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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屠金榜道:“对呀!你们弟兄的巢穴,你焉能不认得?小伙子,把气稍缓一缓,提起精神来,赶紧地跟我走,你可知道正有人望眼欲穿等着你去呢!”

  蒋鹏飞道:“老人家你多恩典我,倒是告诉我实情,我全家遇祸难道全没死,反逃到这里么?”

  屠金榜厉声呵斥道:“蒋鹏飞,我这老头子就是这种脾气,不是我口中愿意说的,你还是趁早少问,只要你想对我麻烦,我能够亲自把你救出来,我还能亲自把你送了命?老老实实随我走,到了时候,你自会明白,你若没有害我老头子之心,我还能往死路上送你么?”

  说到这儿,屠金榜转身看后面,不再理蒋鹏飞。

  蒋鹏飞这时真是糊涂死了,只想不出这什么道理,自己家中全家遭祸,这不是一个人讲的,家中的房子,全被火烧掉,怎么现在他老人家竟自这么说:我父母、妻子全在等候我。这真是怪事了,老镖头的情形又这么严厉地不准自己来多问,只是坐在那儿叹息着。就这样,老镖头已经连催他两次,蒋鹏飞只好咬牙站起,向屠金榜说道:“老人家不用着急,我跟你走还不成么?”

  屠金榜遂带着他翻山越岭,又往前走了三四里的山道。这时日光也上来,倒可以辨别着路径,蒋鹏飞越看所去的道路越不对,这分明是奔五弟兄的老巢,那山后一带,这种地方别无路径,更没有人家,难道他带着我要投奔关中五弟兄入伙么?我宁死也不能再去见他们,尤其是那飞天虎张璧,我把女人全献给他,他反来把我卖了,分明是我上了他的无边大当。

  弄得我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鬼,我自己脚步完全走错,虽则是蝼蚁尚且贪生,可是眼前这种情形,老岳父把我救出来,更不说出心意,真是生不如死,心中起了怀疑之心,对于眼前的道路,更加仔细地注意,随在屠金榜的身后,往前走一段路,辨认一下,果然是直奔关中五恶垛子窑的后面。

  蒋鹏飞实在忍耐不住,遂招呼道:“岳父,你究竟是把我带到哪里?这种地方,我已认识,这是他们五弟兄的巢穴所在。难道你老人家把我带着投奔他们去么?”

  老镖头屠金榜低声呵斥道:“我不叫你问,你不必多和我废话了,你放心,我难道还把你送到枉死城中么?我有害你之心,在狱中一刀把你了结了,用不着这么费事了。前面不远,就是我要到的地方,到那里自有人来见你。

  蒋鹏飞,我知道你如今已经后悔了,可是还有人对你不肯甘心,不过我老头子没有亲丁骨肉,只剩下一个苦命闺女和你这么个儿子,现在你一切事放心,我不会再害你的。”

  蒋鹏飞虽然是百感交集,可是无法再细问,任凭怎样追询,这老头子只是吞吞吐吐。自己把心一横,好在已经是准死在狱中的人了,既然从监牢逃了出来,我焉能够再有什么怕死贪生之意?听天由命,就是死在这儿,也比被国法处治了身首异处强得多。自己想到这里,索性低头走,一句话不再多问。他又哪知道已紧紧趋近死途,那忍辱含冤的结发妻正在等待他,要和他了结今生的冤孽债。

  蒋鹏飞跟着往前又出来有两箭多地,老镖头屠金榜身形站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遂把蒋鹏飞领到一片松林内,向蒋鹏飞道:“我老头子不顾一切地把你救出来,你若敢对我再生疑心,天地鬼神全不容你了。我现在告诉你,把你带到这里,正是为的叫你夫妻团聚,你父母、胞妹及儿女全死在飞天虎张璧之手,只有我那苦命女儿,尚还活在人间,可是也被困在山中,我带你到这里来,看我把你妻救出来,随我一同逃奔长安,你若是天良发现,知道自己过去胡作非为,害得一家落到这般地步,有愧悔之心,夫妻团聚,我们还可以好好地过活下去。

  “我已经这般年岁,在这里劫牢犯狱,虽则没被人追下来,可是终归要被衙门内发觉,我镖局子处不能干了,带着你们找个隐匿的地方一忍,你们夫妇能够抓把土埋了我老头子,我也就算是没白疼你们。蒋鹏飞,现在你身上的棒伤未愈,不能随我进去动手,我叫你在这里等候,我把那苦命孩子救出来,咱们一同逃走。你只要敢私自离开这里,蒋鹏飞,你可算天良丧尽,禽兽不如了。”

  蒋鹏飞羞愧得不敢抬头,忙说道:“老人家你肯这么饶恕我,我焉能再对不住你老?现在别说还是叫我夫妻团聚,就是你叫我上刀山、跳油锅,我也再不能含糊了。即或是贼党们搜寻到这里,我宁可叫他们料理了,也不能再挪地方,你老自管去吧!”

  屠金榜点点头道:“你能这样,还算尚有良心,好好在这里等着我,只要事情顺手,大约没有多大耽搁。即或我来得稍迟,你也不要到里边探望,咱们此时一失散开,再聚在一处可就不易了。”

  蒋鹏飞诺诺连声地答应着。

  老镖头把身上收拾一番,立刻出了松林,扑奔前面,照着那夜女儿屠耐贞所指示的道路,隐蔽着身形,连翻过两处山坡,远远地已经望见屠耐贞所住的那三间房屋。知道她这里是有人把守,老镖头隐蔽着身形,往后墙下扑过来,幸喜这里并没有匪党潜伏把守。老镖头绕着她的房子,往墙角转过来,往门前一带察看时,那日屠耐贞所说她所住的屋门前,终日守卫监视的匪党,一个不见。

  屠金榜仍转到后墙下东间后窗上,灯光隐约可见,老镖头轻轻往起一纵身,掳住后窗口把身形绷住,后窗向里面高高支起,很容易地看到屋中情形。只见女儿屠耐贞正坐在东墙下一张八仙桌旁,左首有一名匪党,正是那飞天虎张璧。老英雄心如刀扎似的难过,自己英雄一世,把个有志气、有烈性的女儿落在贼党手中,忍辱地从贼,自己铁铮铮的汉子,哪忍心看得下去?无奈此时不敢冒昧地动手了。屏着气息,偏着脸,听他们讲些什么。

  见飞天虎张璧愁眉不展,向女儿屠耐贞道:“看现在这种情形,我们可不得不走了。风声很紧,这五丈岭一带,今日连得弟兄的报告,有许多岔眼的事,虽没查出实情来,事实上与我们十分不利,现在我们讲不起什么叫对不住朋友了。今夜一过,据我看还是赶紧地走吧,等到紧急时再走,怕走不脱。你把细软的东西全打点好了,不要临时误事。”

  这时听得屠耐贞答道:“我早打点好了,我看还不至于就弄到一败涂地,你们这五丈岭的垛子窑,官家屡次地动手,全没得着好去,只要这里边没有吃里爬外的弟兄们来卖你,就是官兵真来剿山,也不见得就被他全挑了。”

  飞天虎张璧才要答话,前面一阵脚步之声,来人走得很疾,听那脚步声已到了门前站住,竟有人招呼道:“五爷,请你赶紧到前面,大爷跟二爷有要紧事和你商量,请你立时就去。”

  飞天虎张璧在屋中答应道:“外面可是周玉么?你进来!”

  来人跟着走进屋中,屠金榜见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匪党,进得屋来,向飞天虎张璧行礼之后说道:“五爷,有什么吩咐?”

  飞天虎张璧问道:“前边还有什么事?这时非叫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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