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昆仑剑 | 上页 下页


  龙形八掌崔文佩微微含笑道:“柳老师,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崔文佩狂傲看不起朋友,自恃一身所学,足以应付雪山二丑。我的话已说在头里,这次事就是结束我江湖最后出场的一局了。我哪会不知道你们弟兄全是侠骨热肠,血心交友的人?我遇到这种危难关头,彼此这种交情,岂忍坐视不管?不过这件事伸手帮忙,要真能把雪山二丑完全歼除,永绝后患,也倒罢了。倘若是二丑留得一个,我这洗马庄恐怕要落个同归于尽,父老兄弟们会要被我一人连累,我崔文佩于心何忍?所以,柳老师们在这里待下去,实在是于我有极大的不利。彼此这种交情,所以我敢直言相告。我看你们弟兄还是往兰州先行一步,只要我的事能够从权了结下来,我们兰州尚可相见呢!朋友相交,贵相知心,我想柳老师定能原谅我崔文佩不得已之苦衷,不要怪罪我不识抬举才好。”

  这时,武师方飞一旁说道:“崔老师,我看你还是不必固执,我们柳师兄的为人,崔老师是尽知。他对于朋友看得过重,你们过去多少年的交情,现在你叫他立时离开洗马庄,他焉能那么一走?不要紧,我们虽然留在这里,那雪山二丑不论什么手段来对付崔老师,我们绝不多管闲事。崔老师虽和他结下仇怨,他弟兄登门寻仇报复,也不能禁止别人和朋友间的往来酬酢,这有什么交得不下去?崔老师,你想是不是?”

  龙形八掌崔文佩道:“方老师,这种情形叫我崔文佩实在痛心,我从十一岁入师门学艺,直到二十岁出师门之后,就寄身江湖。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到处里就仗着朋友们来捧我,在武林中落得一点虚名,我绝不是那种寡情无义之人。柳老师一番血心对待我,我竟自无情无理地往外开他,我崔文佩还叫什么外场朋友?定要招人唾骂。谁又知道我现在所处的地步,真叫两难。既然方老师这么体谅我,那么请你们哥三个就在我洗马庄小候几日,雪山二丑也就要在一二日内前来。这是我暗中踩探得到的确实信。只请你们弟兄到时候别叫我为难,对于我的事,只可袖手旁观,不要拔刀相助,我就感激不尽了。至于我今日对你们弟兄简慢不情之处,只要事情能够应付过去,我崔文佩尚能够苟延蚁命,我定要当面谢罪。”

  追云燕子柳鸿这时才把一颗心放下。崔文佩算是亲口答应了,弟兄三人能够留在洗马庄,往后的事,就好办了。他虽然那么说,不准别人多管闲事,那只好到时候再讲,真到了不可开交之时,也由不得他了。龙形八掌崔文佩立刻把话锋一变,绝口不提他和雪山二丑的事,讲起武林中近年的情形,一般朋友们存亡荣辱的一切。赶到中午时,崔文佩竟叫厨房中预备了一席精致的筵席,为柳鸿、方飞、陈天柱接风洗尘。这龙形八掌崔文佩果然是技击名家、风云奇士,他这种涵养,实在有平常人所不能及之处,方才提到他和雪山二丑结仇的事,抑郁悲愤,现在话锋一变,在酒席筵前,立刻谈笑风生,愁容尽敛,不再带一点忧愁的神色。这一席酒,直吃到中午之后,方才离席。龙形八掌崔文佩亲自吩咐家人,在西偏院收拾出三间屋子,作为待客之所。

  这座小院十分清静,紧靠在这大宅子偏西边,西墙下,干干净净的五间房子,自成一个院落,三间北房,两间西房,院中更种着些花木。这道院子,从前作为书房,龙形八掌崔文佩虽然是出身江湖,自幼习武,可是他这位师父也是风尘奇士、文武全才,所以崔文佩除了爱好武功之外,曾也精究书史。

  崔文佩膝前无子,只有三个女儿,名叫英霜、英霞、英雪,这姐三个是挨肩的姐妹。并且英霞和英雪是孪生姐妹。长女崔英霜今年十九岁,英霞、英雪全是十七岁,崔文佩自己传授女儿武功本领,因为他这种武功技击全是内家真传,不便再给女儿请师父。可是对于这三个女孩子读书习字,却是请了一位先生,三个姑娘全念过十年左右的书,直到二年前才把先生辞去。这西偏院从前就是书房,现在姐三个已经长大,白天还是不断到书房来温习书字。她们练功夫的地方,却在这宅子的紧后面。她们锻炼武功,轻易是不叫外人看,连他宅中的家人不经呼唤不准到把式场子中。现在龙形八掌崔文佩把追云燕子柳鸿、陈天柱、方飞全安置在这里。

  在傍晚时,崔文佩自己去料理私事,柳鸿向方飞、陈天柱说道:“事情真是有意想不到的,我们这次来洗马庄,本是安心请他出去替我们帮忙,哪知道没有请成他,我们反倒不能走了。遇到这种情形,真叫无法。我们不是幸灾乐祸,只有盼着雪山二丑赶紧前来,把他的事解决下来,也好随我们赶奔兰州。我们首领铁蚨令虽然没有限定时刻,但是也不能尽自耽搁。这件事我们所放心的是崔老师和昆仑剑客也是道义之交,我们为他的事在这里稍微耽搁,只要兰州的事不至于误了,还不至于担多大不是。可是那位英霜姑娘匆促间说了那么几句话,究竟是真情实况如何,还不得而知,我深盼能够见着她们才好。”

  陈天柱道:“柳师兄,你方才把机会错过,在初见面时,为什么不想着当面要求崔老师把姑娘唤出来,你以父执的身份看看她们,也很说得下去。到这时若是再叫家人们请她们姐妹出来问话,就显得突兀了。”

  追云燕子柳鸿微摇了摇头道:“崔老师在心绪不宁之下,我哪好以这些琐絮事在他面前讲?”

  方飞道:“不用着急,我们既然住到这里,姑娘们那么关心,不能不知道,不用找她们,我认定了晚间自会前来。”

  陈天柱点点头道:“方师弟想得不差,或者她们也就许前来相见。”

  说话间,龙形八掌崔文佩又从客厅过来,到这跨院书房中请柳鸿师兄弟三人到庄外散步。柳鸿等随着崔文佩走出宅院,在洗马庄中转了一周,从西村口转出来,站到村边,正可以望到柳河湾。柳河湾这时红日西沉,夕阳返照,河堤上碧柳随风摇曳,河面船只往来,风帆满引,舟行如箭,倦鸟归林,田地中的农人也在收拾着农具,三三两两全向村中走来。这种安乐的农村,看在眼中,真能叫人息名利之念。

  龙形八掌崔文佩向追云燕子柳鸿等说道:“柳老师你们看!我这洗马庄就是这种情形,从我本身以及全庄的居民,全是自耕自食,无论种农田治渔业,完全是以血汗来养生。像这样不争名不夺利,安分守己乐天知命,与人无忤与世无争,应该是没有是非了。哪又想到事情竟由不得你,偏偏地有孔雀河边一场误会,眼看着这洗马庄就要弄成一片血雨腥风,这不是天妒我等么?所以我想到只有归诸命运,任凭我怎样明白,知道江湖道上终归不容易落好收场,早回头早缩身,可是终于叫你落到这个结果上,还是弄个瓦罐不离井口破。这种事,真是非人力所能为了。今日我们良友相聚,一转眼间也许就人鬼殊途,幽冥异路,我们弟兄再想这么聚会,只好期待来世。”

  追云燕子柳鸿忙说道:“崔老师何必这么想?我们寄身武林,既然走到这条路,就算是把身命交付与我们的信念和志趣。眼前的事,尽我们所有的力量来应付它一下,谅还不至于就落到一败涂地。我们回头想一下,过去多少年间,大风大浪也全闯过来,没把我们留住,如今就认定了我们闯不过去么?雪山二丑虽有虚名,也不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那么难惹的人物,我们在江湖道中,若不是尽凭着一身的本领,恐怕也不会活到今日。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合天理顺人情,刀山油锅也一样闯它一下,崔老师你想是不是?”

  龙形八掌崔文佩点点头道:“也只好像柳老师那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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