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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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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阎王杨二虎不由惊疑,想到在这秋季里流萤到处都有,像这样浮动着的红光,未必就是放哨人的灯火吧!但他这种思念还没平息,就闻得有人轻微微说道:“李老九,这都是当家的那位师父出的这种臭主意,要在虎陀峰上比画什么内功,他只嘴和舌子动了一动,咱们弟兄就吃了偌大苦头,幸亏今年天气尚好,没有怎样大风大雨,要是和往年八月一样,深更半夜站在这高山上,还不冻得哆里哆嗦?老九!他们师徒二人昨日费了整天工夫,在此处几座悬崖怪石下面,不知埋伏一些什么,听说那如痴禅师曾对弟兄们扬言,要把关内驰名的三个老儿和两个镖师,以及白狼堡杨家两哥们儿,完全挫折在这金刚崖下面,并要使俺们瓢把子接收白狼堡,统率杨龙云手下那般弟兄,从此称雄关东道上,叫关内外的绿林道瞧瞧,黑心姜德宝不是随便可招惹的!” 杨二虎听了这一段话,很是佩服云飞老成练达,居然测出如痴和尚别有谲谋,同时深恨黑心姜德宝手段毒辣,要将自己弟兄一网打在里面。杨二虎正在思索之间,突又听见另一个匪徒道:“老九哥,你是当家的心腹人,平日不离瓢把子身前左右,他们在这几堆乱石窠里究竟装下一些什么埋伏,更怎能将那三个老儿制服下去,俺小黑子生成是个傻人,和石老么一样破不开这个闷,老哥哥你是见多识广,昨日又亲看着他师徒掇弄,你若肯将这个闷解说给我们听听,增加我们一点儿见闻知识,俺同石老么买两斤烧酒、一斤牛肉,再请你足足大喝一顿。” 杨二虎听这小黑子所说,心内不由大喜,急忙将身往下一伏,藏在一座怪石后面,希图从那李老九的口里听到一些秘密埋伏,明白即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将如痴和尚所设阵式破之粉碎。讵料那李老九是老江湖,性情且极狡猾机警,他不但拒绝漏出崖下秘藏,且向两个匪徒牢牢叮嘱道:“你们二人问的这些言语,幸亏此地没有外人,不怕走了嘴去,倒是毫无半点关系,要是人多口杂传到瓢把子耳朵孔中,或被老佛爷如痴禅师知道,他们不用再说别的,仅将泄漏机密四字加在头上,不死也得割下半截舌子。再说,墙有缝、壁有隙,在这四通八达的山野里面,万一有白狼堡中人,潜行到这虎陀峰上来哨探,我们一个嘴不防闭叫对方把机密窃听了去,那不更是大糟而特糟吗?” 小阎王见他说到这里,突然用手往南一指道:“弟兄们快拉家伙,那崖边不是伏着一条人影窃听咱们说话儿呢?” 杨二虎陡然一惊,只道自身没有隐藏严密被那个李老九发觉,正想撤身闪避,一眼顺着他手指地方瞧去,原来是一株古老苍松被月光倒映在矗立崖上,经过夜风微微吹撼上下左右摇晃几下,恰似人在那里潜伏蠕动。杨二虎瞧见此种景象,暗中不觉冷笑言道,“太爷藏在这座崖下,你为什么没瞧出来,却望着树叶影子见神见鬼。” 小阎王暗言方毕,即闻那石老么含笑说道:“那崖上是枫树弄影,并没人敢藏在下面,九哥你今夜想是喝多一点,眼神有些发晕,错把鱼目当作珍珠看了。” 李老九被他这样一揶揄,脸上好像有点挂不住了,便气哼哼地说道:“什么珍珠鱼目,咱们老杆怎比得上你!你石老么是省城中的生人,自然经过不少世面,拔根汗毛比俺腰挺子还粗,不过瓢把子今夜瞎了眼睛,叫俺老杆统率一般弟兄保护金刚崖下所有秘密,俺因负了此种责任,就不敢半丝半厘含忽,遇见形迹可疑之事就当派出人去侦察,至于什么鱼目狗目,真珠假珠我却一概不管了。” 杨二虎见他着恼成怒向石老么申斥这么一顿,便知自己所要听的秘密现在已成绝望,就是伏到明早天亮,也莫想得到一丝消息。他当直起身来,打算向旁处踩探一下,忽闻李老九又厉声喝道:“兄弟们,今夜这里有点毛病,俺非得踏勘一遍不可。” 小阎王听他如此地说,只道又是岔了眼神成心拿这话来唬吓,讵料自己的脚还没移动,那亮闪闪的孔明灯光却向个人劈头扫来。杨二虎知道藏身所在已被人窥破,急用一个“怒蛇出洞”姿势将身往下一伏,待那灯光扫向别处,还没移动回来,便飞身往山下一蹿,早已离开那座悬崖,跃出一丈二三尺了。 李老九一般守护匪人瞧见奸细业已露形,当时哪敢怠慢,口内喊出扫射两个字时,不但那孔明灯疾如电掣追踪小阎王如飞扫到,那嗖嗖的抽冷子弩箭更往他顶上背脊流萤般射来。杨二虎见小白山这些防守匪徒不但眼力十分敏锐,行动且更异常敏捷,自己虽然身怀绝技不惧他们,但想个人这次来到虎陀峰上,原为探访一切秘密以便较量时能做准备,假若将真面目显露出来,第一给姜德宝师徒知道,两山的仇从此愈结愈深。第二如痴和尚诚恐金刚崖下埋伏被俺探得水落石出,重行加以一番改造,那不比目前还要险隘毒辣?第三自己技艺纵然不弱,能够将这几个匪寇一扫精光,但依此刻情形看来,小白山派出来的匪人绝对不止这么一组,必定尚有骑步巡逻队伍,万一和他们对拼起来,咕隆鸣过一声信炮,四出匪人蜂拥向这合围,俺便再有拔山扛鼎本领,却也双手难敌四手,与其落到后来突围奔逃,何如趁此时候一走了事。小阎王暗作此等打算之后,待孔明灯刚要到跟前,冷箭由后吱吱射到,急忙将身往下一伏,让灯光和强弩自头顶飞扫过去,所幸此地怪石峥嵘荆莽丛杂,只要手眼腰腿放利落些,能够蹿跃坎坷不平山径,匪独处处可以闪避锋镝,不致被那冷箭镖枪自后戳伤,更能从容不迫逃出险地,叫敌人难以掏摸自己踪迹。 杨二虎避着身后灯筒扫射,和那无情冷箭嗖嗖射来,便用“铺地十景”矮蹿低跃,只悠忽忽连晃几晃身子,便即离开金刚崖下,奔出孔明灯的射程外面。他想灯光只要照不着自己,弩箭即行失去一切效用,便直挺挺地站起身来,往金刚崖回头一瞧,只见那片悬崖峭石上面已然点起十数火把,并且向左右两边蠕蠕移动。杨二虎瞧这情形,知是李老九吹起竹管哨子,将散伏匪徒召集拢来,要往崖下搜拿奸细,他因不愿露出本相和作此等无谓搏击,急忙展开轻身提纵功夫往虎陀峰下奔去。 少顷到达山脚下面,一瞧身后没人追缀,忙又蹚进那片蒿草丛中去取自己火龙驹,讵料他刚蹿入草内,还没走到圈放马匹地方,便觉左近草丛一阵簌簌摇动,好似大蛇由里面奔扑出来。小阎王一生极怕这长蛇子,认为被咬一口不但没药可医,且立刻就有性命危险,当时心内吓得扑扑一跳,急将单刀掣在右手,准备将蛇一刀刺杀。但他留神看了一看,却又未觉半点响动,杨二虎暗思适才草的摇摆,也许被夜风呼呼吹着,如今风过草偃自然没有丝毫音浪。他心想到这里,复即迈开下面双脚,向那秀崖茂草所在蹚去,但他走不到十四五步,突听身后一阵微风吹来,扑得脖子嗖嗖生寒,两旁蓬蒿更似波浪起伏,沙啦沙啦吹得响个不住。 小阎王觉得这阵夜风有点奇特,恰似和自己来开玩笑,当即留住脚步,仰头向空中望去,只见皓月当头,夜空如洗,除了银河内有几片淡白微云,天空中简直是千里一碧。他想天空没有一朵黑云,地上哪能刮起风来!心中一阵诧异之后,急忙回首向后瞧去,只见距离自己二尺之外站着一个瘦长吊鬼,乱发垂肩双睛突出,白惨惨的面上垂着几道殷红血痕,再看他的脖子下面长长悬挂一条绳子,足有大指粗细,左手提着黄钱白纸,右手连挥芭蕉的蒲扇,冲向个人一面吐出长舌一面用扇子微微相招,脚下并缓缓移动上来。小阎王杨二虎虽出身绿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但他在此荒郊古野里面,淡白月光凄然辉映之下,骤然瞥见这种屈死怨鬼,不由吓得魂飞魄散遍体麻木,口内喊叫一声啊呀,本拟抹回头来向后奔跑,两脚却似钉在地下挪移不动,他才想到俗语说的“人只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惧人,只要自己心神不乱正气充足,会聚两眼精神光华,向那恶物发电射去,任是一种什么恶鬼也就被人神光照射跑眼了”。 杨二虎想到此等秘谈忙如法炮制,没料这种闾里传闻难以收获效果,那吊鬼经他运眼神扫射,不独丝毫不怯且跳跳蹦蹦直往前凑。小阎王见这情形愈觉心慌神乱手足无措,急忙掣出背后单刀,打算借这凶器光芒将鬼魅吓得敛形灭迹。不期他的刀才拔出,那吊鬼即行吱地叫了一声,抡起他那一把芭蕉叶扇往着自己劈头扇来。杨二虎瞧他连蹦几下,口和鼻内又喷出一股烟火,两只耳朵亦是雾蒸雾蔚般的只冒浓烟,刹那之间浓烟如黑云似的蔽住吊鬼身子,使杨二虎不能瞧见一点形影,他趁势扑到眼前,把长舌往上一翘,项中麻绳往外一甩,便立时起了一道圈花,往杨二虎颈上套来。 杨二虎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急忙一紧手内单刀,往那吊鬼前胸搠去,那鬼吱地惨号一声,急把扇往外一挥,乘着扇出来的风势,他将两只大袖微微一抖,便即如同灰鹤似的唰啦冲起半空,再从上面略横身子,一个天马行空轻功绝技,直从小阎王头上斜掠过去,竟落在杨二虎的背脊下面,又是左一扇右一扇地挥个不停。杨二虎惊愕万分,瞧这吊鬼不但狞恶并且身擅蹿纵术,惊愕之中猛然醒悟,知道这人是绿林中打闷棍一类的匪贼,这种匪贼专有扮作花妖木怪鬼魅精灵,伏在静僻要隘地方劫掠单身过客,有那胆量较比细小客人,不用他亮出家伙上前收拾,即行吓得魂魄出窍倒地晕死,身上带的所有货财便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被他完全给掠了去。但如遇着胆壮气粗,十分扎手过客,他们一人制服不下,便来搭伙把他拾掇,决对不能留了活口回去。这等匪人虽没多大势派,但也有个小小组织,叫作妖魔外道开扒团。此地距离小白山仅十余里,属黑心姜德宝的泛地里面,为甚有这打闷棍的小贼出现?杨二虎想到这里,胆量不觉豪壮起来,待那吊鬼再扇几扇,他口内假装叫声啊呀,身子往后面躺落,看他怎样上前收拾个人。 那吊鬼果然是活人扮的,且系姜德宝麾下一些无名匪徒,皆因目下八九月中,农人收了地里粮食,十九挑往城内出卖。小白山一般没出息匪贼,因姜德宝平日吩咐不准在现地开采买卖,他们便想出这个法子,假扮神鬼唬吓乡人,只要净他神志吓昏过去,掠走衣服财币之后,却也不轻易伤害性命,今夜见杨二虎孤身来到,认为是只猱驯羊子,垂手即可将他剥得赤条精光,没料杨二虎掣出防身兵器来和自己拼斗。 那扮鬼的贼人姓曹名兴,虽没怎样出奇技艺,却专擅一身蹿跃轻功,外号人称作飞蛾儿,他在小白山的垛子窑里面和夜虎子白青山二人,同为黑心姜德宝心腹,不过曹兴这人性极嗜赌且爱贪财,粪坑里掉下一钱银子,他都会赤着手脚去摸,姜德宝对他这种贪性历来是很嫌恶,唯因他有那身轻功能替自己办些机密大事,所以不再告诫究诘,任他自由劫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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