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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杨龙云瞧他行走不利,知道挽留也是白饶,当令手下弟兄抬过一张藤床,缚成凉轿形式,把姜德宝搀在上面躺着,星夜送回小白山去。

  杨龙云将他打发走了,瞧见自己这边人虽然多,擅长技击的却仅自己和兄弟二虎两人,而对方除开神刀叶五之外,尚有姬隆风、云飞两个劲敌,假若再行和其较量拳脚,必定要步谢、牛、王、姜四人后尘,被云飞等一一挫败下去。刽子手忖想到此,即行迈出场向叶锦堂等抱拳含笑道:“叶老师傅五行塌掌、云师傅精纯轻功俱皆瞻仰过了,实可独霸武林,高明得无以复加。但适才所比画的仅是拳脚纵提功夫,分别一个优劣,对于武术门中最重要的长短兵器尚没动它一动,俺弟兄二人不揣愚陋,打算要拿自己肤浅所学向你三位请教一二枪棒,不知可能赏脸吗?”

  姬隆风见杨龙云眼见连折四人,一点火气也没有冒,不但面色平静如常,言语仍是如此谦恭儒雅,当思此人虚怀若谷造诣幽深,假无绝顶学问技击,何能臻此浩瀚涵养。思及兵刃之上没长耳目,万一手眼略欠稳准,轻者伤残重则废命,即使将他杨龙云搠倒地上,亦很可惜一条有用人物,姬老英雄因为爱才如命,故没等待叶、云二人回答,即步出场子将手一摇道:“杨老当家,要依老拙愚见,彼此还是较量拳脚争赌胜败,纵然有个手差眼错点着哪里,亦仅身负皮青肉肿轻伤,不致猝然送性命。即拿方才姜老当家比,他若不是自作聪明弄些刀钩叉子排成阵式,俺云师弟再多切他两掌,也绝不能皮开肉绽鲜血长流,险不把条生命怔怔饶上,这不都是刀枪无目好证据吗?”

  小阎王杨二虎因为年轻负气,禀性又极桀骜好强,他见牛春生等连遭败北,心内即行贮满愤火,恨不抡动自己那根齐眉铁棒将叶锦堂等击成肉饼,方才解消胸头怒气,唯因几次要蹿出时皆被兄长暗暗阻拦,不能一显自己身手。今见姜德宝又惨败在云飞掌下,兄长要用兵器比画强弱,姬隆风不但不予首肯反说出一篇堂皇道理。杨二虎在这时候心内错想了念头,他认为姬、云等仅擅拳脚,对兵刃没有高深造诣,故将一些花言巧语阻止,当自由杨龙云身后走出,冷笑一声道:“姬老师傅哪里是刀枪无目惧有伤损,分明乃珍秘自己绝艺,怕俺兄弟剽窃了去,要不即系小看白狼堡内众人不值和你抡刀动杖。”

  姬隆风见他说到此句,脸上突又呈现骄矜气色,嘿嘿连笑两声,心内便暗暗不悦道,“这小子奸狠险诈,与他哥哥判如天渊,俺若不施一点绝艺将他收拾得心服口服,漫道感化杨龙云要受阻碍,即搭救叶五爷眷属出险亦定难以顺利达成。”

  姬老英雄忖思至此,便即微微一颔首道:“二当家的要是固执尊意非用兵器赐教不可,老拙虽然耳聋目晕手脚半僵,却也只好丢乖露丑,陪你当家勉过几招。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刀剑上面没有长着眼目,万一有个差错失手划伤了谁,那也只好各凭天命了。”

  小阎王听他这么地说,不由哈哈大笑说道:“姬老师傅,你我俱是江湖道上人物,平日即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假如那样畏惧青子,珍惜自己八个字儿,别谈关东线上闯荡不开,即这宁安境内亦够绕着脖子。姬老师你请放心吧!只要是明刀明枪搠倒俺杨二虎,甚至把条性命立时废掉,白狼堡内所有弟兄包没一人怨你手黑心毒,结下永生永世梁子,你可不要心存客气将那绝艺绝招秘藏起来。”

  杨二虎话到这,便从一个心腹匪徒手里接过他那条极擅长的镔铁齐眉棍,跨步走到场子正中,先使个旗开得胜架势,然后向姬隆风把头一点道:“姬老师傅请下场子,指拨指拨几招吧!”

  姬隆风见他抖擞精神威风勃勃,心内不由十分好笑,当即缓缓踱出场心,向杨龙云把手一拱道:“杨老当家,令弟打着呆笨鸭子怔叫上架,非与姬某比画兵器不可,老拙虽会几手庄稼把式,因为搁下年代多了,至今已然忘记大半,少时如有误谬地方,请你一并指正罢了。”

  杨龙云因是自己提议出来较量兵器,如今怎好反悔拦阻?及见姬隆风当先出场与二虎对拼强弱,便替兄弟暗暗叫苦不迭,现在闻他这么地说,遂即强笑说道:“姬老师傅休存谦让,多多指教舍弟几个绝招吧。”

  姬老英雄口内答声“好说”,背上宝剑早掣出鞘,只听刺啦脆响一声双锋在握,他再迎风稍微晃动,一片青光闪灿浸寒似水,即还站在两丈开外的人也都觉得毛发矗立彻骨森凉。杨二虎瞥得此柄宝剑,不由连打两个哆嗦,唯因自己使的这齐眉棍亦系上等镔铁炼成,绝不至于被他削折。当即毫不在意含笑说道:“姬老师傅这把宝剑想是古代无上名器,少时请你赐教完了,必得借观一观,以便增加后辈见识。”

  姬隆风见他眼力甚佳,暗想这小子禀性虽极乖张,眼力学识倒很了得,好在他的年岁甚轻,只要略为加点告诫,把他火气往下挫灭几尺,必定能够洗心革面顿悟前非,勉力向上做个好人,何愁不是俺等一双绝佳帮手。姬隆风这样忖毕,便对二虎微笑道:“二当家要是有闲工夫,不怕有污尊目,待会只管拿过手去赏鉴,唯恐老拙这柄愚钝家伙叫你看后失望。”

  姬隆风话说到这,即请杨二虎首先赐招,他因一生闯荡江湖以来,不管是宾是主,较量拳脚或系兵器,他从没有先发招子进攻别人,总是站在下首等候袭击。小阎王杨二虎见他长衣未脱,仅把下摆掖在腰间,两只宽肥长大袖子亦只向上略挽一挽,连胳膊肘都没露出,就是比画时候必须拉的功架,在他尤其不懂,便随便地立在当地,脚步亦没展开什么桩子,若非手里提着一柄宝剑,两眼神光向自己紧紧盯着,好像一位乡村教读先生,哪里配称名盛寰宇形意拳术宗师。

  杨二虎因他三番五次拒绝当先开招,当时只好说声“有僭”,便将齐眉铁棍往下略沉,一个“拨草寻蛇”如飞搠来。姬隆风待他棒风搅至,左手一掐剑诀右掌锋嗖地提起,凭他二十年来精练气功,两臂蓄的千钧神力,那杨二虎虽然正当壮年,铁棒搠到也有碗大顶花,他只把右足往后略移,右掌往上急递翻转,只闻呼噜一阵风声,卷起斗大一团金光,把二虎眼目射得发晕,更不知他的宝剑起于哪里落向何方,但觉自己那根搠入铁棍被一种气力排向左方,复又往右吸着移动,就是自己想要撤招,却也仓促收不回来。小阎王平日赌狠逞强,哪里吃过这等苦子,他在此时不知服低认输,反倒怒不可遏,当把牙根紧紧一咬,正拟将身往后急跃把铁棒撤回来,不料姬爷微微一晃,忽然用起“顺水推舟”招子,竟借二虎蹿跃后撤剑猱棍身嗤嘣劈至。小阎王在此时候因为正往后跃,实是排隔无力躲闪不开,瞧着剑锋劈近左手,当时惊得魂飞魄散,本欲撤开铁棍救护自己那只左臂,但是姬老英雄只用剑点到未真劈落,骤然将剑收了回去,仍斯文文地站在那里微笑。

  杨二虎虽然惊出一身冷汗,心内气仍不服,二次又用“枯树盘根”招式来扫姬隆风下盘,姬隆风见他少年负气,亦没丝毫怒容,即把身子往左一跃,蹿出八九尺远,才见杨二虎头也不抬将条齐眉棍抡得呼呼风响,再使梨花盖顶当头劈来。姬爷口喊声:“好家伙!”

  脚下往后略退两步,手中宝剑用个避重就轻招子,待他一棍往下击虚,余势还在沉沉发坠,便将剑锋使个紫鹤翻身由棍底骤转上来,更从丹田提口气功,奋力往下一按。杨二虎能有多大膂力,挡得住姬隆风雄浑内劲,当只觉得两臂发麻虎口生痛,齐眉棍要想不撒开手,除非连人都躺下去。当闻当啷一声巨响,铁棒不但脱出他手,且把沙土拍得飞起多高,棍身更早没入沙内五寸来深,杨二虎手上没了家伙,复惧姬隆风翻回剑刃,把自己一条性命结果,本拟掉过身子抹头奔跑,却被姬爷舒臂拉住道:“承让了二当家,两手没震伤吧?”

  小阎王羞得面红过耳有何可说,就是埋在沙内那条铁棍,他也懒得去拾,垂头丧气走回杨龙云跟前,满眼含着愤泪拍手说道:“大哥,兄弟我要是塌下面子,不能设法扳搭回来,别说关东道上以后不能立脚,即便活着也没脸再见同源中人。大哥你得豁出一条性命给兄弟找回这个场面,要不俺非和那姓姬的对拼不可!”

  刽子手见兄弟这样坍塌,实较姜德宝等丢人现眼,当亦深愤姬隆风故炫奇能,将人栽到十八层地狱里去,故即向他稍微安慰几句,一个箭步跃至场心,怀中抱着九耳八环金刀,对姬隆风把头一点道:“俺这兄弟他是蜻蜓妄撼石柱,燕雀欲追大鹏,自己不但白讨亏吃,亦且真正找寻没脸。所幸姬老师傅手下留情未曾震折他的胳膊,使兄弟我非常感激。现在俺也不忖自己愚鲁,打算将所学的微末技能向你三位老师领教一下,不知哪位肯出场来指导?”

  刽子手杨龙云说毕,即行站个“夜战八方”姿势,雄赳赳地等待比画。

  神刀叶锦堂瞧了,正拟和他分别强弱,却见云子扬飞身蹿了出去,向杨龙云把手一拱道:“老当家的六合刀法,云某很是景仰,今特空手跑出场来求你多多赐教几招。”

  刽子手见他没有兵器,说什么也不肯动手,并令身边弟兄搬来许多刀枪剑戟、锤剑棍叉,任凭云爷捡那合手的选择。云飞知道他这意思,是恐赢了亦遭人讥笑,故坚决地不肯动手,因瞧那些兵器里面有把雁翎刀,式颇古拙,琢磨分量尚与自己称手,当即弯腰拾了起来,果然不轻不重堪以使用,便复含笑说道:“老拙奔闯江湖一生,连柄刀剑也没预备,叫人瞧着好不可惜。”

  杨龙云听他如此地说,亦笑说道:“就此一点看来,足见云老师傅少林技艺业已练到登峰造极、冠绝群伦,仅凭一双白拳空手即将海内英雄威震折服了。”

  他二人这样交代过了,杨龙云便又躬身抱拳启请开招,云飞知他固执宾主规矩绝不占先,只得说了一声“有僭”,手上单刀迎风略展,一个白猿献果如飞递来。杨龙云待他刀劈近身,方才往后退移半步,并将臂上暗增一倍腕力,抖动那柄九耳八环钢锋,猛然运用“叶底偷桃”招子,将刀尖往下略沉,钩住云爷雪刃,接着奋力往上一挑往左一排,瞧见对方尚未撤回刀去,更急变成“顺水推舟”姿势,猱住云飞之刀往下力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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