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龙凤双侠 | 上页 下页


  容儿泪流满面地说道:“老师父你这番慈悲之心,叫我家生死难忘。弟子的遭遇,实在是叫我寝食不安。我父亲石璞是钱塘江老竹坡安分守己的农人,我家虽不是什么富庶,所有的田产可以说丰衣足食。我母亲孙氏只生我一人,不想弟子从落生后,就给家门中带来无边大祸。我父亲因为田产相争,得罪了镇山虎秦大彪,他倚仗着官私势力,把我父亲打得遍体鳞伤,更把田产完全占去。

  我父亲因伤致死,那时弟子尚在襁褓之中。可怜我母亲怀抱着孤儿,到县衙去伸冤告状,哪知道镇山虎秦大彪有钱财有势力,我母亲冤屈难伸,在我父亲停尸未殓之下,抱着我越级上告,在府衙门前跪了三日三夜,状子递不进去,母子也堪堪地要死在了府衙前。那府衙前所有的黎民百姓,全动了公愤,竟自要激成了民变,府衙中把状子接了进去。

  可是在这种黑暗世界,贿赂公行,狼狈为奸,竟把状子收下,差派委员下乡查验。哪知道镇山虎秦大彪,竟自用了毒恶手段,把我父亲尸身抬走。左邻右舍,被他威胁得不敢说一句公道话。府衙差派的委员,竟自污我母亲为疯妇,勒令我母亲具结悔过。可怜在那种势力之下,我母亲有什么力量再去挣扎?父亲的尸首没有了,更是无凭无据。

  可怜我母亲要带着我死在镇山虎秦大彪门首。还是一般乡邻父老不忍坐视,白天不敢跟我母子接近,竟在一个深夜中,悄悄到了我家中,把镇山虎秦大彪的恶魔举动说与了我母亲,更劝慰着以教子成人,终有复仇之日。如果一死,岂不更遂了恶人的心愿?一般安善的良民,虽然看着事情不平,个人全有身家性命,父母妻子,跟这镇山虎秦大彪结了仇,还有安生之日么?愿帮助我母子的生活,或是使他恶贯满盈势力败了,再出头告他,或是把我抚养大了,替父报仇雪恨。

  这就是当年的事,老师父你想我家中田产完全被镇山虎秦大彪占去,寡母孤儿过那种凄凉的岁月,只有苦了我那可怜的母亲。她只仗着十个手指头支撑着家门,每天天一亮就操作,夜间还要织些土布,常常熬到夜静更深。我年岁小不能帮助她,她苦受了七八年的光景,年岁未老,已经把她摧残得憔悴异常。她积劳成病,更因为近几年来,精力大衰,缠绵床褥,被病缠磨着,竟于去年除夕之夜,撒手人寰,弃我而去。

  可怜我母亲怀十年的深仇大怨,把我抚养到十五岁,只在临死前才把以往的情形告诉我。我虽然年未及冠的少年,没有力量,没练过功夫,可是父母深遭惨死,我是姓石的后代,不能寻父尸、报父仇,为亡母地下伸冤,我有何面目活在人间?可怜我家中已经贫无立锥,连葬埋母亲全仗着乡邻之助。虽有人要收养我,我不愿意忝颜偷生苟活下去,这才买了一把利刃藏在身边,假扮小贩模样,找到金沙岗青狼堡。

  可是漫说秦大彪见不着,连他那堡内全不容我进去,我无处存身,在土谷祠暂避风雪。我的心不死,我还一心想着天赐我机会,叫我为父母报仇雪恨。只是在天寒地冷下,无衣无食,我竟流落成乞丐了。不过我在万分绝望下,我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的心终不会灰。

  老师父入土谷祠救我入佛门善地,我本该就认为我有报仇的机会。所以明知道入金佛寺带着这种预备杀人的兵刃,是罪恶事,但是弟子绝不想在庙中为佛门添一些罪过。想不到师父对我一切完全尽知,我真对不起老师父一番好意了。”

  容儿说到伤心处,哭个不住,这位静虚和尚点点头道:“虽然你存着杀人之念,就是我出家的和尚也不能认为你是甘心作恶。你怀着这么大的深仇大怨,受到饥寒之苦,心中仍然是忘不了为惨死的父亲和含冤而死的母亲伸冤雪恨,这是很难得了。不过你身上既没有一些本领,更不明白世路人情。镇山虎秦大彪他有一身武功,自幼习武,因为拥有极大的田产,更做了他作恶的工具。平常青狼堡养着许多江湖道中人,这种人虽然是良莠不齐,可是内中颇多能手。

  “这些年来,他学了一身本领,有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虽不是刀枪不入,可是平常的兵刃也轻易伤不了他,他练过油锤贯顶、铁尺排挡、外撞硬功,漫说你这么个懦弱的少年,就是平常江湖的武师也不是他的对手。你想你未曾深入青狼堡见着他本人,还算是命不该绝,若稍有举动,就是你这小命在镇山虎秦大彪手中岂不是像一个蚂蚁?仇不能报,反先断送了你自己的性命,你那苦守冰霜的老母,岂不白白地在千辛万苦中,为姓石的留了这条后么?”

  容儿听到静虚和尚这番话,更加痛哭着说道:“这样看起来,我是一些指望没有了!我还活在人间有什么用?”

  静虚和尚却把面色一沉呵斥道:“糊涂的孩子,我是叫你知道眼前的利害,何曾告诉你报仇已绝望?死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死生的轻重,只在你自己选择。秦大彪虽然武勇非常,他不是活佛转世,金刚不坏之身。你若是有志气的孩子,应该下苦功夫,锤炼本领。那秦大彪尚在盛年,他哪会就离开尘世?你能够下苦心练成一身本领,那时何患仇不能报,冤不能伸,怎么说出这种无用的话来?”

  容儿一阵灵机闪动,想到静虚老和尚带他到金佛寺,那种体健身轻,分明不是平常出家人。我眼前明放着这难得的师父,我反倒说出那种无用的话来,真真该死!连忙叩头道:“师父你要怜念弟子的遭遇,就求师父你传授我武功本领,我定要昼夜刻苦用功,将来为父母报仇雪恨。师父你就是成全我这一生的人,求你慈悲到底吧!”

  静虚和尚道:“我本有此意,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还未必就是成全你到底之人,将来靠你个人的机缘遇合,至诚可以感动天地,只要你孝思未泯,定有意外的遇合,能够成全你这孝子之心。”

  容儿叩头拜谢了静虚和尚,站了起来。那位悟禅从外面走进来,向容儿道:“师弟你真是跟师父带来宿世之缘,他老人家并没收过俗家弟子,把你带进庙中,既已说明师弟你不是我佛门中人,可是师父对你竟不用再仔细观察,慨然答应你传授武功。师弟你可知道,我们师父在这金佛寺小庙中,不过是一个平常和尚,谁又知道他老人家是嵩山大义林,少林寺嫡传的门下。只要你肯好好地用功,不要起急躁之心,忍耐着岁月。这庙中虽然没有香火,还有些山田和菜圃,粗茶淡饭,守着我佛门的本分,心中不起杂念,好好地遵着师父教训,锻炼功夫,自有你成就之日。我这里倒为师弟庆贺了。”

  容儿听师兄说出师父竟是少林一派,自己对于武功虽是门外汉,可是听人也讲究过,少林寺是武术正宗,只要是本门亲传,得到他一点真功夫,就可以成名露脸。自己绝处逢生,竟会遇合上这种方外异人,实在是不容易了。赶忙问师兄答礼道:“此后我能在庙中存身,望师兄你对我多加教训。”

  静虚老和尚又向容儿招呼道:“这沙金岗下所埋的无主尸身,事隔多年,再也无人提起,和你所诉说当年的情形,颇为吻合。只是这件事很难办,年岁既多,又无棺材,你父亲被害时,你且尚在襁褓之中,现在不过是一堆枯骨,就是刨出来,怎能辨认出来?”

  容儿是个天性至厚的孩子,听到师父这话,不由落泪说道:“我听人说过,亲父子骨血相关,虽则他死去多年,尸骨已腐,我还能滴血认父尸。我想我父亲含冤而死,母亲受尽千辛万苦,把我抚养大了,我能找着含冤而死的生身之父的尸骨,他不会没有一些显应。”

  静虚和尚不禁口念阿弥陀佛,遂向容儿说道:“明日在佛前你先行了拜师之礼,我把你收为弟子。在明天晚间,我带领你到那山坡下青狼堡后,找寻你父亲埋骨之处。万一你父亲冤魂不散,能够认出来,准是他的骸骨,我们仍把他掩埋上。这里离青狼堡很近,得十分谨慎,严密着一切,预先买好一口棺木。好在我这庙中,停放灵柩,是很平常的事,那时把你父亲的骸骨捡回成殓起来,也算先了结你一桩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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