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荒山侠踪 | 上页 下页
九〇


  他在往常本已去过白狼堡垛子窑,并认得杨氏双雄庐山真面,但因胸头这口怨气不出,故假装作没朝过相,便将那些言语向其挖苦,今见小阎王态度强硬毫不服软,且只打着一口官话,叫自己迅速往上投帖,余彪当时嘿嘿笑了两声,对杨二虎把头点一点道:“二当家的,你今夜来到这地方,可同往日并不一样,早先你与我们姜瓢把子称兄论弟是一家人,不管怎的都很好办,现在你已别开途径,往高枝另谋发迹,若从真格上面再说一句,你目前来此虎陀峰上并非什么拜山访客普通降临,而是腹内藏着千军万马来向俺小白山赌斗强弱。二当家的,你在关东道上闯练多年,凡事俱皆十分明白,不用俺余彪饶舌费话,你帖子上写的仅五个人,连马在内不过十众,可是你那一边站立着的,高高矮矮像有二十来名,你若是懂关东道上规矩,趁早叫他大家整齐队伍排作一列,让俺派出两个弟兄从头到末点验一遍,也好随着帖子往上呈报,假如这样糊里糊涂一窝蜂地往山内闯,少顷上面问下话来,俺却将什么话向上面对答?”

  小阎王听他提到此种规矩,并非故意和自己刁难,当由鼻内哼了一声,正拟返回向三侠述说,叫他们好歹受点委屈,胡乱排成行列,让小白山匪徒点视一遍,大家好上山较艺。不期他刚挪转脚步,韩如冰等早将话听明,一个个甩镫离鞍跳下牲口,把马付给两个夫役牵着,更不待杨二虎再行张口,即与十名护卫弟兄分别高矮一字排成队伍,静候对方派人查点。余彪待他们把队伍站好了,即行派出两名弟兄手提红灯,当先巡视完毕,自己然后装模作样又逐次上前查问。他点验到神刀叶锦堂跟前,想起这次追本水源是从这老儿身上发动,便对他嘿笑一声道:“你这老头贵姓是叶,大名称作锦堂,绰号敢系叫作神刀手吧?”

  叶五爷听他这么一问,不由瞪目答道:“老夫正是江南叶锦堂,何劳你阁下尊口垂询?”

  余彪听他口气强硬,复冷笑道:“听说你在白狼堡比画时候很抖出几个绝招,想把俺瓢把子给撂下去,可惜你那野战八方招势只可赢得碌碌无名之辈,不能在行家跟前收获效果,若非此位姓云的出来接着,你此时也许早早回到江南了。”

  叶五爷听他揭发自己短处,心头益发勃怒,遂厉声向其呵斥道:“蠢奴,竟敢没有礼貌唐突你叶老太爷,少时准有你的苦头嚼啮,叫你知道江南叶五是好惹的吗?”

  余彪见他气急起来,遂即挪动脚步去点查他人,口中并含笑言道:“什么苦头甜头,俺姓余的都也见过,休要将这大话说来唬人,要是真有本领有能耐,那绕在脖子的尾巴何致被俺老师父锯掉一大截!”

  他这一句话还没落声,十足将叶五爷招恼起来,嗖地蹿出排列队伍,正拟揪住他的衣服后领饱饱飨以老拳,却被草上飞行拦阻道:“这厮想是喝了几杯闷酒没处撒疯打撒癫,五爷大人大量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再说咱们今夜来到这里是同他的首领互较长短一竞雌雄,只要将小白山垛子窑给踏平了,何愁他这虾兵蟹将爬上天去。好五爷!你瞧兄弟我的面子,别和他争执这些小事,你我要往大地方去着眼啊。”

  小阎王杨二虎闻说,遂向余彪嘿一声道:“我说姓余的朋友,你别不要假装懵懂,把眼睛长在脑袋后面,你得瞧瞧这一般人,可是随便践踏得的?你若这样不要鼻子,一再扯你祖宗的臊,二太爷眼内认得你是个人,手中驴子却要当作猪狗宰杀。”

  小阎王这话还未说毕,山上却如飞驰来一盏红灯,及至奔到距离不远地方,大家方看清楚是一个青年匪徒,纵辔挥鞭流星般地赶来。原来杨二虎等初到达峰下,余彪即行燃起红灯高高挑上树顶,报给姜德宝和如痴禅师,姜德宝瞧见号灯挑起即与铁面佛稍作商量,更派人跨了一匹快马迅速下山邀请。在此时候,恰系余彪出言无状,得罪神刀叶锦堂,彼此造成一种僵局,今幸这送信人赶来,传出黑心姜德宝相请命令,那余彪对着韩如冰等人把手微微一拱道:“诸位有什么被屈言语尽管找俺当家去说,俺姓余的好汉做事好汉当,绝不逃跑,也绝不委卸,你们几位请上去吧,俺们头里待会儿见。”

  草上飞行听他这种言语,分明是怕向姜德宝去诉说,便即笑笑将头摇一摇道:“好朋友,你请万安罢。咱们今夜来到这里,已够没出息没名望的了,哪里还找这些闲空工夫去向你们当家叽咕废话,岂不叫人更加笑掉大牙?朋友,劳你的大驾,指派出来一位弟兄给俺们引一引路吧。”

  余彪听了韩大侠此言,面上不觉微微一红,当即唤来一个精悍匪徒,又在暗中悄悄叮嘱几句,方才命他作为向导,领杨二虎等一行上山。

  草上飞行和同姬隆风等人一边缓缓走着,一边瞧着山中景色,后面跟随的十条彪形护卫大汉和十多匹铁蹄橐橐马匹,这般人全是静默默一语不发,只顾向山上鱼贯般行走。他们到达虎陀峰半腰,距金刚崖还有一二里山路,便见一座座的怪石,有的如同虎豹潜伏,有的如同恶鬼狰狞,有的更似剑戟交叉,有的好像屏障围绕,真是一个个景象特异形状差别,将一座凹了进去的山谷点缀得五花八门,不啻罗刹海市。

  韩如冰瞧了这几座怪石,遂向姬隆风说道:“老弟台,愚兄漂流江湖业已一生,平日足迹所至之处也瞥见过许多奇山异水怪岭奇峰,唯有没瞧过恁多嶒峻石头,一座座像虎豹狡龙般的潜伏,依俺看这些怪石来源必是此山开过巨大工程,采取崖石,那崖石之中可做上品适用的,俱皆搬运走了,剩下此等残余之物抛弃在这峰腰里面,以后复又经过几许时代、若干岁月,石与土层渐渐契合,根基日形巩固,到目前这种时候,不但犹如地里生长,且幻化成这般奇怪状态了。”

  云飞听韩如冰这么地说,便即点头道:“山河变形、人世易态、白云苍狗、瞬息不同。前朝许多的王公臣卿、勋戚椒室以及若干画梁绘栋府邸,到现在不是青巾白帽成了庶人,便是颓垣败井、废舍丘墟,荒凉得燕子都怕飞入了。”

  姬隆风闻他二人之言复想到终南山上那座古刹,从自己离开那里,至今复又十六七年,经过这长时间的风雨飘淋、雀啄虫咀,目前更许片瓦无存,早就成为一堆荒草了。

  他们一路发生这些感慨,所以显得异常岑寂,再加以中秋节的月亮比往日特别晶莹、特别圆整,照着盘秋岭的层叠岗峦,虎陀峰的巉崖峭壁益发使这高山上的蒙蒙景色缈缈云树,增加无限凄凉情调。韩如冰等一行随在那个领路匪徒后面,再经过许多怪石垒垒的山径,即行距金刚崖不远,当见一座耸立着的巨石左侧,转出两名守卡布防彪形大汉。他们手内擎有鬼头钢刀,和硝磺做成的孔明灯筒,瞥见韩如冰一行来到切近,便由崖边闪露出来,一齐把入口道路严严堵着,并将孔明灯蹦簧扭动,把光亮拧得十足,对准草上飞行十数余众人和马匹,由上至下、倏左倏右细细照耀查验一遍,然后方开口询问那引路的匪人道:“任小黑子,这十几位都是白狼堡来的,没有其他的人混杂在内吗?”

  那任小黑听他这话,将头点一点道:“这些人都经余头目点验过了,簿子上面亦皆记下姓名,孙爷你若再不放心的话,你就按照簿子上面核对一遍吧。”

  云飞见姓孙的一语不发,只把眼光扫向个人,他这样凝视一忽,随即微笑着言道:“小黑子,你我俱是奉了当家的差遣身不由己,只要公事交得过,谁好意思挑谁的眼?小兄弟,你不要这么气急,领导诸位往山上走罢。”

  云子扬听这说话口音熟稔得很,只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后来瞧他掏出一颗印章,在簿子上面钤盖一下,乘着雪白月光瞧那图章字迹,仅有孙泰一个单名,方才恍然想起来,原来这个姓孙的头目单名泰字,是河北定兴县人,三年前流落在十道沟与云飞结识。那日他在十道沟的街上使枪棒卖膏药的时候,云飞与师兄姬隆风带着兰儿路过十道沟时,兰儿竟染患痢疾,因此在十道沟耽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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