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逸叟(30)_郑证因

三〇

　　武维扬抖手把两粒铁莲子打出去，这两盏纸灯笼应手而灭。这种铁莲子打得力量大，纸灯笼被震得晃动起来，这两名差弁惊慌，大声喊叫。

　　这时正往里带那送公文的人，把守帐门口的尚有两名哨官，八名护勇，听这两人一喊叫，灯笼灭得离奇，送公文的又是新从外面带进来，恐怕有意外发生，这两名哨官齐拔腰刀，把送公文的人挡着不准进帐。这八名护勇，见哨官亮刀动手，也齐拔刀赶过来，把这送公文的团团围住。

　　帐内外这一阵乱，座上的统领和他身旁办文案的师爷也疑心外面发生什么变故，厉声喝问：“什么事？”

　　这一乱之间，戴兴邦在帐篷后面已然弄了手脚，武维扬也翻了下去。帐内外的哨官进去回话，外面把这送公文的仔细盘问了一番，检查了一遍。本来这送公文的没有丝毫私弊，依然被带进帐篷。可是戴兴邦就在外面纷乱之时，帐篷中人也正注意外面的情形时，他已把后面的帐篷捅裂开两个小洞，虽有些声息，但被外面惊惶声遮去，所以帐篷中人丝毫没有觉得。

　　武维扬已落到帐篷后，从裂开的孔隙往里察看时，见帐篷里当中是一架公案，背着身子坐的看不见面貌，定是水师营统领，在公案左侧坐着一个看约五旬左右的师爷，公案两旁有两架戳灯，在帐门口左右上站着两个武职官，公案前也是一个身着官服的正在回话，听他说：“这件公事，是由省里用八百里加急飞递下来的，由乐清县驻防水师营转呈统领。因为公事紧急，不敢耽搁，所以连夜送递十二连环坞，请统领大人赏发回文，卑职还得连夜赶回去。”

　　这统领向下面说道：“你下去候着，少时就有回文。”

　　送公事的差官答应了声，请了个安，退出帐去。

　　这位统领手里拿着这份公文，一面看着，微微地摇了摇头，向旁边坐着的那位师爷说道：“子彦，你看这里的事，盐大使那方面看得非常重要。并且这件公事里头，交派下来的话，他是想着要把凤尾帮逃的主犯，一网打尽。想不到这次剿山，所有重要的主犯在逃未获，盐大使那方面非常不满。我们虽然不受他们节制，但是这次十二连环坞，追捕凤尾帮匪，不仅是盐枭的事。他们这种组织，足以危害地方，不仅是扰乱国课了，所以连巡抚大人那里也担了责成，并且盐大使那方面已经具折题奏，虽然朝旨先回了来，事情既已闹大，非彻底查办不可。到现在上面另得密报，在逃的帮匪，全是愍不畏法之徒，留着他们将来是大患，所以主张严拿办案。

　　“可是这般人哪容易一时逮捕归案？仅仅原来获案的匪党，现在还未曾审讯罪情轻重，并且还要从他们身上追究凤尾帮在浙南的实力，现在这二十七名犯人抑在乐清县，打算跟着提解赴省，严加审讯。这件公事，叫我们清查十二连环坞，不得稍有疏漏的地方，恐怕里面还窝着匪党，限三日内清查竣事。凡属可以隐匿潜伏匪党的地方，完全要把它荡平了。除与缉私营同留少数官兵长川驻守，并将两营官的灵柩，及受伤的人留在十二连环坞的，一同搬到乐清县，听候公事再行移动。”

　　统领说到这稍顿了顿，遂叹息了一声道：“子彦，凤尾帮不过是一群枭匪，终属乌合之众。浙南的缉私营实力不算不厚，凤尾帮闹到这么大声势，他们不能早早地消弭隐患，竟纵容他们成了这么大声势，养痈成患，缉私营难辞其咎。这次若不是有这种意外的情形，这十二连环坞的凤尾帮还不容易消灭吧？真要是认真追究起来，恐怕这浙江省地方的官员全得担点责成吧？”

　　那位师爷连答了声：“东翁，说得极是，这种情形也未便细谈。反正这一回谁要想再像过去那么含糊敷衍公事，恐怕不成了。我们现在公事公办，上面怎么交派，我们怎么奉行。至于缉捕主犯不是我们责任内的事，说实在的，我们也没有那么大力量。东翁你还看不出来么？所捕获的二十七名帮匪还没有凤尾帮十分重要的，内中就有很多是江湖积盗，全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杀人越货的胆量，这种帮匪岂是官兵所能敌？这次十二连环坞的事交代了，倒是一件很好的事。东翁，晚生说句不怕东翁见怪的话，这里的事不过少认真为妙，反正我们问心无愧，上不负国恩，下不负人民，我们要是过事认真，恐怕要自寻苦恼。”

　　这位统领倒连连点头，遂说道：“那么，这份公事就不用关照缉私营那边了。”

　　那位师爷答道：“我们先办我们的事，我想那边必是另有公事。”

　　说到这里，统领站起来，向师爷说道：“子彦，你多偏劳吧。”

　　统领随着向帐外走去。那位师爷正伏在公案上办这份公事。

　　在帐篷后偷窥的龙头帮主和湘江渔隐戴兴邦一打招呼，离开帐篷后，来到隐避的地方，天南逸叟武维扬道：“天凤堂中的事，已经绝望，我现在倒想赶紧退出去，避到乐清县，好歹把我们已经落网的弟兄救出来，事情是不能迟缓了，迟则生变。我看官家那方面已深觉我们十分扎手，更与我们十分不利。我们趁早下手，以这次十二连环坞的失败，已经是前车之鉴，我们不可再有轻视之心。”

　　戴兴邦听了帮主的话，心中暗暗地想：凭你武维扬目空一切，怎么也有惧怕别人的时候，这真是少见的事。随口答道：“帮主说得是，这种地方我不愿意再流连下去，更兼暗中还有劲敌潜伏，那么我们还是返回鲇鱼套吧！”

　　武维扬忽地又问道：“刚才天凤堂中暗中和我们为难的人，终被他轻易逃去，叫人不能释怀。”

　　戴兴邦也忽然想起，向武维扬说道：“这人不仅武功卓越，身子轻灵，并且胆量过人。那天凤堂天花板上大约他还是先我而至。直到我发觉他，竟首先翻下来，终被他从容逃去。”

　　武维扬听了一惊，愕然说道：“怎么，这人也到上面？那么我们所要搜寻的东西，难保不落到他的手内。我们倒要竭力地注意此人，只要他的形迹在落到我们的眼中，我们再也不叫他逃出手去。”

　　武维扬话未落声，身后不远有低微的声音说道：“只怕未必叫你那么如意。”

　　武维扬猛然一个玉蟒翻身，低声喝：“你别走。”

　　人随声起，龙行一式地飞扑过去。

　　戴兴邦也知道后面有了敌人，也跟踪追赶，这次是安心不叫此人逃出手去，和龙头帮主把全身本领施展出来，这么一前一后地追赶着前面逃走的黑影。只是这人的身手矫捷，任凭把全身本领施展出来，依然不能追近了他，越过青鸾堂，又翻过金雕堂，前面灯光照耀，这里竟布置了大队的官兵，也正是十二连环坞的水路要冲，那条黑影竟自穿入官兵驻防之处，也不知他是进了帐篷，或是逃别处？踪迹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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