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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随从怀中取出一两多散碎银子,放在桌上道:“先生买一杯水酒吧,实不相瞒,我是新近放的驻防虎林厅的统带,先生真能看出来,实在相术高明。”

  相士韩半仙拱了拱手道:“恭喜多谢。”

  那人转身出来。姬隆风见韩半仙相术神奇,确非江湖术士之流。

  韩半仙忽地一抬头,跟姬隆风眼光一合,向姬隆风点头道:“老先生何不请进来谈谈?”

  姬隆风也被好奇心所动,遂向围着的人道了声“借光”,众人往旁一闪。姬隆风站到桌子前向韩半仙道:“适才见先生论相,语无不中,实在是学术高深,可是像我这般年岁已经行将就木,毫无一点贪心,故而历来不肯就教于星相之流,先生愿赐教老朽,倒不好过却盛情。”

  那韩半仙含笑点头道:“这就是尊驾过人之处,所谓君子安贫,达人知命,但是人之寿夭穷通各有定数。自古来暮年发迹尽有其人,阁下的骨格清奇,实有将相之格局,只为两道眉毛太重,正似乌云遮月,明珠被土蒙,左右目角为华阳部位,起的两道剑纹,冲散六阳正运(看者按:戏剧说部中,往往有指头部,为绿阳魁首者,实六阳之误,头顶为景阳,天灵为灵阳,左右目角为华阳,此即六阳之谓),鬓髯疏润,色白如霜,就得上寿。”

  韩半仙又看了看姬隆风手,不禁叹息道:“福德深厚,却占了清福二字,只怕子息艰难,这是极大的恨事,因为天仓塌,手骨圆,这是刑妻克子之相。”

  姬隆风哈哈一笑道:“老朽是孤独一身无牵无挂,先生你看闲云野鹤,浪迹萍踪,不较有室家之累的好吗?”

  韩半仙却也含笑点头,随向姬隆风道:“现在天仓山根有些暗色,恐怕日内要犯血光之灾,但是阁下的阴惊纹深透肤里,自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姬隆风道:“实在拜服高明,只是对于星相术有几件怀疑,欲向先生领教,不知肯指示否?”

  韩半仙道:“阁下有所问,定当尽所知奉答,只是学术浅薄,恐怕未能符雅意。”

  姬隆风道:“先生不必过谦,常见贵为卿相者,五官不及常人,绝无一处可贵之处,相术上有什么说法?”

  韩半仙道:“相法不尽在面目掌纹上,自顶至踵有三十六部相,连下阴股道全在相法之数,因相周身太觉繁难,故只可取衣不障蔽者相之。”

  姬隆风又问道:“达官贵人常有遭刑诛者,此又何故?”

  韩半仙道:“皆顶上有红丝,耳轮多赤色,犯此者难躲刀斧加身。”

  姬隆风又问道:“常有眉长寿不长,耳翻为官,冀辽总镇,人皆见其犯五露之相,反倒为封疆大吏,这岂不是太矛盾了吗?”

  韩半仙道:“相法有可忌有不可忌,不能一概而论,眉长寿不尽是长,因为眉长不如鼻毫长,耳毫不如枕骨高,寿命不尽在眉之长短可以断定。耳翻煽风,家业成空,但是耳虽翻而有珠,名曰明珠出海,跟那睛虽黄有神光,梁虽折而准头丰,身虽瘦不露骨,全是由破败相反为贵相。至于五露之相,像冀辽总镇乃是反相,他那五露却与败相不同,眼露睛不露光,鼻露穷不露鼻梁,唇露齿不露齿肉,耳露廓不失珠,故能贵显,可是五露缺一必死。”

  姬隆风又问道:“人心善恶相法上可能论断?”

  韩半仙道:“怎么不能,相法上说,心善三阳有光彩,心恶藏毒泪堂深,阴阳失陪人多毒,心内奸邪口角青,眸于若邪心岂正,鹰腮鼠耳是奸雄,目赤睛黄全恶害,青筋面白莫同居,这全是奸恶显露于外。又说是口正肩齐准又隆,三阳润色印堂红,颜和语软神舒畅,价重名高世所宗,这全是福德之相。”

  姬隆风见天色不早,不便多谈,遂多给了五钱银子的相钱,与韩半仙作别,循原路回转万源栈。店伙迎着说:“老掌柜逛够了,这里比内地差得多吧?”

  姬隆风道:“边远的地方,像这么兴盛的街市就算很少了。”

  店伙把屋门开了。姬隆风进得屋来向店伙道:“我身体很劳乏,开了饭我还要早早安歇。”

  饭后,候店伙收拾了碗盏,泡上壶茶来,姬隆风吩咐道:“你忙活别的屋去吧,我这任什么不用了,我身体太乏了,早早歇息,你关照槽上一声,我那匹牲口的料给上足了。”

  店伙道:“老掌柜你望安吧,我们只靠财神爷赏饭吃,不能欺负哑巴牲口。”

  店伙随即出去,姬隆风略坐了坐,喝了一碗茶,把灯焰拨小了,和衣躺在炕上闭目养神,候外边交了二更天,这才把长衫脱去,把高靿袜子紧紧,宝剑斜背背后,用绒绳勒好,把灯熄灭,把屋门微微推开一线,往院中望了望,静悄悄的,客人们均已安歇,这才推门出来,反带好屋门,飞身蹿上房来,辨了辨方向,直奔都统府而来。

  万源栈离都统府不到一箭地,姬隆风到都统府时云飞尚没来。姬隆风把都统府转了一周,把前后的房子看明白了,先到后面一所宽大院落内,见北上房灯火辉煌,从后窗窥探,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僚,拥着一个美女,正在饮酒作乐,测度情形定是毓都统无疑。姬隆风见是都统的内宅,不欲多惹是非,急忙往前翻,自己也早拿定了主意,一半是找师弟云飞,一半就为便探王总督的下落。知道都统府一定有军流犯的册籍,可是一个偌大的都统府,正如大海捞针,哪容易就找到。无意中绕到外签押房,正是那幕府的尹师爷,酒醉将睡着的时候,伺候人知道师爷一时醒不了,脱空到前面跟他们玩钱去。

  姬隆风隔竹帘见靠墙有档案架子,自己猜测军流犯册籍就许在这。先把竹帘掀起,吧嗒地一放,一看睡着的人连动也没动,这才进了屋。先相看了屋内,见档案架子旁有两扇纱窗,窗户并不甚高,姬隆风先把纱窗活开了,作为出路地方,足见姬隆风比云飞高一筹,入室先求出路,因为院内四通八达,一时有人来了可以不动声色地出去。姬隆风把蜡台端起,不费什么事就找到京兆发配来的犯人名册,接着年月一找,把总督王辅臣、总兵姜壤的名字找着,一看下面注明:“王辅臣,因时怀怨谤,拨赴白蟒山管束”“姜壤,自到配所尚知感激朝廷贷其一死之恩,勤奋从公,拨至府衙军流宿所效力”。姬隆风看罢不敢耽搁,仍然把册籍放在原处,放下蜡台回身刚要掀帘子出来,瞥见对面房上人影一晃,自己忙一撤步,仍进屋来,返身奔到纱窗下,回手把剑往下按了按,手攀窗台把纱窗掀起,轻飘飘落在窗外。

  姬隆风看见的人影正是云飞。姬隆风并未走开,翻上后房坡,隐着身子往四下看,并没有夜行的足迹,正在一怔神的当儿,听得当的一声,其声清脆,像是摔碎了瓷器之声,遂又到后窗往屋中一看,心里好生欢喜,见师弟云飞也来了,也是想去看那架子上的册籍。从这时姬隆风暗中跟着云飞,不离左右,云飞伤了毓都统的卫士,逃出都统府,姬隆风本待招呼,自己又一转想,我们虽是师兄弟,可是现在各守一家门户,他的功夫到怎么地步,与临事镇定力如何我还没见过,今夜身临险地,倒是看看他身手如何,存身在哪里。打定主意远远随着云飞,姬隆风白天已探好了道,这时见云飞奔了府衙的后街,心想这倒不谋而合,其实云飞是误打误撞,及至越墙入狱,姬隆风因这里地势太小,不便太跟近了,遂先去查看后面的情形。姬隆风到了那西房后窗,正是那忤作李五刚料理完军流犯祝兰台之时,云飞跟着也到了,师兄弟一前一后满看得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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