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回头崖 | 上页 下页


  天光大亮之后,驿卒们恨不得她早早地走开,弄她几个钱,不要再弄出是非来,可是陆七娘挨磨着不肯。幸喜这个驿丞倒在床上不能行动,任凭驿卒们无法无天,在驿馆中收容来历不明的妇人。

  陆七娘认定了不到天黑之后,自己无法动身,任凭驿卒怎样催促,她就是不肯起身。堪堪的日色沉西,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两个驿卒一商量只顾贪图弄几个钱,可不要出是非,这女人竟自不肯走开,倘被镇甸上住的人知道了,两人这个驿卒的差事,不止于不能干,或许被收到县衙去。天色渐渐黑下来,两人如同热锅上爬蚂蚁,就在这时听得一片马蹄响,到驿馆门前止住,驿卒们贼人胆虚,早就把驿馆的门关上。忽有人用马鞭子“叭叭”的一阵敲门,跟着竟高声招呼道:“辽阳县县差到了,你们是干什么的,关门不管事。”

  两个驿卒一听,如同沉雷轰顶,立刻全吓哆嗦了。眼睁睁的有公事到来,驿馆中窝藏着女人,不用说驿丞绝不肯饶,这辽阳的官差,看到眼中也不肯放过,这两个驿卒,竟自我看着你,你看着我,简直是没有办法。

  女屠户陆七娘,早把自己的小包裹,往背后斜着一背,看着两个驿卒这种张皇失措的情形,女屠户反倒扑哧一笑,向两人说道:“你们真是废物,用得着这么样,又没有杀人放火,窝贼收赃,官差来了又该怎样。你们只管答应着,我是带着腿的人,我难道不会走么?”

  这两个驿卒被女屠户陆七娘一句话提醒,立刻向女屠户陆七娘作着揖,求她赶快奔后门逃走,他们口中可一边答应着:“上差老爷们别忙,我们驿丞老爷要咽气了。”

  外面的官差,竟自厉声说道:“胡说,驿丞就是咽了气,驿馆也不能关门收市,你们不定是办什么无法无天的事,不肯开门,我们可要把门砸开了。”

  外边招呼门招呼得这么紧,那女屠户陆七娘却是不慌不忙,一边还扭着头向跟在她背后的驿卒张开甲说道:“你们为我担惊受怕,待我这点好处,我不会忘的,等我再到这里时,必要登门叩谢。”

  女屠户陆七娘这么絮叨着,把驿卒急的浑身直出臊汗。他却带着哀告的口吻,低声说道:“这位奶奶,彼此心照吧,我也不盼你将来报养我们,只求你赶忙地给我们闪个面,我们也好交他公事。”

  这驿卒恨不得一把把陆七娘推出门去,但是终因为有男女之嫌,不肯动手推她,遂赶紧绕到女屠户前面,伸手去开后门。手方伸出去,这一下子,驿卒惊着,叭的一声,有人把门猛拍了一下,这个张开甲,又是一哆嗦。莫问女屠户久经大敌,她也惊异却步。一怔神的工夫,外面竟有人操着山西的口吻,向里面招呼道:“老乡借问一声,这里可是买馒头的陆大哥家中么?叫他赶忙开门,就提他们家的舅爷到了。”

  驿卒心说好丧气,怎么单在这时候找错了门,还外带着报字号。驿卒在怒极之下,本想开门先给他一脚,可是想到身旁的私货,还真开不得后门,气极之下,遂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瞎了狗眼,跑这充舅爷来,这是驿馆你看明白了再叫门。我说你找打,还不给我滚么?”

  这驿馆虽然是无足轻重的地方,可总算是官人,平常的乡民老百姓们,倒是惧他们三分。哪知外面竟自还了口,也跟着骂道:“你这个不通情理的东西,别拿衙门口唬事,俺们这乡下佬也见过世面。见过你们这样的衙门口,走南闯北的汉子,不听这一套。找人找错了门,没有犯什么罪,你凭什么开口骂人,你滚出来,我也要见识见识你。”

  驿卒张开甲此时真急得要疯,这种前后夹攻,前边大门一个劲儿地砸,就是不敢开,后门堵着人,窝藏的私货走不出去。

  女屠户陆七娘,终归因为自己不能走明路的,不便和任何人多打交道,在这种时候遂也不再顾忌,好在立时也就离开这里,遂向驿卒张开甲的肩头一拍道:“七奶奶可怜你,怕你得了紧痰火受了慢急,只管开门,谁有能力谁毁谁,七奶奶不陪了。”

  女屠户往下一矮身,纵身蹿上房头。驿卒张开甲吓得哟了一声,这一下子他魂几乎全出了窍,敢情这女人是高来高去的飞贼,张口结舌,抬头看着。

  女屠户陆七娘,飞身蹿上房坡之后,也就探身看看外面,这个混横不讲理的究竟是什么样人。先往北面一带房坡蹿过来,离驿馆的门丈余外,从一家民房的房山角探身,向驿馆后门外看时,哪知道门外黑沉沉静悄悄,那个开口叫骂的叫门人,已不知去向。

  女屠户陆七娘心中一动,就觉得这事定有缘由。

  女屠户是一个狡猾万分的女江湖,立时明白叫门人是专为自己来的,遂赶紧向下一伏身,四处一打量,附近没有什么踪迹,女屠户一转身,从屋面上往西翻过来,扑奔驿馆的大门前,她认定了前面叫门的,也未必是官差了。

  这时正在后门那儿的驿卒张开甲,因为女屠户陆七娘飞登屋顶,已然逃走,他伸手把后门开了,将身到门外,见后门外冷清清,叫门的人已不知去向,眼前的事简直把他闹得迷离恍惚,赌气把后门砰的一声关上。转身来扑奔驿馆大门,招呼伙伴赶紧开门,赶到把驿馆的大门一开,两人全怔了。哪里是有辽阳县的上差,倒有邻近驿馆北边的邻居,也听到叫门之声,不知是怎么回事,出来向驿馆门前查看。两个驿卒一见门外无人,现在天又黑下来,那位驿丞大老爷又在病势沉重中,现在前后门叫门的人踪迹不见,这两人未免疑神疑鬼,认为这位驿丞大老爷,许是阳寿已尽。向门旁的街坊都问了问,也是只听到叫门声很急,出来时并没见着人,两个驿卒,只得把驿馆的门关上。这一来苦了那位老驿丞,他两人连上房里也不敢去了。

  驿卒的疑神疑鬼,这且不提。且说女屠户陆七娘,从屋面上翻到前面,一查看门前的情形,更听到两个驿卒在下面捣鬼,陆七娘绝不信有什么鬼怪的事。她知道敌人追踪已到,自己恐怕要逃不出这驿镇,纵身赶紧退回来,在屋面的后坡把身上又结束紧趁利落,飞扑北镇口。她虽没见着敌人的踪迹,但是对这眼前的情形却已猜出,所以把身形隐蔽着,直扑北镇口过来。这镇甸没有多大的地方,只不过一两箭地,已然到了镇口。她从屋面上向镇甸外一飘身,才往地上一落,蓦然听得背后一处民房的墙根下,有人扑哧一笑道:“你才来,等得我好苦。”

  女屠户一回身,手按刀柄,喝问什么人,可是仔细看墙根下,空洞洞任什么没有。

  陆七娘心想,反正是拼死而已,一下腰施展陆地飞行法,顺着镇口的小屋疾驰下来。

  走出两三箭地,见没有追赶的敌人,陆七娘心想也许是自己命不该绝,虽然明白暗中已有人对付自己,因为自己应付得法,躲避得快,居然被自己逃出敌人之手。心里才转念间,蓦然从道旁嗖的蹿出一条黑影,真比离弦之箭还急,由东同西横穿着一条土路,便蹿进对面一片荒草中。

  陆七娘吓得身形一顿,只是没看清究竟是人是兽,可是对面草地再没有什么声息。

  陆七娘则往前一迈步,忽然听得迎面远远地有人说着话向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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