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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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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金发在抽水烟的时候,肚子里已是转着打了好几层主意。觉得同丁作忠本人,是不应该怄气的。于是放下水烟袋,坐到床上来,向他笑道:“他说这话不要紧,倒好像我从中干落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我在昨日晚上就想好了,这数目县尊一百两,作翁五十两,实不相瞒,汪学正在一百五十两之外,又送了我十两茶敬。于是姓朱的说是交给了我三百两,岂不是我吞下一半来了?” 说到这里,又笑嘻嘻地道:“总算昨晚上作翁那条计好,派两个差人下乡一送信,说是查粮省委要来,吓得他们汪家人屁滚尿流,把埋在地地窖里的钱,都挖起来充数了。作翁明鉴,乡下银钱是艰难的,只几句话,就逼出他家一百六十两银子,已是不少了。自然,我不能说这些银子就够了,约着他们凑成三百之数,话是有这样一句话,其实他们是否再能凑成那个数目,哪里说得定?” 丁作忠一面烧烟炮,一面听他说话。等他说完了的时候,他烟泡烧完,已是插上烟斗眼里,对着灯火,呼噜噜地,吸将起来了。所以曹金发说上那么一大套子,是想等他一句回答的话,竟是不可能,只是口含烟枪,翻了眼望人。直等他把那一口大烟泡子烧完了,这才问道:“兄弟这一些话,作翁觉得怎么样?” 丁作忠放下烟枪,紧紧地抿了嘴,把烟关在嗓子眼里,将烟盘子边的茶壶拿过来,嘴对了嘴,咕嘟喝了几口,才开口喷出一阵烟来。他这派做作,虽好像有意耽搁回答的话,但是这也是抽鸦片的人,一派老做作,曹金发也不能怪他。只好等他把茶喝完,自己缓缓地躺下来,侧了脸望着烟灯,微笑道:“作翁,丁师爷,你看这件事,应当怎样办?” 丁作忠微笑道:“刚才金老爹不是很生气地说不管这件事了吗?既然你老翁不管,这也就无所谓怎样办了!” 曹金发被他顶得没有话说,只好搭讪着,将烟盘子里烟膏盒子、剪灯火的小剪刀、烟签子,一样样地拨弄了一阵。可是在他心里,也就打了几个弯转。他想着,丁作忠真这样把话来给人钉子碰,你和我下不来,难道和银子也下不来吗?我真不办,你不能够忍心把汪孟刚解上省去杀了,这眼看到手的一批款子,你可也碰回去了。 便淡淡地一笑道:“那自然是一句气头上的话。其实这件事,我们搁下来了,也只是能够把汪孟刚多关些时候,真的还能让省委知道吗?上审的公事,是四乡购粮,省委和县尊,可办的是四乡征粮。省委正名定罪,恐怕不能办他什么罪。若说他打伤了县委,省委管不着这事。现在人是一打二押了,丁作翁做的伤,究竟也不能瞒人一辈子,还能办到什么程度去?我觉得能够借风转舵,收他一二百两银子用,是最好不过的事。所以我跑这趟路,尽是和作翁县翁打算。作翁既疑心我从中有不干不净之处,那也在情理之中,我为了避嫌起见,不办也好。” 说着,打了个哈哈。丁作忠也觉这东西是毛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就沉沉地烧烟,去想着对付之法。于是这汪孟刚本人就成了这二人的心计赌赛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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