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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访异人荒山逢奇险

  昂古喀兰山为吉林完达山脉终点之处,属依兰道所辖境。距山数十里,东西北三面均有大江横阻,东北为同江,西为黑龙江。这昂古喀兰山山势奇险,尽是陡壁悬崖奇峰怪岭,最高处几无道路可通。晴明时尚可望见山顶,一遇阴晦便云气蒸腾,把山头笼罩在云雾之内,只是一片空蒙。

  山下的居民约有百十户人家,全以打猎为生,每遇入山打猎的时候各人全要带三四日的干粮,因为山上没有通行的山道,只有崎岖小路,还是荆棘塞途。往往也遇上稍微平坦广阔的山头,可是走不到一二里地又断了,仍然是层峦高耸乱石峥嵘,猎户们从进山起走十几丈必要留一个标记,怕是迷了归路困死在山中。就这么小心,也曾因追逐野兽迷了道路困在山中数日数夜才找着标记方才能够回来的。既然这古喀兰山这么险就不许进这个山打猎了,但是俗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分毫不差的。这山中野兽极多,每进山一次全是饱载而归,利之所在也就能使人们把危险置之度外。

  猎户们住所全在这山根底下。房子的建筑极其简单,全是垒石架木,只求坚固不管好看不好看。在有闲工夫的时候就伐些树木,围着所有的房子装起栅栏来,竟把这一带的地方组成一个小小村落。这小村落本没有名字,后来因为常到临江县卖打来的野兽,竟把这地方唤作喀兰寨。猎户中公举一个头目,大家全听他的指挥,为是免去了许多事。公举的这人姓赵名叫元龙,年纪有五十多岁,生得身量高大勇猛沉着,掌中一杆大枪有神出鬼没之能,善打十二支甩手箭,百步内无虚发。天然地带着一种震慑人的威严,所有的猎户见了他不由己地就起了一份敬慕之心。所以赵元龙每发一种命令,没一个不敬谨服从的。

  赵元龙并不是关外的土著,据他自己说是直隶口北道属桃花堡人,从二十岁流落到关外干了十几年游牧生涯,后来遭了一场祸事,把牧场让给了别人才来到这里存身。老婆早已故去,撂下一个男孩这时才十二岁,乳名叫虎子,生得头角峥嵘骨骼壮健。赵元龙因为一生飘荡,到老来只有这么一点骨血,所以对于这虎子异常疼爱。

  喀兰寨形同化外,哪懂得什么叫读书识字,虎子跟着父亲只有学些个拳棒的功夫。喀兰寨中的猎户一半是有家眷的土著,有跟虎子年龄相仿的天天聚在一处玩耍,虎子领着这些孩子们练爬山,比赛谁能爬得高、跑得快。往往把一块儿玩耍的孩子们摔得鼻破脸肿,虎子因此常常地被爹爹呵责,日子长了全不敢再跟虎子去爬山了。虎子因为别的孩子自己手脚不利落挨了摔,倒累得自己受爹爹的呵斥,不由得也气恼起来,索性不去找别的孩子一块玩了。每日自己到山坡上拾石头子砍那松鼠小鸟,有时误打误撞地被石头击死了一只松鼠,乐得蹦跳着跑回去向爹爹献功,赵元龙只有嘱咐不要私自进山,怕他遇上毒蛇野兽就有性命之忧。虎子哪里肯听他爹爹的话,把爹爹的嘱咐只当作耳边风,依然是满山乱跑,一天比一天胆子大。

  这日清晨本是进山打猎的日子。赵元龙一看山头上已被云气蒙住,知道早晚必要有暴雨,时在夏令正是多雨的时候,遂临时告诉大家不要进山。猎户们也懂得望山顶云气测度阴晴的,遂把应用的器械收拾起来。

  到了午时刚过去,果然一场大雨直下了两个时辰。等到雨过天晴,澄蓝的天空挂着一轮红日,向山上一望,碧绿的苔痕、青葱的树木峰峦滴翠令人心旷神怡。连这喀兰寨房舍道路被这暴雨冲刷得全是净无灰尘。虎子在屋中闷了两个时辰,这时好像撒笼头的野马连蹦带跳地跑上了山坡,捡了几枚小石头子到了那一丛丛矮树之下,树上的奇禽异鸟被雨淋得羽毛全湿了,正在枝头展翅舒翎地抖去水汽,虎子哪容它再飞起,唰唰地把石子击去,竟被打落了三只很好看的野鸟。虎子倒有一种习惯,只要是得着一两只可爱的其余的就不要了,由着那落在地上的受伤野鸟辗转了会子,振得起翅来的依然腾空飞去。

  虎子折了一段树枝,用细绳把鸟拴好,架在树枝上一路引逗着回了喀兰寨。赵元龙正背着手立在村口栅栏门前闲眺,见虎子用树枝架着两只野鸟笑嘻嘻地跑来,口中喊着:“爹爹你看,我又捉了两只好看的鸟,这回爹爹可别给放了。”

  赵元龙寒着脸道:“说你总是不听,这么点孩子总爱捉弄活物,到了你手里不过三天就被你弄死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残忍,将来长大了该怎么着呢,还不赶快把它放了。”

  虎子一团的高兴被爹爹一路申斥,一声不敢响,抽冷子由爹爹身旁挤进了栅栏门,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地说:“捉两只鸟就算不好,你们打猎弄那么些个野兽就不说啦。”

  一边咕嚷着跑回家去。到了夕阳西下炊烟四起,赵元龙回到屋中躺在炕上歇息。单有一个伙计给他们爷俩做饭,这个伙计姓费已有六十多岁,无儿无女并且腿也迟慢了,不能再跟着打猎,赵元龙就叫他帮着烧饭操作,也不算什么主仆。虎子蹲在柴灶旁看着老费烧饭,手里还架着那两只鸟。这种柴灶就是用石块架着铁锅,一烧起饭来浓烟扑人,这两只鸟被烟呛得扑棱扑棱地直挣命。老费道:“虎哥儿,你为什么在这儿挨烟熏火燎呢?再玩一会儿饭熟了我招呼你去。”

  虎子是最听老费的话,笑嘻嘻地站起来道:“馍馍熟了快招呼我呀!我肚子饿了。”

  说罢架着鸟向村口走去。

  到了栅栏门外往东边山上一看,山顶上被晚霞映着,苍翠的树木浴在惨淡的斜阳里显得分外的好看。虎子虽然不懂得什么夕阳反照,可不自觉地看得神往。正在出神的当儿,忽然咦了一声,把两只鸟往地上一扔驳头就往寨里跑。这时喀兰寨里猎户们正在吃晚饭的时候,没有人出来。虎子一边跑一边嚷:“你们快看,山顶上两个老头一个小孩。”

  猎户中有单身的人只搭盖一间板屋也不盖院落,正坐在屋门口吃着高粱米饭,一听虎子说山顶上有老头,想拦住虎子问个明白,哪知虎子不管是谁招呼也不肯站住,一溜烟儿地跑回家去。还没到自己门口,老费已做熟了饭来找虎子,见虎子跑得顺着脸直流汗,一把拉住道:“你这么跑又要受责备了。”

  虎子呼呼地喘了半天才说道:“你们全说山顶上上不去人,人家怎么上去的呢?”

  老费听虎子说得没头没脑,遂说道:“你别胡说了,山顶上哪会上去人呢?快回去吃馍馍去吧。”

  这时天已黑了。老费听虎子说山顶上有老头,心中不住地嘀咕,心说虎子从来不爱说诳语,也许是小孩子眼净,难免有山魈野魅成了精灵幻作人形。虎子听老费不信还非闹着去看不可,老费道:“虎哥儿别傻闹了,就是有人在上边这时也看不见了。”

  一边说着已到家中,虎子见爹爹坐在院中正在吃饭,点着一盏牛油灯,小小院落中倒也很宽敞。虎子见石桌上放着馍馍、鹿脯,忙爬上了石礅伸手就拿馍馍,哪知道还没抓到手,被爹爹用筷子把自己腕子夹住,连动也不能动,虎子见爹爹不叫吃,连臊带急小脸儿一红嘴一撇禁不住地就要哭出来。赵元龙把虎子一松,哼了一声道:“刚出笼的热馍馍烫手呢!既这么饿还满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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