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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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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强迫民女者的怯懦行为 这天晚上,李守白由外面采访新闻,回得孟家老店来,正躺在床上想新闻稿件怎样动笔,却听得门外,噼噼啪啪,打门声很厉害。心里也有些奇怪,什么人叫门,这样子凶猛,便侧耳听着。 里面的孟老板也不过是刚刚落枕安眠,忽听得外面一阵紧急的敲门声,不开门恐会发生意外,只得走了出来,先隔着门问了一声“谁?”有人答应说是找李先生的。孟老板道:“是哪一位要找李先生呢?” 又一个人大声答道:“你开门就是了,问许多话干什么?我是个营长。” 孟老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师部里来的,请进请进!” 他说着话,呀的一声将门开了。这晚上天色黑暗,并没有一点星光,孟老板分不出是什么样的人,只见两个人影子而已,便道:“二位请等一等吧,等我到里面去拿个灯亮来。”两个人也不理会他的话,一直跟了进去,站在天井里。只见正面一个窗户,放出一片淡黄色的灯光来,显然那屋子里是住着有人的,走向前,就用手推了一推门。门并没有插上闩,只一推就闪开了。 李守白听到人进大门了,又在纳闷,不料索性走了进来。看时,见是一个穿军衣的和一个穿便衣的站在房门外,这倒不由得他不吓一跳,趿着鞋迎上前道:“找哪个的?” 那便衣人道:“李守白先生,是我呀。下午我来过一趟的。” 李守白这才记起来了,是白天收税款的那个周超人,因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周超人道:“这位是常振林营长……”说着,抢近一步,将一只手掩了半边嘴,低声道:“他喝醉了酒,要我把他引到这里来,我却拗不过他。” 说时,那个常营长,也不用别人介绍,随着周超人进来,见桌上放了一把茶壶和一个茶杯,他五个指头按着茶壶抓起来,嘴对嘴,咕嘟咕嘟向下喝。李守白一想,彼此并不认识,这个人进了屋子来,还是如此无礼,拿了茶壶就喝,便不住地用眼睛望着他。 他把一茶壶都喝完,表示喝得很痛快的样子,哎了一声,才将茶壶放下。见旁边有把椅子,向下面一坐,两脚向前一伸。周超人觉得把一个生人引进人家屋子来,还是如此无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就对李守白先点了点头,很无聊地又介绍着说:“这是常营长。” 李守白经了人介绍,自然不能再装马虎,就向常营长点了点头。不料常营长对他这一点头就像没看到一样,倒掉过脸来向周超人问道:“你不是说这里有个花姑娘吗?这花姑娘呢?” 周超人不觉脸上一红,望了李守白,既不敢答应这一句,望了常营长又不敢否认这一句话,勉强地微笑了一笑。 常营长道:“你这无用的东西,我知道你也怕得罪人,让我来办!”便喊着道:“店老板哪里去了?” 孟老板看他的来路就知道不善,这时他在屋子里喊叫起来,不敢不理会,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常营长道:“这里有个大姑娘,是你什么人?” 孟老板偷眼望了他一眼,低声道:“是……是……是我家姑娘。” 常营长笑道:“好哇,我住在你店里,总算是一个客人,你得好好招待,把你们那位小姑娘,请出来我看上一看。”孟老板一听这话,心里只觉得扑通乱跳,心想:什么人如此多事,竟把我家有姑娘的事,告诉了他呢?他心里这样盘算着,脸上自然就现出一种犹豫不定的神气。常营长见他并没有答应的意思,就喝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不作声?我一个营长见你家这毛丫头,就是大大地给你面子,你为什么还要推三阻四的?你看,我身上,带的是什么东西?”说着将手在胸前手枪皮套子上一拍。孟老板心里跳得更厉害了,由心里连累得浑身的筋肉,也有一些跳,两只脚如弹琵琶一般,竟有些站不住了。常营长见他依然不作声,索性在皮套子里掏出手枪来,在桌上一拍,问道:“快把她叫出来,不然我就要动手了。” 李守白看到这种情形,实在也忍不住了,明知道这种人,手里拿着杀人的武器,决计没有法子和他讲理的,他既是王老虎的部下,王老虎的护身符,总应该认得,且不说话,把王老虎赏给的那个绸条,先挂在身上。然而只是他这样一耽误的时候,常营长平空一跳,已跑出了房门,口里骂道:“反正也不过是在这所房子里,你不肯让她出来,难道我自己不会去找她吗?”说着,就向里头一进屋子走。周超人看到事情不妙,趁空一溜烟走了。 原来拍门之时,贞妹在自己屋子里也听到了,心想:这样紧急的时候,冒夜有人来敲门,这绝不是一件细小的事,不要是王师长有什么事来找李先生吧?果然对李先生有什么不便的话,那可糟了。她心里想着,自然也就情不自禁地站到天井里来听听,及至常营长说了那篇话,才知道这件祸事还是由自己身上而发,心里也是扑通乱跳,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 等到常营长跳到房门外来,自己赶紧就向里面跑,常营长眼快,早已看到一个人影子一闪,由前向后跑。站在天井里,昂头打了一个哈哈,笑道:“只要我看见了,不怕你会飞上天去。”一面说着,一面追到后进来。贞妹原是和他父亲比屋而居,住在一间厢房里,门是向着天井开的,她一跑进门去,噗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住了。她不关房门常营长还不知道她在哪间屋子里,经她这一声响,这明明是告诉人家,已经有人刚藏住在这屋子里的了。他就拍着门道:“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虽然身上带了枪,又不是见人就打的。要说到卖弄风流,哪个不会。哈哈,你打开门来,让我看看,我也不一定要怎么样。只要你放我进去谈谈,我这人心肠最软不过,你好好地和我说句话,说不定我并不为难你,一抬腿就走了。” 他说了这一大串,那门里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常营长将皮鞋在门上踢几脚尖,叫道:“开门了,你不要惹得我火起。”说着说着,紧紧靠了门站定,侧着身子,只管用肩膀去撑着门,撑得那门连木隔窗都摇撼起来。贞妹在屋子里看到,连忙端了一把椅子,将椅背门上一撑,自己坐在椅子上,加重了这门抵抗的力量。 常营长道:“咦!你真和我要较量较量吗?什么手枪、炸弹我都对付过去了,不见得就对付不了你这样的一个毛丫头。”说时身子向后一退,一抬腿,哄通哄通,向门上踢了两脚,立刻门的下半截,踢碎了一块板,便露出了一个大窟窿。常营长踢得高兴,索性在窟窿的两边,又加上了两脚,那个窟窿就更大了。他不用脚踢了,将手枪向皮套里插,两手伸到木窟窿里,抓住木板摇撼着,只管把板子一块块搬了下来。窟窿大了,已经可以从窟窿伸进手去,他口里妈、祖宗地一阵乱骂,手里还是不停地拆门板…… 贞妹在屋子里回头一看,门板已拆去了一大半,决计支持不住的,掉转身来,飞转向床底下跑。常营长在夜暗中张望亮处,很是清楚,见她站起身来,大有要走的样子,就从窟窿伸手向前一抓,把她的衣服抓住,口里嚷了一声道:“你打算走吗?你躲到哪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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