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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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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涵虚向北墙下一张小凳上指了指道:“师弟你请坐,好在这时也没有事做,我这卷经已经念完,咱们谈谈倒也解解寂寞。” 萧文杰此时颇有些忐忑不安,自己不明白起了这种矛盾心情,听见师兄诵经念佛,自己在前面佛殿中就是待不住,进来要想看看师兄用功的情形,这时反倒想着立时退出去,不愿意在禅房中多留恋。可是尹涵虚这一让座,倒不好立时就走,只好坐在那个小凳上,尹涵虚抬头看了看萧文杰说道:“师弟你不必起这种心念,个人的遭遇不同,我生为女儿身,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人。我已经是无倚无靠,无家可归,蒙师父的慈悲,度我入佛门,收为弟子,可是你也看到佛门广大,虽说是无不度之人,可也得有缘。我已心如槁木死灰,我很愿意入佛门,终了一生,忏悔我过去未来的罪孽,仗着佛法消灭着前生今世一切冤牵,但是师父竟不给我剃度,她说是我……” 说到这儿,尹涵虚把底下的话竟顿住,那白玉般的面颊上,微起了一层红晕,旋即消逝。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是命中注定,不能作佛门中的弟子,只能寄名在庵主的门下,我守在师父身旁,我倒安心地勤习经典,我不敢希望有多大的造就,可是这样诵经念佛,既能启发人的性灵,更能镇定人的心情意志,现在我没得到什么好处,只觉得心如止水,不起微波,时时地能够这么安然恬静,已感觉到这就是佛门中枉大的慈悲,师弟你更不必作这种想法,你是缙绅之后,簪缨士族的子弟,遭逢不幸,巨祸临头,你一身尚担当着为全家复仇恢复家业,克绳祖武,你将来前程远大,后福无穷,佛门中所收的全是世间苦命人,师弟你不过甚地热望着入佛门,无事时不妨看一些经卷,也可以镇定心情,眼前多得皆清静,就很好了。” 萧文杰点点头道:“师兄虽则是带发修行,叫小弟看已经得着佛门真谛,这心如止水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师兄你能做到了尤其叫小弟敬服十分。” 尹涵虚道:“师弟,你过奖了,这没有什么,不过我们既然是一心随庵主锻炼苦行庵的绝艺,不得不抛弃一切杂念,澄清思虑,不起贪嗔痴爱之心,也就是了。” 萧文杰点点头道:“我很愿意师兄常常指导我,总可以竿头日进,把我这种浮躁不安之气,可以化去,我就感激师兄不尽了。” 自己不肯多在禅房中留意,站了起来,向尹涵虚师兄告辞,回转前面佛堂,自己坐在那里,心中的思潮起伏不定,颇有些自己解脱不开,为什么不如平时安静?遂走到苦行庵前,站了许久,被山风吹着心头略觉清爽。 晚饭之后,到起更时,月明如水,照着这庵中越显得清悠异常。 尹涵虚全收拾完了,在每夜间她令芦芦、菁菁分班在崖头把守,这成了牢不可破的功课,可是尹涵虚必要亲自把这铁笔峰头察看两番才算安心,这时从后面走出来,萧文杰正在佛殿前仰着望着天空的月色,尹涵虚道:“萧师弟,你看今夜这月色非常皎洁,怎么不到庵外走走?” 萧文杰道:“我正想招呼师兄,时候尚早,这么好的月亮,我想和师兄在庵前操练剑术,师兄可好么?” 尹涵虚点点头道:“很好,我也正打算练练功夫,活动活动筋骨,我去取剑来。” 尹涵虚回转禅房去取宝剑,萧文杰也到佛殿中把自己那口利剑取出来,尹涵虚已从后面出来,一同走出苦行庵。这庵前景色在这夜景中,看看越发地叫人心旷神怡。碧天如洗,一轮皓月,衬着万点疏星,一排排的参差古树,倒影婆娑,这庵前一片空地上清朗异常,衬着这座古庵如入仙境。 萧文杰看着尹涵虚师兄虽是带发修行,也是佛门装束,很干净的一件灰布僧袍,灰护领,白布高腰袜子,灰布僧鞋,头上罩着青绢帕的包头,从耳边勒下去那又黑又长青丝,披拂在背后,白素素一张脸面,峨眉杏眼,淡雅中越显得天性的丽质。只是她神情举动那份端庄沉静,正气逼人,有凛凛不可侵犯之势。 此时尹涵虚剑已经背在背后,被山风吹着,灰布僧袍和她那肥大的袖管,不住地飘摆着,这种庄严法像,正像那妙手丹青所绘的紫竹林中慈悲大士,萧文杰不敢过于地仔细看,师兄这种仪态万方、可爱之气度,自己提着剑走了几步道:“师兄,今夜小弟求你领领招,我们对一趟三才剑,师兄给我指点指点,手法的不合处,只要今夜师兄给我指正过,我绝不会忘了的。因为今夜这种景色非凡,现在感觉到灵府空明,俗念全消,心头清净,在这种时候,比较平时似乎容易领悟一切。” 尹涵虚听到萧文杰这个话,在那严整的面容上,忽现出微笑道:“你这短短的半日工夫,修为上就有这样的进步,佛门中修心重于修身,你这灵府空明四字,正是我们大彻大悟的地方,这样你武功一定会有大成功,好!咱们就试试三才剑。” 尹涵虚往东一撤身,萧文杰退到西面,此时他是正对着月光,两下里已经退到相当的距离,萧文杰左手倒提着剑,脚下丁字步一站,气往下一沉,精神收敛,目注着涵虚师兄,左手往右手的剑钻上一搭说声:“师兄指教”,这时尹涵虚和萧文杰站到正对面,看到萧文杰这种英俊的少年,骨格品貌全是带着一份清奇之气,出身虽是贵公子,没有一点膏粱子弟之气。全家遭祸,逃亡甘凉路上,避祸铁笔峰,受尽这种凄凉苦境,他也能够藜藿自甘,他的志气很大,艰苦卓绝之心,令人可爱。 这时尹涵虚心潮起伏之间,萧文杰已经亮开了式,左手仍然是倒压着剑,右手剑诀,他往南侧身疾走,尹涵虚赶紧收敛心神,也是往右一侧身,也是右手的剑诀,食中二指,指尖抬到与右眉梢齐,身躯往下斜倾着。这种矮身侧步之式,已然把步眼活开,往北盘旋,只是不用亮招,动手就凭这种侧身活动步眼的姿势,萧文杰就有些自愧不如,两下里盘旋半周,各自把身形一停,已然把式子换过来,尹涵虚却是把右掌声剑诀一变,手掌向胸前一立,作佛门中手打问讯式,萧文杰那里已经把左手中剑换到右掌中,剑身在面前一立,右手的剑诀横着,二指往剑身上一搭,说了声:“师兄,请!” 跟着掌中剑往下一沉,向右一甩左掌,剑诀往上一提,剑再盘旋过来,“仙人指路”式,身随剑进,尹涵虚那里却也把剑换到右手“白鹤亮翅”式,往右一翻剑,身躯却是取偏风,探身而进,两下已经各自递招。 这场两人的剑术施展开,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萧文杰今夜更是提着全副的精神,尽量地施展着剑术上所得。 尹涵虚动手之间,见萧文杰的剑术,果然颇有所得了,起落进退,吞吐收放,点、崩、截、挑、刺、扎,已然运用得得心应手,按他这剑术上的造就,已经是很难得,因为这种功夫,既须有真传,又须有功夫。可是他才到铁笔峰时日不久,这种剑术没有十年八载精纯的锻炼,哪能够得到炉火纯青?两人这趟剑术施展开,尹涵虚丝毫没有客气之意,把萧文杰这三才剑中所运用的几招不合之处,全细心指点讲解,并且反复地给萧文杰讲妥其中的诀要,更亲自给萧文杰重练了一番,以身作剑,比画出来,叫萧文杰细心领悟。 萧文杰更是一片谦诚之意,受师兄的指教,对于师兄的讲解,全能一一领悟了,直到三更过后,月影西斜,芦芦、菁菁两头巨猿,也在这时候换班去防守峰头。 尹涵虚道:“师弟,天不早了,各自安歇吧!” 尹涵虚回转后面禅房,萧文杰回到佛殿中,虽则夜已深,但是躺在床上,亦是睡不着了,萧文杰自己想着摒除杂念,早早地睡着了以缓和精神,只是越想睡一切事全涌上心头。你撂开这样又想起那样,烦躁得十分不安,索性遂,坐起,坐着静静地看着纸窗上月光西斜,把佛殿旁边一棵古松的树影,照在窗上,看了一阵倒觉心旷神怡。下床遂把殿门开了,站在佛殿前,抬头看了看,繁星万点,碧蓝的天空中静荡荡的那斜月,已经被那棵高大的古松遮住了,树影照得窗前阶下摇动着,听了听外面只隐隐地有些猿啼鹤唳之声。自己在院中来回走了两周,向佛殿后角门那里望了望,后面也是寂静无声,知道尹涵虚师兄定已安然入睡,自己走出苦行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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