虽目有未见之书,文无希见之语,不害为博。)

  ○读书宜有门径。

  泛滥无归,终身无得;(虽多无用。)得门而入,事半功倍。或经,或史,或词章,或经济,或天算地舆,经治何经,史治何史,经济是何条,因类以求,各有专注。至于经注,孰为师授之古学,孰为无本之俗学。史传,孰为有法,孰为失礼,孰为详密,孰为疏舛。词章,孰为正宗,孰为旁门。尤宜决择分析,方不致误用聪明。此事宜有师承,然师岂易得?书即师也。今为诸生指一良师,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一书名,省文可称《四库提要》。)读一过,即略知学问门径矣。析而言之,《四库提要》为读群书之门径。

  (《提要》较多,未必人人能置一编。别有《四库简明目录》,乃将《提要》约撮而成书,止一帙。大抵初学,须先将经、史、子、集四种分清,何书应入何类,于此憭然,则购书、读书皆有头绪。然《简明目录》太略,书之得失亦未详说,且《四库》未收者,《提要》尚列存目于后。《简明目录》无之,不得误认为世间所无也。略一翻阅,然后可读《提要》。)

  《汉学师承记》为经学之门径。国朝人著《小学考》为小学之门径。(《说文通检》亦可谓初学翻检《说文》之门径。)顾炎武《音学五书》为韵学之门径。《史通》为史学之门径。国朝齐召南《历代帝王年表》为读史之门径。《古今伪书考》为读诸子之门径。《文心雕龙》、钟嵘《诗品》为诗文之门径。国朝赵执信《声调谱》、沈德潜《说诗晬语》、纪昀《瀛奎律髓刊误》、孙梅《四六丛话》、近人《历代赋话》,为初学诗赋四六之门径。孙过庭《书谱》、姜尧章《续书谱》、国朝包世臣所著《安吴四种》内《艺舟双楫》一卷,为学书之门径。

  ○读书宜多读古书。

  除史传外,唐以前书宜多读,为其少空言耳。大约秦以上书,一字千金。由汉至隋,往往见宝,与其过也,无亦存之。唐至北宋,去半留半。南宋迄明,择善而从。兹将先秦以上传记(子、史及解经之书,古人通名传记。)真出古人手者,及汉、魏著述中理切用者,约举其名于后:

  《国语》、《战国策》、《大戴礼》、《七经纬》、(国朝人搜集,较《古微书》为备。纬与谶异,乃三代儒者说经逸文,瑕不掩瑜,勿耳食而议之。)《山海经》、《世本》、(近人秦嘉谟辑补。)《逸周书》、《竹书纪年》、《穆天子传》,(三书虽有假托,皆秦以前人所为。)《周髀》、《素问》、《司马法》。(《班志》列入礼家,其书皆言军礼。以上诸书皆有考证经义之用。)

  以上三代古传记。(其余皆是汉后伪书,断不可信,《国语》、《国策》、《大戴》最要。)

  《老子》、《管子》、《孙子》、《晏子春秋》、《列子》、《庄子》、《文子》、《吴子》、《墨子》、《荀子》、《韩非子》、《鹖冠子》、《孔丛子》、《吕氏春秋》、《楚辞》。(此集类,然可证经,故附此。此外,尚有《尸子》、《商子》、《尹文子》、《关尹子》、《燕丹子》,国朝人均有采集校刻本。)

  以上周、秦间诸子。(其余尚多,或伪作,或佚存无几。荀、管、吕最要,庄、墨之属理虽悠谬,可证经文者极多。)

  《乾凿度》郑注、《尚书大传》、《韩诗外传》、《春秋繁露》、《白虎通》、《春秋释例》、陆玑《诗疏》、皇侃《论语疏》、《周易集解》、《经典释文》。(二书虽唐初人集,乃汉、魏、六朝人旧说。此外,尚有《五经异议》、《驳五经异议》、《虞氏易注》、《郑氏易注》、《荀九家易注》、《尚书》马郑注、《左传》贾服注、蔡邕《明堂月令章句》、《箴膏肓》、《起废疾》、《发墨守》、《毛郑异同评》、刘炫《规杜》、《汉魏遗书》、《古经解钩沉》等书,皆元书亡佚,国朝人从他书采集者。)

  以上汉至隋说经之书。(唐至国朝,经学书太多,俟他日择要标目。)

  《说文》、《方言》、《释名》、《急就篇》、《字林》、(书久佚,国朝任大椿搜集成书,名《字林考逸》。)《玉篇》、《广韵》。(《广韵》即陆法言《切韵》,略有增修,故列隋。此后,唐人《一切经音义》最胜,尚有《汗简》、《集韵》、《韵补》、《韵会》、薛尚功《钟鼎款识》之属,亦资考证,但可少缓耳。《仓颉》、《凡将》诸书,久已亡佚,任大椿搜集之,名《小学钩沉》,最好。)

  以上汉至隋小学之书。(《说文》、《玉篇》、《广韵》尤要。)

  《新序》、《说苑》、《列女传》、《吴越春秋》、《越绝书》、《家语》、(王肃所集,故列此。)《汉官六种》、《三辅黄图》、《水经注》、《华阳国志》、《淮南子》、《法言》、《盐铁论》、《新论》、《潜夫论》、《论衡》、《独断》、《风俗通》、《申鉴》、《齐民要术》、《文中子中说》、(虽门人所作,体制未善,词理颇精,不可废。)《颜氏家训》、《九章算术》。(此外,隋前算经尚有六种。算乃专门之学,极有实用。自唐至明,算书不少,后出愈精,至国朝而极精,此取其古,为通经之用。)

  以上汉后隋前传记诸子。(此外,加《太玄经》、《易林》、《物理论》、《中论》、《人物志》、《高士传》、《博物志》、。《古今注》、《南方草木状》、《洛阳伽蓝记》、《荆楚岁时记》、《世说》、《抱朴子》、《金楼子》之属,虽颇翔实雅训,仅资词章谈助,非其所急;《难经》、《参同》,无关儒术;《理惑》、《拾遗》,违正害理;其余多是伪作,宜辨。《新序》、《说苑》、《列女传》、《水经注》最要。)

  ○读古书宜分真伪。

  此事本朝诸老论之最详,辨之最精,即《四库提要》中,已具大略,试取观之,自然昭若发蒙。国朝姚际恒《古今伪书考》,简便易看。(有单行本,又收《知不足斋丛书》中。)

  ○读书宜读有用书。

  有用者何?可用以考古,可用以经世,可用以治身心三等。唐人崇尚词章,多撰璅碎、虚诞、无理之书。宋人笔墨繁冗,公私文字多以空论衍成长篇,著书亦然。明人好作应酬文字,喜谈赏鉴清供,又好蓝本陈编,改换敷衍,便成著作,以故累车连屋,眩人耳目,耗人精神,不能专意要籍。唐以后书,除史部各有所用外,(凡记典章、风俗、轶事、地理之属,皆史类。明人地志最劣。)其余陈陈相因之经注、无关要道之谱录、庸猥应酬之诗文集,(明人书尤无谓者,鄙陋不根之方志、书帕馈赠之小品、变名射利之评本、程试凑集之类书。)皆宜屏绝廓清,庶几得有日力以读有用之书耳。

  (近代文集,鄙者无论,即佳者少看数部亦无妨。多读经、子、史,乃能工文;但读集,不能工文也。诗亦同。若论其深,总须人有余于诗文者佳,诗文余于人者必不佳。)

  ○宋学书宜读《近思录》。

  宋儒以后理学家书,推明性理,洵发前代未发。然理无尽藏,师无定法,涯涘难穷,其高深微眇,下学未能猝解。朱子《近思录》一书,言约而达,理深而切,有益身心,高下咸宜。所宜人置一编。其余俟积久基成,自宜广览。(国朝江永有校注本极精,近湖北局刻亦好。)

  王阳明学术宗旨,虽与程、朱不同,然王出于陆,亦宋学也。犹如继别之后,更分大宗、小宗,不必强立门户,互相訾謷。

  讲宋学者,必先将《二程遗书》、《朱子语类》、《明儒学案》三书读过,字字寓目,方可几望入门耳。(国朝王懋竑最深于朱子之学,所著《白田杂著》,必当看。)

  ○为学忌分门户。

  近代学人大率两途,好读书者宗汉学,讲治心者宗宋学,逐末忘源,遂相诟病,大为恶习。夫圣人之道,读书、治心,宜无偏废,理取相资,诋諆求胜,未为通儒。甚者,或言必许、郑,或自命程、朱,夷考其行,则号为汉学者,不免为贪鄙邪刻之徒,号为宋学者,徒便其庸劣巧诈之计。是则无论汉、宋,虽学奚为?要之,学以躬行实践为主,汉、宋两门,皆期于有品有用。使行谊不修,莅官无用,楚固失矣,齐亦未为得也。若夫欺世自欺之人,为汉儒之奴隶,而实不能通其义,为宋儒之佞臣,而并未尝读其书,尤为大谬,无足深责者矣。(经典义理,舍文字训诂,何从知之?此事恐难析离。)

  宋儒表彰《学》、《庸》,然《礼记》乃二戴所传、七十子后学者所记。(见《汉书·艺文志》。)夫云七十子后学者,非秦、汉以来经师而何?是真汉学也。《汉志》有《中庸说》一篇;(在《戴记》后。)《隋志》有梁武帝《中庸讲疏》一卷;宋天圣八年,以《大学》赐新第王拱辰等,专尊《学》、《庸》,义有所昉。况《乐记》一篇,汉人所撰,(据《别录》有窦公一篇知之。)实括论性主静诸义。董子之书,备言性道中和。然则性理之学源出汉儒,强生分别,不知学者也。(考证、校勘之学,乃刘攽、宋祁、曾巩、沈括、洪迈、郑樵、王楙、王应麟开其端,实亦宋学也。)

  愚性恶闻人诋宋学,亦恶闻人诋汉学,意谓好学者即是佳士。无论真汉学未尝不穷理,真宋学亦未尝不读书,即使偏胜,要是诵法圣贤,各适其用,岂不胜于不学者?乃近人著书,入主出奴,互相丑诋,一若有大不得已者,而于不学者,则绝不訾议,是诚何心?良可怪也!(近年士人,既嫌汉学读书太苦,又嫌宋学律身太拘,五经几于废阁,名文亦嫌披览。但患其不学耳,何暇虑及学之流弊哉?)洛、蜀交讧,章、蔡快意,于是世之不学者袭两家之剩言,无论汉、宋,一律谤毁,必欲天下同归于不学而后快,此亦如耻独为君子者耳。好学者各尊所闻,各行所知,勿为所动。

  ○读国朝人文集有实用胜于古集。

  方(苞)、全(祖望)、杭(世骏)、袁(枚)、彭(绍升)、李(兆洛)、包(世臣)、曾(国藩)集,中多碑传志状,可考当代掌故、前哲事实;朱(彝尊)、卢(文弨)、戴(震)、钱(大昕)、孙(星衍)、顾(广圻)、阮(元)、钱(泰吉)集,中多刻书序跋,可考学术流别、群籍义例;朱(彝尊)、钱(大昕)、翁(方纲)、孙(星衍)、武(亿)、严(可均)、张(澍)、洪(颐煊)集,中多金石跋文,可考古刻源流、史传差误。此类甚多,可以隅反。(后两体国朝人开之,古集所无。)

  ○读书先宜校书。

  校者,以善本与俗本对勘,正其讹脱也。异同之间,常得妙悟。且校过一次,繁难处亦易记得。但校后宜读,若校而不读,便成笑柄。

  魏邢子才云:“误书思之,恒是一适,若思而不得,则亦不劳读书矣。”此一时兴到语,不可以训。必如子才之博学殊资,始有思而得之之理,若浅学读古书,不误尚不能尽解,况既误而能亿知耶?

  ○读书贵博贵精尤贵通

  该贯六艺,斟酌百家,既不少见而多怪,亦不非今而泥古,从善弃瑕,是之谓通。若夫偏袒一家,得此失彼,所谓是丹非素、一孔之论者也。然必先求博,则不至以臆说俗见为通;先须求精,则不至以掍乱无主为通。不博不精,通字难言,初学慎勿藉口。国朝学人极博者,黄(宗羲)、毛(奇龄)、朱(彝尊)、俞(正燮);极精者,阎(若璩)、戴(震);极博而又极精者,顾(炎武)、钱(大昕);极博极精而又极通者,纪(昀)、阮(元)。经学训诂极通者,王氏父子。(念孙、引之)

  ○作秀才后宜读书。

  今人为童子时,尚与经传相亲,身入胶庠,自命成学,弁髦敝之矣。此为天下通病。夫学童读书,不过上口粗通,岂能钩深致远?入学以后,神智渐长,阅世稍深,此时读书方能寻其要领,探其精微。乃以恶滥时文夺其本务,抑何谬哉?盖惟入学后,正宜读书,通籍后,更好读书耳。袁伯业长大而能勤学,吾愿诸生效之。

  ○读书不必畏难。

  以上所言,当读之书如此其繁,读书之道如此其密,似乎莫殚莫究,何暇省身致用耶?是又不然,一经,一史,古集一家,词章一体,(讲经、史者,词章亦不可竞废,可以涵养性灵,兼资笔札。)经济一门,(经济存乎其人,生性暗弱者,不讲亦可。)专精探讨。(果能精通一经,则群经大旨要义皆已憭然矣。)《通鉴》、古子,观其大略,知其要领。又其次,涉猎而已。如此为之,不过十年,卓然自立。(聪强而得师友者,所得尚不止此。)自兹以往,左右逢源。(兼精群籍原好,但人生精力岁月有限,以一为主,以余为辅,已可终身用之不尽。才力有余者,任自为之。)夫航断港而求至海,驱北辙而求至越,则难矣。若津渡显然,定向有在,循途而生,计日而到,何难之有?盖读书一事,古难今易,无论何门学问,国朝先正皆有极精之书。前人是者,证明之;误者,辨析之;难考者,考出之;(参校旁证。)不可见之书,采集之。一分真伪而古书去其半,一分瑕瑜而列朝书去其十之八九矣。且诸公最好著为后人省精力之书,一搜补,(或从群书中搜出,或补完,或缀辑。)一校订,(讹、脱、同、异。)一考证,(据本书,据注,据他书。)一谱录,(提要及纪元、地理各种表谱。)此皆积毕生之精力、踵曩代之成书而后成者。故同此一书,古人十年方通者,今人三年可矣。前人甚苦,(在前人,却于己无大益,校书及注古集尤甚。)后人甚乐:诸公作室,我辈居之;诸公制器,我辈用之。(今日止须善买书,读书便省力,易见效。)士生今日,若肯读书,真可不废无益之精神,(若无诸公,自考之则甚劳,不考之则多误。)而取益身心,坐收实用,据汉学之成书,玩宋学之义理,(此时不再考证,亦已足用,但多览先正考证之书而笃信之可矣。此事亦无穷,力有余者听之。)事半古人,功必倍之,慎无惊怖其言,以为河汉而无极也。

  ○读书勿诿记性不好。

  每见今人不好读书者,辄以此藉口。此欺人也。日记一叶,月记一卷,十年之内,可记百余卷矣。非不能,实不为耳。朱竹垞有言:“世岂有一览不忘、一字不遗者,但须择出切要处记之耳。”竹垞为本朝第一博雅人,其说如此,以告学者。

  ○读书勿诿无书、无暇。

  能购购之,不能借之,随得随看,久久自富。若必待插架三万,然后议读,终身无此日矣。即使四部骈罗,岂能一日读尽?何如姑尽所有,再谋其他。更有一弊,劝人读书,多谓无暇,不思嬉游昼寝为暇多矣。一页数行,偶然触目,他日遇事,或即恰收其用。自非幼学真读书者,断无终日整襟危坐、限定读书时刻之事也。

  ○买书勿吝。

  田谷之利,不及什一;商贾之利,止于三倍;典籍之利,淑身兴宗,化愚为贤,子孙永保,酌之不竭。一卷之书,有益天下,此其为利不可胜言,节衣缩食犹当为之。惟买书须得其门,若无通人可访,则常过书肆,流观架上名近雅驯者,索取翻检,要籍精本必时遇之。即使买而不读,果于此道笃好,子孙亦必有能读之者。

  蜀人尚义好施,书院社学,所至莘莘,义卷宾兴,色目非一。今有一义,更为进之:仰屋冥搜,专攻帖括,泽渴壁枯,终鲜宏益,以云振救孤寒则有之,如谓兴起人文则未也。傥有好礼者广买典籍,置之书院,计最要各部,所费不过千余金而已。千金之书,百年以内不至坏烂,三十年内不即散亡。一县高材咸得沾丐,展转授受,流泽无穷。一乡之中,通人接踵,何忧不成为冠盖里乎?较之募集多金为文昌、魁星修造楼阁,号称培植文风者,有实效多矣。(文昌六星虽有司禄,何与学校?魁乃斗宿之一,俗以奎壁书府传误作魁。与其儌福于星辰,责效于土木,不如求诸人事之为愈也。)

  ○读书期于明理,明理归于致用。

  书,犹谷也。种获舂揄,炊之成饭,佐以庶羞,食之而饱,肌肤充悦,筋骸强固,此谷之效也。若终岁勤动,仆仆田间,劳劳爨下,并不一尝其味,莳谷何为?近人往往以读书、明理判为两事,通经致用视为迂谈,浅者为科举,博洽者著述取名耳。于己无与也,于世无与也,亦犹之获而弗食、食而弗肥也。(即如《说文》、小学,诚为读经扃钥,乃吹求无穷,胶柱不化,是守此管钥以终其身,仍不免为门外人,何由望见美富,此岂通六书之本意哉?其他考据家流弊,亦多此类。使世人訾汉学者,此辈为之也。)随时读书,随时穷理,(譬如农家年耕年食,不闻必待遍尝百谷、富积千仓,然后谋一饱也。)心地清明,人品自然正直。从此贯通古今,推求人事,果能平日讲求,无论才识长短,筮仕登朝,大小必有实用。《易·大畜》之《象》曰:“君子以多识(识,《释文》:刘作志。)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多识、畜德,事本相因。若读书者,既不明理,又复无用,则亦不劳读书矣。使者谆谆劝诸生读书,意在使全蜀士林美质悉造成材,上者效用于国家,其次亦不失为端人雅士,非欲驱引人才尽作书蠹也。此条特为能读书者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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