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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伙计们紧跑到近前,举着火把,探身向下面看。袁秀峰双眉紧皱,向大班头周震道:“这是怎么说的?这小子真跳崖了,弄出人命来,真有些不好交代。”

  大班头周震一打量眼前的形势,摇摇头道:“我看未必,这个家伙绝不是好人,这么多人就没拦住他,可有点太怪了。看看有下去的道路没有,大约这个东西在我们面前弄鬼。”

  袁秀峰要过一支火把来,顺着崖头,向北转过来。出来六七丈外,这里有一段石坡,不过也是一层一层的岩石。袁秀峰遂向周震道:“你们等一等,我下去看看。”

  这个袁秀峰举着火把辨别着落脚处,顺着这段石坡慢慢地往下跳。下去三四丈,下面已经可以顺着崖腰往南转,一直地到了朱老大方才跳下去的地方,可是下面哪还有人影子。顺着崖下一片崎岖难行的小道,再往前看,隔开一两丈,有一道很深的山沟,可是附近一点别的迹象没有。虽则从崖头到下面不过四五丈,这么高跳下来,也得摔个骨断筋折,这个人分明走了。大班头周震向下招呼道:“袁师傅,怎么样?是有毛病吧?”

  袁秀峰举着火把哼了一声,仰头向上面说道:“这小子一定走了,咱们上去再说。”

  袁秀峰只好仍然转着崖下石坡翻上来,到了崖头上面。可是没容袁秀峰和周震商量,这个梨树坡西边乱石岗下已经一片喊声,许多人呼喊着,更夹杂着衙门伙计的叫骂。袁秀峰因为来到梨树坡一点贼证没抓着,虽则自己是怀来县的官人,也得占住了脚步才能发威,过分地逼迫出事来,自己一个当班头的,一样不好交代。顾不得跟周震打招呼,紧往前纵身蹿过来,顺着乱石岗往西跑出六七丈来。

  只见来的正是梨树坡所住的住户们,有老有少,举着十几个灯笼,全是脚步踉跄,往高岗上走着。内中有几个年岁大的,被年轻的搀着,他们口中喊着:“官人不说理,犯了什么罪,逼死人命,叫他全弄死吧。”

  袁秀峰赶忙纵身到近前,把手中火把一举,一手提着链子枪,高喊着:“你们这是做什么?要造反么?好大的胆子,还敢和我们发威,正要找你们要人呢。”

  梨树坡来的有二十多人,内中就有那个老头子刘有德,他被两个壮汉架着,身旁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抓着刘有德的衣服,只喊:“爹爹,你得跟他们说理,凭什么把我朱大伯逼死,跟他们打官司,不怕他们。”

  这个刘有德看到了袁秀峰,停身站住,先喘了一阵,向袁秀峰道:“你们好厉害,我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岁,还会活七十岁么?就是县太爷他也得讲理,梨树坡的老百姓犯了什么罪?朱老大从来没惹过是非,傻头傻脑,你们无缘无故地逼得他跳崖,咱们打官司吧。不还我个活的朱老大,我刘有德跟你没完。”

  袁秀峰厉声呵斥道:“刘有德,你不用倚老卖老。谁逼他死?他畏罪脱逃,从后面跑了。你说他跳崖死,你看见了?想打官司容易,你不去还不成呢。你们当家的黄谦父子,勾结反叛,隐匿逃犯,便利脱逃。梨树坡有一个算一个,全得到县衙门里审问明白了再说。跟着你袁老爷去吧,我们干差事的要听这一套,就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你这老东西还想诳人,瞎了眼,锁上他。”

  这个老头子刘有德,把两只老眼一翻,把身旁两个扶着他的人一推,一声怪叫道:“说什么,锁起来?我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岁,除了戴百家锁,还没有戴过这个东西。我偏不戴,跟你拼了。”

  他往前一闯,一低头,就向袁秀峰身上撞来。这个老头子他是真拼命,可是他身旁的人哪容他这么撞过去。这两个壮汉立刻拼命地往前一闯,伸手把老头子的肩头胳膊抓住,高喊着:“老大爷,别这样。这么大年纪了,你又没犯罪,说锁就锁么?有什么事我们去。”

  可是这个老头子刘有德连喊带叫,挣扎着坐在地上,他是非拼命不可。这时伙计们就有几个呵斥道:“别听他这一套,倚老卖老,捆上他。”

  可是跟过来这二十多个乡人,却全翻了脸齐声高喊道:“你们也太不讲理了,七十不打,八十不骂。他这么大年岁的人,又没招谁,又没惹谁,他的晚生下辈叫人逼死了,还不许他说说理么?老爷们有势力,老百姓惹不起,捆呀锁呀,我们全认头打官司,也没偷谁,也没抢谁,反正出不了西门,挨不了刀,我们怕什么。”

  这班人气势汹汹,眼看着就要全动手拼命了。

  这个大班头周震他虽则挨了一窝心撞,肋骨疼痛,可是他看到袁秀峰他是当地的官人,眼前要弄个骑虎难下。今夜的来意绝不是和这班乡下人们纠缠,追的是逃犯,把这班人就是捕获送到衙门有什么用?尤其是无凭无据,这班无识无知的乡下人急了,他们就许不怕死动手,那一来眼前弄出一场凶杀来,可太不值得了。他赶紧地横身向前呵斥道:“伙计们,不许动手。老乡们,你们先别乱喊乱闹,梨树坡可不是没王法的地方。你们可估量着,既然是守法安全的老百姓,可想想你们全是久住在这,靠山吃饭,你们敢任意地胡闹,可照样地要处置你们。你们说无凭无据,把公事拿出来,怕你们接不住。

  “刘有德,你是个有年岁的人,不能打你骂你,总还有这点力量吧,衙门口不会搬了家。并且你们想这么完也不成,那个朱老大他决不会死,我们已经查看过。爽快地告诉你们,今夜到梨树坡来,就是找你们当家的黄氏父子。他是隐藏起来,还是真出了门,那么三天之内,叫他到怀来县投案。他到了堂上自己分辩一下,没有容留匪人,结交匪类,打个保也就完事。不过官面上的手续,他不照办可不成,下拘票也是把他捉进去,那时他倒不好出来了。这个朱老大他不好好地受盘问,反倒打伤了官人,他有几个脑袋?我们现在公事紧急,不能耽搁,话跟你们交代明白了,趁早安分守己地回家等待,把朱老大找回来,叫黄家父子投案。你们再敢抗拒命令,那只好立时锁拿。只要敢在我们面前无法无天,那梨树坡可就成了匪窝子,我们只好按着匪类对待了。话已经交代明白了,听不听在你们。”

  内中几个乡人齐声高喊着:“老爷这个话,我们焉能不听?朱老大既是没有摔死在崖下,他一定是怕老爷们锁拿他跑了,他一定回来。我们当家的绝没有犯法的事,他回来一定投案。”

  那个刘有德可还是不依不饶,可是一班壮汉们却强把他架到一旁。大班头周震扯了袁秀峰一把道:“咱们别在这里耽误事,金老爷已经赶下去,我们往前紧赶一站吧。”

  袁秀峰也只好借着这个台阶下场,赶紧地点点头道:“不过这样便宜了他们,这种无法无天的情形,我姓袁的还没有见过。好吧,咱们先把下一站查完了,回头再找他们。”

  立刻喝令手下伙计们,顺着高岗退下来。

  梨树坡的一班壮汉们,却在互相招呼着往崖下去找朱老大。袁秀峰跟大班头周震率领着一班弟兄从梨树坡退下来,这件事办的真是灰头土脸,非常难堪,在这里既没查出一点迹象来,反倒摔伤了好几个弟兄。含羞带愧,愤愤不平走出梨树坡,两匹牲口也全带出来。这里预先埋伏下的怀来县捕快,赵涌泉、苏宝义、于利也全从山口附近凑过来报告,梨树坡这里一点别的动静没有,闹得袁秀峰唉声叹气。

  大班头周震明明是看出这个梨树坡绝不是安分的良民,一来这里仓促间查不到他们犯法的痕迹,二来也没有那种工夫,在这里尽是纠缠。遂跟袁秀峰一商量,在这里把赵涌泉留下,叫他暗中潜伏在梨树坡附近,窥查它梨树坡的动静,更可监视黄谦父子是否真格的到居庸关去讨债,更注意着它出入的人。袁秀峰只好照办,嘱咐了赵涌泉一番,叫他把身形隐去,这班人立刻各自飞身上马,顺着梨树坡赶紧下来。

  但是这班官人虽则是多年办案的好手,本领势力全容易施展,在这一带尤其是怀来县手里的事。哪知道遇见这班风尘中豪客们,针锋相对,一步不放松和他们较量上。那个朱天宠从后面山崖上跳下去,早已翻山越岭走在他们头里,往黑松岗赶下来,知道飞虎黄谦父子要在路上对付这班鹰犬。果然在黄沙岗也就是从梨树坡到黑松岗的半腰,已经找到了柴守信、金四义,他们车辆也隐藏在山弯内,人全翻上山头,在这里看上戏了。飞虎黄谦跟小三子在这段官道上对付活阎王金兆庆,已经在这一带动手很大的时候。朱天宠一赶到,柴守信赶紧地报告朱天宠,黄谦、小三子全在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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