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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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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婆婆罗刹女叶青鸾点点头道:“这很好!我老婆子不愿意在今生中留下债来。就着我老婆子还有这口气在,我们两下清算一下子,倒是很好的事。我们没去找他,他反要来找我们,这真是反常的事。那彭天寿他的末日到了!我们匿迹潇湘绿云村,来度着这清苦的岁月,正为我老婆子有难言之处。难道我真个怕他吗?不过这几年来,我们和江湖上就算隔绝,这一班江湖上的朋友们,全已经疏远多时了。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他这些年来的行踪,我老婆子就历来没探问过。在我们重返两广,再整家业的时候,必要和他把过去的事办理个干干净净。我倒不愿意给我这一家人留无穷的后患,如今他倒不能等待,这倒很好!只是他现在落在哪里,怎又知道我们在这绿云村隐迹? “雍二侠不辞风尘之苦,千里迢迢,给我们送信,我老婆子感激不尽!不过不怕雍二侠你见怪,我老婆子虽到了这风烛余年,依然把我少年时的性情去不掉。好强好名,这是我的短处。当年一败涂地,何尝不是这种缘由?我老婆子颇有自知之明。可是我这一家人全是同一样的性情,连我们这儿媳妇外姓人,何尝不是跟我们一样?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种不好的毛病,我任凭受到多大的挫折,也不易改掉。雍二侠,你千里送信,固然是詹四先生不忘当年旧义,还惦记照顾我们母子,你为我们这事受这么大的奔波,我老婆子也承你十二分的人情。只是你对我儿子儿媳和我这忠诚护主的苗成尽情地戏弄,这件事和雍二侠你送信来,不能并在一处讲了。我对于雍二侠这种举动,实在不敢承认,要请雍二侠你把这种真意,明白赐教才好。” 铁鹞子雍非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暗吃惊:好个难惹的罗刹女叶青鸾!难怪我临来时,老恩师一再嘱咐,叫我谨慎一些,对这家人千万不可存轻视之意。虽然他们事败逃匿,但是当年的事是另有一种缘由,她这一家人绝非易于触犯的人物。我还不深信。好在我虽有些放肆的举动,还把脚步站住了;不然,这老婆子就不好搪呢。忙向罗刹女叶青鸾说道: “老前辈不要误会。我雍非虽没有瞻仰过老前辈,但是我恩师常常提起,我岂能存轻视之心、戏弄之意?江边古塔是我自己不谨慎,早露了行踪,被商大侠所见。我竭力地避匿,正为的是要见识见识尊府上这位特出的人物苗老兄。因为我在恩师门下,就听得提起他当年以死命报主的情形。我们江湖道中最难得的就是这样人物,也是最敬仰的人物。所以我此次前来,无论如何,我要看看他这种特殊的性格。所以用尽了威胁利诱的手段,可是他宁死不屈,令人可敬。老前辈门下有这种人物,定能化乖戾为祥和,转祸为福,这是必然之理。我们只看这苗成老兄这种忠实,这种肝胆,我们也要为老前辈的事略尽些绵薄之力。老前辈,我就是这种意思,难道不能恕我雍非的狂妄吗?” 罗刹女叶青鸾听到铁鹞子雍非这番话,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道:“所以历来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为人所敬,正因为天地中有这正义在。所以我们商氏遭遇虽惨,但是我这一家,说句放肆的话,人人全有一颗良心在。秉天理,顺人情,主持正义,不畏强权。虽然我们弄了个一败涂地,有我老婆子这口气在,任凭他怎么折腾,我们绝不灰心。仇家怎么图谋我,我也绝无所惧。” 那苗成站在一旁听了铁鹞子雍非的话,丑脸上怒意全消,向雍二侠说道:“你虽无恶意,但是竹林中那么照顾我,我苗成实有些力尽智穷,往后请你雍二侠别那么看得起我了。真那么照顾我,我真想横刀自刎,以免多受他人的凌辱。” 雍非哈哈一笑道:“苗老哥!你不要心中再存芥蒂,往后尽在好处照顾你。并且也不容你死,把你这颗血心、这副肝胆全得好好地留着,你主人这里正要用呢!” 那苗成听了雍非这话,心里才把一切的愤怒全消,不禁向雍非笑了笑,遂说道:“现在说明白了,你是客人,我得照顾照顾你了,我给客人烧茶去。” 苗成到后墙下,把自己那口鬼头刀提着,匆匆走下楼去。 铁鹞子雍非望着苗成的背影,点头叹息道:“我雍非也在天南一带随着恩师行道多年,可是依苗成这种忠诚不贰、百折不回的人,还没遇上一个呢!此次来到潇湘,是我最痛快的一件事。” 老婆婆罗刹女叶青鸾也慨然说道:“雍二侠,这苗成本是我商氏门下一个佣人,只是他从十几岁就依附到我门下。他这种性情,若是换在旁人的手底下,或者也许埋没他一生,也许早早地在江湖上送掉了性命。他的性情非常令人难以接近,可是我们把他从那时收养在门下,就看定了他这人是心口如一,性情直爽,所以反倒另眼看待他了。他的武功本领,多半是在商和练功夫时随着教他的。直到后来,他的年岁渐渐长大,我这一家人,能和他说得来的,大约也只有我老婆子一人。赶到我们遭逢那场大祸,这才显出来他的天性忠诚,全非江湖道中人所能有的。 “当日我那种情形,我都不忍再谈。我小孙女金莺那时才周岁,他竟会为保全这孩子,身受十几处伤,完全一个人拿血洗过来。他以死挣扎,带着那么重的伤,一夜间在乱山野谷奔跑了四十里。任凭什么人,只怕也没有这种壮烈的情形了。后来我们找到了他,人已经奄奄一息,躺在一个猎户的人家里,完全没有一点希望。可是我的小孙女丝毫没有受伤。我老婆子从江湖行道,以至嫁到商家,我就是没落过一点泪。就是那次,为了这舍身救主的苗成,我算大哭了一场,叫我痛断肝肠,为我一生破例的事。只是他伤得过重,流血过多,已经不易救治了。 “但是我老婆子看到了他那种情形,我对天发誓,要尽我老婆子最后一分力,留他的命在。所以我和强敌拼斗时,自觉得还没用到十二分的力量,可是为了救他,我在一天的工夫,往返二百余里。我给他找我方外的至友,云开山铁佛寺大虚上人,取得续命灵丹,把我这义仆的命从鬼门关上夺回来,带着他一同来到这里。我的心意,本想着把他收为义子。只是这厮的性情太以的各别。他不但不听我这种安排,反倒叫我们不再提及当年的旧事。他自己说他把过去的事全已忘掉,若是我们有感激他的情形,另眼地看待,那简直是不容他在我们身旁了。他自己说,衣食教养,全是商家把他成全起来的。他的身体发肤,不是他苗成自己的,他愿意还给商家。这里就是不能站了,他决不再投别的门路,不是横刀自刎,就是投江自杀。 “雍二侠,你说这厮怪不怪呢?又好杯中物,喝了酒简直没人敢理他。我也只好任凭他去胡闹吧。所以玉蟾、商和夫妇两人,对他全是退让三分,不肯和他事事认真,事事计较。不过像我们这种武林中人,最重的是这种人。他虽不叫我们再提旧事,我老婆子对他待我家之情,我哪一时不摆在心上?所以我对于我骨肉间,实没有比对他关心。雍二侠,你要知道,这正是良心所使,叫人怎能不这样摆在心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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