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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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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月色正明,天南逸叟武维扬,自己一边烹着鱼,一边饮着酒,他这是借酒浇愁,抬头看了看天空的一轮明月,再看看雁荡山层岩怪石,高耸天空,在鲇鱼套一带,越发显得阴沉,险峻。武维扬喝了一杯酒,仰天长叹道:“我武维扬难道真是一场梦幻吗?” 他这几杯酒下去,把近二年的遭遇完全想起,自己一阵愤慨,一阵痛心,不由得又喊出:“这荒山野港,就是我武维扬埋骨之地了!” 这时忽然靠东边一片岩头上,发出一声冷笑。武维扬他虽则是在江湖上闯荡一生,更有一身惊人的本领。可是此处是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这是雁荡山山边一片极荒凉的野港,此时突然发出一种阴森的冷笑,武维扬也不觉毛发悚然,自己觉得这种笑声太怪,抬头看了看岩头上一排一排的树木,被风摇动着,越显得鬼影幢幢。自己把酒杯往船板上一放,他忽然放声大哭,又满斟了一杯酒,把酒杯端起,向岩头那边举着招呼道:“我武维扬是早已走向死路的人,现在更愿意与鬼为邻,来!来!来!我敬你三杯!” 此时岩头上面,一排小树树顶子瑟啦啦地震动,更听到似乎有人在说:“可惜你始终在梦中!” 武维扬一抖手把这杯酒向空泼了出去,口中呵斥道:“不识抬举的东西,难道我就没有捉鬼的力量么?” 武维扬他此时几杯酒喝下去,胆量壮着,竟自从船板上挺身立起,一踹船板,身形纵下去,往岩头扑去。 这一段岩头只不过七八丈高,以武维扬这一身轻身纵跃的功夫,他很快地轻蹬巧纵已经翻上这座断岩,一直地奔这排小树扑过来。武维扬往树后转过来,这一带比较着下面黑暗,树木多,野草丛生,他往树后扑过来,隐约地看到一两丈外一条黑影,从一棵大树旁一闪,武维扬他把双掌一错,一个龙形一式,往这棵大树旁扑过来。武维扬他是从来不信这些妖魔鬼怪的事,所以他认定了眼前的情形可疑,自己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他身形一扑到这棵大树旁,顺着树干一转时,面前黑乎乎的一片黑影,往上拔起,树顶子上面瑟啦的一阵暴响,枝折叶落,更有两只枭鸟惊窜起,一连发着好几声凄厉的刺耳疾鸣。这种声音,在这种地方叫起来,叫人听得各别惊心。武维扬也不由得往后连退了两步,再往树顶子上看,静悄悄,两只枭鸟也飞走了。 武维扬把心神稳定一下,自己想我这是何必,这种荒凉无人的地方,就难免有什么怪异事,不到我面前,我何必多管他。自己从这排大树后面转过来,往东望去,岗岭起伏,树木丛杂,往东去很大的地方,自己不必再寻苦恼,遂离开这片大树林向高岗下退回来,往南边顺着一片石坡,才可以退到自己停船的那片水汊子边。可是他从这边转过来,下面却有一片苇塘,他走到石坡下,可就看不见自己的船只了,完全被这片芦苇挡住。武维扬穿着这片芦苇,下面是一片淤沙,潮水涨时,这一带完全被水浸没。武维扬分着芦苇,往苇塘外面走,好转到停船之处,他这可是从东边那片断岩已经转到南边的苇塘。 月亮已经到了半天,照得这片水滩上清朗异常。武维扬因为走在这种地方,脚底下也得留神,提防着陷入泥淖中。眼前的芦苇稀疏,离着水坡越近,眼中忽然看到面前这片浮沙现出一行清晰的脚印,武维扬好生惊疑,这是没有人迹的地方,自己更是今夜初到此地,这脚印是什么人留下的?他往前查看脚印间,一抬头,忽然看到自己那只小船的船头上,竟有两个人对面坐在那里,虽然离得很远,在月光下竟自看出是两个僧人。武维扬这么久经大敌,此时也不由得心头腾腾乱跳,自己想难道真有山魈木魅出现么?但是自己把精神一振作,他却暴喊声:“什么人?敢这样无礼!” 他从水滩边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经到了小船附近,他眼中看到面向着北边这个僧人,武维扬不由怒火万丈,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和尚也欺人太甚了。” 武维扬因为另一个人是背着身子,看不出面貌,自己所看见的竟是金山寺那个醉和尚大悲僧,他竟自跟踪追到这里。武维扬此时安心要和他拼个死活,双掌一错,作势就要往船上扑。 可是那醉和尚立刻把手中的酒杯一举,向武维扬道:“武帮主!冒昧登船,已经扰了你好几杯酒,难道你不肯待客么?” 他跟着向坐在他对面的人道:“主人来了。” 大悲僧这么发话,他对面的那个僧人就始终没有扭头向岸上看。武维扬这时厉声呵斥道:“醉和尚!不必跟我武维扬说这些鬼话,今夜就是我武维扬收缘结果之时,你还不下船等什么?” 醉和尚哈哈一笑,把酒杯放下,向武维扬道:“收缘结果!这个话说得还早些。武帮主,远客登船,特来拜访,你怎么见了面就想和我拼命!岂不叫你的方外朋友笑话。” 此时他对面坐的这个僧人徐徐起立,一转脸武维扬又是一惊,自己先前还认为大约这又是那铁拂尘悟因大师,赶到一转过脸来,已经辨别出虽也是一个尼僧,年岁似乎比较着悟因大师还老,身材高,瘦削的面庞,两道长眉毛,一双深陷在眼眶内的眸子,闪烁着异光,穿着灰布僧袍,系着丝条,下面白布高腰袜子,灰布僧鞋,胸前挂着一串佛珠,手中提一把拂尘,站在那里,静如山岳,有一种凛凛不可侵犯之势,武维扬绝没见过这么个老尼。 这时这老尼却手打问讯向武维扬道:“武帮主,你倒真能够乐享清福,可是你偏偏要重来这伤心之地,武帮主你真个的迷途猛醒,要在这种地方,来忏悔以往之非么?贫僧这么来扰你的清兴,你还要多多担待。” 武维扬听到这个老尼的话,自己倒不好答了,哼了一声道:“我和你素昧平生,你和我说这些话我不懂,你是什么人?” 这老尼微微一笑道:“华山多指僧。” 武维扬一听她报出姓名,自己又是惊又是恨,想不到名震江湖西岳派的前辈多指大师,她竟会来到这里,今夜又是不了之局。武维扬他强压着怒火,抱拳说道:“久仰大名,今夜来到荒山野港,有何赐教?我武维扬愿意领教。不过我有话先在你面前声明,我掌着凤尾帮龙头总舵,十二连环坞是我武维扬多少年的心血堆积起来的,已经给我弄个瓦解冰消,武维扬到现在已经算失败到底的人,这条老命也不过是苟延岁月,忍辱偷生,我躲到这种荒山野港,这已经是闯江湖的人最惨的下场,你们如今对我依然不肯放手,你们得讲出个道理来。 武维扬从福建省直到雁荡山,重建凤尾帮,我并没有怕死惜命之心,就是我遭到这种惨败,现在不过是我自己灰心,我自己知道孤掌难鸣之下,我敌不过你们这般成群结伙的对头。不过我前后的打算,倒还没打算错,雁荡山是我武维扬一手把凤尾帮中兴之地,也是我亲手把他断送个干干净净,我现在更愿意把这个地方,作我埋骨之地,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就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的人,武维扬也敢和他周旋到底,我这里恭候指教了。” 多指大师两眼注定了武维扬,腮边始终带着笑容,容武维扬把话说完,点点头道:“武帮主,你的话倒是不失英雄本色,不过你还有不透彻的地方,你更不要误会,贫僧此次随同大悲僧前来,既没有仇视之心,也没有敌对之意。一个人的成败无足介意,你总得往远处看一看,像你我全是一样,一生的毁灭成败,无足轻重。武帮主,你用尽了心血,倡大凤尾帮你是为了什么?你若是只为了自身在江湖上耀武扬威,造成了你是个英雄人物,那样你对凤尾帮的成败无足轻重,你一生的得失,应该以死相争,倘若你真个的念到创帮的本旨,是为得使上千上万无法生活,无法立足的血性汉子,全能够有立足之地,有生活之路,那么你就不该再为自身打算。武帮主,我们现在绝不是以武力争生死,分胜负的事,你何妨上船来,我们坐下一谈。你只管放心,我以西岳派掌门户人的身份,和武帮主你做武林道义之友,我若有丝毫欺心不利于你,我就对不起我西岳派三代的威名了。” 武维扬把气往下沉了沉,并且知道这个多指大师为武林中仅有的人物,她一生行道江湖,威名镇天下,但是他宝她上血腥气虽则染满,可是决没枉杀一人,所诛戮的,全是穷凶极恶,她所杀的人,任凭哪一派也难容恕。此人武功本领,谁也不能推测她究竟到了如何的造诣,好在自己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没有什么可怕,遂向多指大师点点头道:“咱们细谈谈也好,我倒要明白明白我武维扬究竟所行所为,哪一件犯了众怒,为你们这一班人所难容。” 说话间走上船头,多指大师依然是如同对着一个旧识的友人,很安详很和蔼地盘膝坐在船头。醉和尚也坐下,武维扬只好落座。现在船头上虽则还有没吃完的鲜鱼、美酒,但是只是一个酒杯,武维扬倒不好客气了。 这个醉和尚大悲僧,他倒毫不拘束地向武维扬道:“武帮主,我与多指大师同属佛门弟子,我和尚可没有大师那么持躬严整,我是放浪形骸,生来就嗜酒如命,为了杯中物,不知道受了多少次的责罚。武帮主,我已经扰了你好几杯酒,我可要不客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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