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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六


  这时海鸟吴青趁着阿英、阿雄两人往起搀架的工夫,把黑布袋从上褪到脚下。沈阿英、沈阿雄这两个孩子却也真坏,暗恨刑堂师海鸟吴青无故的照顾他们,又惧着他素日的铁面无情,不敢带出一些不愿意的神色来。此时吴青正自把套着的布袋褪到脚下,只是淫孀的两脚还瘸着,沈阿英、阿雄一使眼色,两人同时架着女屠户的双臂,暗中一齐用力往起一托,往前一送,海鸟吴青正自俯身后一抬头,女屠户的身躯微往左偏了偏,下身是正往海鸟吴青的脸上撞来,自己竭力往右一甩头,淫孀的右腿已和自己的脸和右肩撞了一下,一股子热香扑入鼻中,在同时一着急之下,右手往回下一挡女屠户,手又按到她胸头乳际,自己可撤出一步来。

  女淫孀被他一搡,“哟”的一声,海鸟吴青也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此时轰的弄得个面红耳赤,方要发作,沈阿英、沈阿雄两人却架着女屠户作弄起来。两人往右用力一带一推,和吴青错开一步往前一送,喝声:“跪下!”

  竟把淫孀硬按在那,这两个孩子都把脸绷得严肃异常,象两个刽子手似的直挺挺分站在两旁。这正是:孽海无边,宿世冤家成巧合;孽缘一结,一生壮志化灰尘!海鸟吴青见胡香主也在沉着面色,自己一转念间,却不好发作了。竟在这时抱月回廊中连发了两声哧哧的轻笑,吴青目光瞬处,已看见是淮阳派最小的两个,一个是小侠祝龙骧,一个是小龙王江杰。把海鸟吴青恨得牙痒痒的,只于是无可如何。

  这时八步凌波胡玉笙却以严厉的语声,向这装模作样的沈阿英、沈阿雄喝声:“在坛前效力数年,还一点不留心,本帮的帮规坛规坛戒为祖师所遗,就是犯哪一条帮规,也要自己来领祖师的慈悲,自己领刑,用不着叫人费事,把她绑绳抖开,我们用不着局外人代劳。”

  沈阿英、沈阿雄齐声答应了声:“是。”

  明白胡玉笙因为这淫孀是被人捆来的,凤尾帮自有帮规来惩治本帮弟子,由局外人这么给捆来,这是本帮的难堪侮辱。沈阿英、沈阿雄赶忙把淫孀倒剪着的二臂松开。

  这时抱月回廊中所有淮阳西岳派以及凤尾帮的各香主舵主,全是以惊奇的神色来看着这身犯重大帮规,竟自辗转被她脱出手去的女屠户陆七娘,尤其是掌福寿堂的双掌翻天崔丰和掌分水关外坛粮台的双手金镖罗信,这两人几乎气炸了肺。掌福寿堂崔香主自从在福寿堂令她立侮过书,反被她用薰香困倒,几乎全丧命在她手里,竟被她漏网逃出。既顾全着三阴绝户掌罗义的老命,又因为自己身为福寿堂堂主,处治不当,反险些被一个下流女人所毁,也是栽跟头的事,何况所立侮过书又被她盗走(崔丰尚不知已落在淮阳派手中),自己无面目向主坛陈诉,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把福寿堂的事没敢声张;可是监堂韦天佑因为所居离开他们很远,地方很僻,事后才知道福寿堂出事,却悄悄报告龙头帮主,请帮主以紧急坛谕,严令浙南各舵一体协缉她押赴总舵赶紧处治,免得将来成为凤尾帮的隐患。双掌翻天崔丰深恨当时自己没决断把这淫孀放走,贻无穷之患,追究起来,自己终难脱处治不当之咎。此时见这淫孀终于落在对头的手中,恨不得立刻把她碎尸万段。

  那双手金镖罗信,是个最务虚名最护短的主儿,自己因为自幼把她抚养起来,因为她而和三阴绝户掌罗义全存了意见,把弟兄的情义全断了,自己总认为是帮中弟兄嫉妒他一家在本帮,全掌权有地位,故意想排斥他们。自己虽则也想仔细侦问女屠户陆七娘在凉星山一带的情形,只是这淫孀哪肯说出自己淫乱情形,在罗信面前侍宠撒娇,百般作态,罗信竟自被她瞒哄得死心塌地。哪知道赶到她暗入福寿堂后,风声传播出来,罗信脸面上可有些难堪,再加上三阴绝户掌罗义倒反凤尾帮,闯出十二连环坞,这一来更叫罗信不自在起来。好在龙头帮主并不妄事株连,自己稍微的放了心,此时竟被人家把这个活宝这么献出来,自己几乎无地自容,哪得不急和双掌翻天崔丰同时站起,不约而同的向帮主请求,这种败坏凤尾帮威名,触犯了本帮规的败类,一时不要停留,请帮主传谕立时处死,免得全帮的弟子俱被她带累的不能抬头。天南逸叟武维扬一摆手道:“少安毋躁。”

  上面刑堂师海鸟吴青立自敛抑着飞散的心神,向阿英、阿雄说了声:“把她带到回廊前,听帮主的坛谕。”

  沈阿英、沈阿雄向淫孀陆七娘喝声:“走,到回廊前好叫老头子慈悲你!”

  陆七娘此时才把眼前一切情形看明白了,面目才变色。自己从福寿堂逃出来,把那个被削去双足已受宫刑的侯杰安置乐清附近去将养伤势。可是她这种祸水,天生淫贱,只要没有入幕之宾,立刻生趣毫无,竟在乐清把一个守军卡子的弟兄,名叫刘凤蛟的拢上手。女屠户也知道当时想离开浙南只怕不那么容易,索性挟着这个供她玩弄的刘凤蚊匿居在东坪坝外,暗中探听十二连环坞的情形和淮阳、西岳两派的信息。她明是自己作孽,不过不肯认账,认定了这是淮阳、西岳两派害得她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自己拿定了主意,在离开浙南之前,相机再施辣手,总要把两派中人收拾两个解恨。哪知道这种恶念哪容得了她再施为?可是也算她还有一段冤怨缘的因果没了结,暗中竟被淮阳派一些前辈缀上她,绝不容她走开。若是没有这位玄门剑客收拾她,她也逃不出她生父三阴绝户掌罗义的手下。

  三阴绝户掌罗义只要踩迹着他这现世女儿,绝没有半句话再说再问,一掌把她震死,这一来她倒多活几时。女屠户匿居在东坪坝镇外,昨夜正在和她这新欢饮酒取乐,被这位玄门剑客赶到,把刘凤蛟立刻处死,把女屠户点了晕穴,用布袋装起,把她带进十二连环坞。这位玄门剑客挟一身绝技,掩入净业山庄,乘下面一个会斗紧要关头时,飞升那刁斗之上,伺机发动。直到欧阳尚毅要和西岳侠尼动手之时猝然发动,把这个女屠户闭住了的穴道先给散开了,把她掷到花棚上,自己撤身退下来,说了两句讥诮的话,离开校武场,任凭天凤堂香主再搜寻,哪里会搜得出来?

  这时女屠户淫孀陆七娘已知道这真到了自己最后关头,万想不到会被人掳进十二连环坞,只怕眼前这净业山庄就是自己玉殒香消,花残月缺之时,这可不容易再逃了。方才从花棚被人提下来,已然醒转,只是在布袋中还没十分清醒;自己已知道这是一场祸事,只是究竟落在谁的手中,还不知道,动手的人太快,手法也真厉害,方发觉背后有人时,已然晕过去。这时还要凭自己一身的狐媚,灵巧的心思,来作最后的挣扎。在这打开布袋时,用她迷离的醉眼,娇媚的眼风,先给了刑堂师海鸟吴青一个媚态。哪知道把她全身褪出布袋,再往四下一看,自己哪还有什么希望!龙头帮主暨所有的在座的本帮人绝没有自己可以借助的人;那淮阳西岳两派尤其是自己的对头人,哪还有活的希望?被沈阿英沈阿雄喝叱着,只好慢慢站起;这时精神一弛,立刻迈步踌躇的往前走了几步,往这回廊近处一跪,颤声说道:“待罪弟子,掌凉星山十二舱粮台,陆罗锦云求帮主慈悲!”

  武维扬被这种情势所迫,只好宣示出一番话来,哪知更招出对头人的冷语相质,自己几不能再留在此座。

  天南逸叟武维扬遇到这种时候,只好是板起面目向下喝叱道:“罗锦云,你身为凤尾帮坛下弟子,蒙祖师的嘉惠,提拔你在凉星山掌粮台重舵,帮中对你是格外的恩惠,你饶不来好好报效,反倒触犯十大帮规及护坛戒律,叛帮背道,欺师蔑祖,贪淫好色,罗锦云你是自己领罪?是等祖师的慈悲?按帮规坛戒,你是很清楚的,现在正当净业山庄和嘉宾聚会,不能再开坛处治,你不自己领刑等什么?”

  女屠户淫孀陆七娘一听帮主不开坛处治,这还有万一的希望,遂故作满面凄凉,非常幽怨的向—上叩头道:“帮主,你不要尽听外面的传言。弟子不幸身为女流,生在江湖里,都为苦命人。我比别的江湖道中人更苦,不幸嫁了丈夫,丈夫又为报效祖师丧了命,我作了未亡人……”

  但说到这句,胡玉笙已自不耐,厉声道:“罗锦云,不必再饶舌,你纵舌粲莲花,也休想再逃出十二连环坞,赶紧给我领刑!你再敢羁延,我甘受违坛规的处分,便替祖师慈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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