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女屠户 | 上页 下页


  侯琪道:“你既知道这个就对了,咱们在这绥中县,可不宜久留,我们往下赶一站,你打算从何处下手?”

  陆七娘道:“我在关里就听说关外公主岭有一个匪首,名叫镇东边金刀于宝义,是个出类拔萃的绿林盗,咱们要伸手就拣这种有名有姓绿林盗开刀,你看怎么样?”

  侯琪道:“很好,就这么办。”

  当时商量已定,侯琪道:“天色不早,你在黎明时起身,我到前面大梁子上(术语谓野地)等你,咱们再一同走。”

  陆七娘绝不再挽留侯琪,把侯琪送走。

  女屠户陆七娘像今夜这样做事,还真是破题儿第一遭,她就没这么循规蹈矩过,已然要到口的东西,又把他放过。不过这淫孀另存一种恶念,她是因人而施,对付侯琪却不敢过分地莽撞下手。

  女屠户陆七娘此间似乎有十分把握,腮边不时带着笑容,她也不再睡了,等到天才发晓,草草地梳洗一下,算清店账,立刻起身。她已经算计定了,巡江舵主侯琪不会冤她。果然这侯琪竟在驿镇外大道边上等候。这女屠户陆七娘见了侯琪之后,绝不多言多语,循规蹈矩,一同起身。这侯琪何尝不怕凤尾帮的同道,跟陆七娘暗踩着,也是尽拣那荒僻的小道走了下来。虽则经过几处荒凉没有人迹的地方,女屠户陆七娘竟自不苟言笑,把侯琪倒闹得有些疑惑了,认为过去本帮中以前江湖道中所有的传言,全认为这女屠户陆七娘是一个淫荡无比极下流无耻的女人,哪又知道她并不像传言那样淫乱。侯琪想大约传言这陆七娘所遇的全是江湖道上下五门的绿林,才会把这个女人造成了那种秽声四播,看起来不能轻信传言。赶到落店之后,却是开了两个单厢,这陆七娘除了和侯琪商量正事之外,反连什么闲话也不谈了。

  这天才出绥中县境,在淮山驿北边的一个小镇甸上落了店。这是故意地多绕出十余里道路来,因为这一带是关内外客旅们绝不走的地方,在这里落店,比较安心。晚饭之后,女屠户陆七娘跟侯琪计算一阵行程,预备第二日一天所走的道路。在这店中仍然是各开一个单间,分开了歇息。可是半夜间,这位巡江舵主侯琪竟自肚腹疼痛起来,又呕吐又腹疼水泻,这种小地方,既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店,可把个女屠户陆七娘急坏了。他们住店时,店簿子上写的是叔嫂。

  现在侯琪突然患病,陆七娘她以嫂嫂的身份来照顾,是理所应当了,只有叫店家熬了些姜汤,叫侯琪喝了。虽则稍安,定了片时,可是他肚腹隔不了半个时辰,就泻了阵,只半夜的工夫,侯琪那么个壮健的汉子,竟自折腾得眼眶子也塌了,身体也软了,连起坐走动全费事。侯琪急得几乎要一头碰死,这女屠户陆七娘却百般劝慰,侯琪这半夜的工夫,连泻了数十次,连衣服全弄脏了。侯琪因为陆七娘守在身旁,自己认为太以不当,几次叫陆七娘回她自己房间歇息,陆七娘只是不肯离开,尤其叫侯琪感激的,陆七娘一切照顾他的情形,全出于江湖的正气,侯琪只有心中默默感激陆七娘之意。

  赶到天亮后,陆七娘忙着叫店家去找医生,可是侯琪觉得略好些,呕吐也减多了,腹泻虽然没好,也不像夜间那么厉害,更因为请医生必须到淮山驿,很是麻烦,遂拦阻着陆七娘不必再费那种事,只要在这里耽搁一日,也可以好了,照旧赶路。

  陆七娘遂顺从着侯琪的意思,没去请医生。可是到了晚间,这病好像是跟侯琪故意作对,肚腹又连着大泻了数阵,侯琪原本已经折腾得气力不支,再加这一夜,简直如同闹场大病一般,在第二日起坐,全需人扶持。

  陆七娘竟自没告诉侯琪,竟自打发店家到淮山驿请了位医生来。可是医生给侯琪诊脉之后,认定侯琪并没有什么大病,不过饮食不检点,再着了些寒冷。只要好好将养,绝没有多大妨碍。

  医生送走之后,女屠户陆七娘立刻把愁眉舒展,向侯琪道:“这我就放了心了,我们全是异乡做客,什么不怕就怕是病,只要你快快好了,嫂嫂我定要在神前烧高香谢佛菩萨的保佑。”

  侯琪因为店中耳目众多之地,既然说是叔嫂二人,也只好顺口答言道:“这两天倒把嫂嫂累坏了。”

  女屠户陆七娘对于服侍侯琪,体贴备至,这种小心的伺候,使侯琪深感不安。侯琪这个病可作怪,在这一天好容易好了,但是在饭后又要厉害起来,多喝一碗粥,多饮半碗水,不知哪一口不对,病就发作起来,一连三四天的工夫,侯琪固是折腾得不成人样了,陆七娘这么昼夜煎熬,也显得容貌憔悴。一直到六天头上,侯琪才渐渐地好转。可是自己想这几天的经过,陆七娘对待自己的情形,侯琪几乎落下泪来。

  个人从少年间本是一个游荡江湖的子弟,走入歧途,失身为匪,早没有至亲骨肉,对于嘘寒问暖,侯琪就从有生以来,没尝过这种滋味。如今遇到陆七娘这么对自己热肠关心,一连这五六天的工夫,真是衣不解带,寝不安席,自己不忍她这么劳累,每一催促她,叫她回隔壁房间去歇息,她总是那么赔着笑脸答应着“少时就走”,可是哪又肯离开这里。个人在深夜间,那时睡醒睁开眼,陆七娘却远远坐在一旁,这五六夜的工夫,就没有看见她正式阖过眼,像这样对待自己的情形,至亲骨肉也不过如此。我侯琪飘荡了十几年,如今竟遇到了她,过去听得本帮兄弟们传言,十分看不起她,认为是个极下流的女匪,可是想不到她居然这么有忍情忍性,并且还守着自己的本分。我在初遇她那夜,口头上流露出要避免着江湖道上的闲言闲语,她居然竟一些没敢放肆,我侯琪能得这么个女人,也就算难得了。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也不过凤尾帮中一名帮匪而已!她倘然能像这几天的情形,循规蹈矩地和我侯琪在关外闯一番事业,也是我侯琪的极大帮手。

  侯琪此念一动,就算是完全堕入女屠户陆七娘苦肉计中。这陆七娘真个厉害,在临榆县凤尾帮临榆分舵,天凤堂香主以及一班舵主的眼皮之下,她竟能诈死逃命,如今遇到了侯琪,便使用这种阴谋手段。侯琪的病完全是她一手造成,她好趁着机会市恩市惠,买侯琪的心,任凭侯琪多么精明强干,也绝不会想到女屠户陆七娘用出这种手段来。这也是侯琪命中注定,命里该当落在女屠户之手。

  陆七娘在侯琪心念一变之下,她更能察言观色伺隙进攻,侯琪算是完全落于掌握之内。

  女屠户陆七娘在侯琪病好之后,他们在这小镇甸上,一连耽搁了十几日才起身。倒是不变原来的计划,奔公主岭。不过一路上再落店时已经变了称呼,竟结了露水缘,定了夫妻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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