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龙虎斗三湘 | 上页 下页


  夫人柳玉蟾也微然一笑道:“你不要糟蹋那么好的诗句了!你看看我这几年,因为在江湖奔波,遭遇到那些痛心的事,我已老得像什么样子!我要再往田间操作去,简直就成了村婆一样了。还说什么红袖添香,不如说黄脸婆子侍读,倒还名副其实。”

  天龙剑商和又复一笑道:“你虽然自觉老了,我看你风韵不减当年呢!”

  柳玉蟾两道剑眉一蹙,微含愠色,向天龙剑商和道:“你今夜是怎么了?这么好的兴致,竟拿我打趣起来。这要是叫母亲和金莺看见,你我这么大年岁,情何以堪!你何不到外面赏玩赏玩月色,好景不长,月圆则缺,你怎么这点道理全昧住了吗?”

  天龙剑商和被他夫人说的才把容色一整,向夫人柳玉蟾说道:“我今夜颇思小饮,只是怕老母知道,又要责备我呢。”

  柳玉蟾一旁答道:“你不要胡闹了,莫因为这些小事,惹得老人家又生起气来。再说叫苗成看见,他又该像疯狗似的,向你狂吠一阵,我们何必惹他呢!”

  天龙剑商和原本是很高兴地和夫人柳玉蟾言语无忌,此时忽然心情上似有所感,双眉一皱,他清瘦的面目上立刻笼罩上一层愁云。他长叹了一声,把手中的书本子往书案上用力一按,却朗声吟道:“恨未消兮志未酬,无情岁月付东流。”

  这两句吟完,满面凄凉,激起一腔怨愤。夫人柳玉蟾对于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情形似已看惯,知道他把新仇旧恨又涌上心头,遂在一旁说道:“你看窗外的月色太亮了,碧蓝的天空,高挂起这轮明月。在万籁俱寂之下,这种景色可是实在难得。咱们快到外面看潇湘江的月夜美景,管保你胸襟立时舒畅。”

  柳玉蟾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挽着他的手儿一同走了出来,并立在楼栏杆前,赏玩这无边的美景。虽然天龙剑商和竟把那愁怀遣去,柳玉蟾是成心把他的忧郁心情,想给他消散消散,遂指着远近一处处清辉笼罩着的景物,说说讲讲。

  天龙剑商和正在不时地答应着妇人所说的话,忽然咦了一声,向柳玉蟾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柳玉蟾听到他这种惊诧的口吻,知道他另有所见,顺着手指处看去。他所指的地方,正是潇湘江心一带,骤然间柳玉蟾还看不见什么。那江心中清流奔放,没有一点别的异样,可是知道商和绝不是粗率的人,随便说话。她竭尽目力仔细观察,这才看出在江心中白浪翻腾之下,有一件黑色的东西。它随波逐流而行,走得很快。渐走渐近,已辨出来是一只轻舟顺流而下。柳玉蟾遂点点头说道:“这倒好叫人疑心,月夜江流中,竟会有人泛棹,这真是怪事。这条船倒是十分扎眼,它走的时候太不对了。这么深夜里真是拿性命当儿戏,于情理上太不合了。你看出这只船是怎样来头么?”

  商和微把头摇了摇,仍然目注着江心,不稍瞬。对于夫人柳玉蟾的话随口答了声,也没说出所以然来。船走得快,在他们夫妇注视之间,这只船已然过去好远,渐渐地又成了小黑点,拖在波心上,慢慢地消逝了它的迹象。

  天龙剑商和目注良久,这才扭过头来,向他的夫人柳玉蟾道:“午夜行舟,情实可疑,但是江湖上离奇怪诞的事何止万千?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看到眼中。这不过为潇湘月色多添一点景物罢了。”

  这时月色愈明,微风阵阵。院中种着的几片竹子,不断被风吹得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这绿云村在这种时候,他这一对贤伉俪仍有这种雅人的兴致,在这种深夜中竟不肯走回楼内,依然在这栏杆内浏览着江村美景。不过这时夜已渐深,露已渐重,江风吹过来,颇有些夜凉似水之意。柳玉蟾说道:“今夜实因为太晚了,你若高兴,我们明晚何不踏着清凉的月色,到潇湘岸上找一只小渔船,也到江心去游玩一番,岂不更是畅快?”

  天龙剑商和点点头道:“很好!美景不常,花无常好,月不常圆,人生应及时行乐。古人尚要秉烛夜游,我们借着长空的月色,何妨一学古人!玉蟾,夜太深了,你还不去歇息么?”

  柳玉蟾点点头,才待回身,无意中又往江心那边望了一眼。柳玉蟾很惊诧地一推天龙剑商和的左臂,低声说道:“今宵怪事多。这真奇怪了,怎么方才过去那条小船,说是适逢其会,现在从上流又下来一只。你看,冲波逐浪,疾走如飞。我不信有这种巧事,这里边定有蹊跷!”

  天龙剑商和被他夫人柳玉蟾这一猛然招呼,他往江心注目时,果如她所言,从上流见一只小船,这小船冲波逐浪,船行如箭,把那江心的水花,冲起一条白浪来。它走得非常快,虽然离着不是很近,但是在这皎洁的明月之下,还逃不出商和他们夫妇之目。

  这时商和也连连称怪,向夫人柳玉蟾道:“我们往后退。”

  随着这夫妇二人往里退了两步,撤到竹楼的栏杆里,背倚着楼窗,仍然仔细张望。那条小船眨眼间,已来到正对着绿云村这一带的江心里。那条小船竟在这时有些放慢了。船走得这一慢,天龙剑商和也想趁势看看驾船操舟的全是什么样人,但是竭尽目力,也看不清什么。这个船走得各别,是不是方才过去的那只船,还是另有其人呢?这件事是不敢断定。只看到这条小船,船身并不大,船的形状和装设虽是看不十分清楚,可是大致也看出来,这只船不是本地的。

  小小的船舱和船身前后那种轻巧的情形,只在长江上游有这种轻快的小船。它吃水又轻,走得又快,船上的装置十分轻巧干净。凡是在长江上游一带,稍微讲究的客人,全愿意坐这种船。既舒适,又省力,能走顺风,能走逆流。船头和船尾全翘起来,在多险的水程中,全可安然来往,轻易出不了事。可是这时商和夫妇见这条怪船的船头和船舱一带,黑暗暗,空洞洞,看不见船家,看不见水手。只在船尾舵那里,似乎坐定一人,因为他身躯矮下去,更看不真切了。

  船慢慢地从这一带过去,天龙剑商和便注定了这只船的去向,目不稍瞬。靠江岸这边有一座古塔,离着江边虽不很近,但是远远望去,这古塔耸立着,如同在波心一样。这只小船经过这个地方,刹那间已失了这小船的所在。

  天龙剑商和越发地疑心,用手一拍柳玉蟾的肩头说道:“我们到楼中去讲。”

  柳玉蟾也觉着有些可疑的地方,遂随着丈夫天龙剑商和走进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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