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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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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英见她说得如此的肯定,倒有些奇怪。纵然说石耐劳是对手方,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有些气急的样子?望了她的脸色,也正想把这句话追着向下问,却听到茶房吆喝一声五号的,接着有一阵皮鞋声;咚咚咚的走上了楼来。灿英心里明白,立刻停止了话不说。 门帘子一掀,石耐劳满脸是笑容,走了进来了。他两手拿着两把花,向前一鞠躬,笑道:“在路上遇到一个卖鲜花的,我看到这把玫瑰开得实在是好看,就买了两把,送给二位,在雨天解个闷吧。” 他说话时,心里可就想着:李小姐乃是今天初次见面,总算是极生的朋友,应当先疏而后亲。于是把左手上捏住的花,右手先分过一把来,递给了灿英,然后很随便的把左手这把花交给了燕秋。燕秋果然如他心里所想象的,彼此是很熟的朋友,不拘形迹。可是灿英拿了花在手上,立刻凑在鼻子上嗅着,由花上放出一道喜色的眼光,把这位像电影皇帝的运动家全身都笼罩着。然后笑道:“石先生!谢谢你啦。” 同时,她心里想着:对一个老朋友,何必要送什么鲜花?分明他买这花是送给我的。至于给燕秋一把花,那不过是陪笔罢了。不见他将花交给她的时候,是很随便的样子吗?燕秋笑道:“这个样子,我们坐了车来,石先生倒是在雨地里走了来的了?” 耐劳脱着雨衣,手上提着抖了两抖,笑道:“有这个,不要紧。” 他说着,正要向钩子上去挂起来,同时就发现了衣钩上还有一件女子雨衣,这正是新朋友李女士的。说这话,倒好像说人家穿了雨衣,还要坐车。于是又跟了解释着道,“这也只有我们好运动的人,有这样走路的瘾。其实这样大的雨,穿了雨衣,也是不济事。二位是非坐车子不可,街上的水深着啦!” 说着话,拖了凳子在下方坐着奉陪。桌上已是放下了一把茶壶,四只茶杯。灿英斟了一杯茶,隔了桌面,双手递到耐劳面前来。他站起来道:“怎么要李女士倒茶呢?不敢当!不敢当!” 灿英笑道:“这个小约会,是我的主人;我倒茶敬客,不是应当的吗?哟,说起来,我更不对,石先生是客,怎好坐下方呢?” 耐劳穿的是西服,空了两只手在外面,他就互相搓了巴掌,表示出那踌躇的样子来,便笑道:“若是这样的客气,我就不好奉陪了。” 燕秋也向灿英笑道:“你怎么这样些客套?坐下吧。” 灿英觉得“怎么这样些”五个字里面,有点醋味,也就只好笑着,向耐劳道:“从此大家不客气了,就请石先生开菜单子吧!” 耐劳搓着手向燕秋道:“我好开菜单子的吗?我不过是一位陪客罢了。” 燕秋笑道:“主人请你写,你就写;也许你不写,就不成其为陪客了。” 石耐劳对于灿英的托付,那就不好怎样的违抗,再加上燕秋这一番言语,他更是推诿不得,这就笑道:“我又不知道二位喜欢吃什么,怎样的下笔呢?” 灿英笑道:“这可怪了。难道杨女士喜欢吃什么东西,石先生不知道吗?” 耐劳笑道:“可不是!就是不知道。” 他说着话,就到旁边茶几上,搬过了笔墨纸张,要来开菜单子。他这个印象给于灿英是非常的深刻。因为打这里起,灿英知道耐劳和燕秋的交情,并不怎样的深密。要不然,哪有燕秋喜欢吃什么东西,他都会不知道呢?在这种情形之下,这餐饭,大家都吃得很快活。 吃完了,恰好天气已经开晴了。于是三个人顺着马路边的人行路,一同走回旅馆去。到了旅馆门口的时候,燕秋想起来了:石耐劳必是来答复自己那句问话,可以到西北去的。其实他不答复也知道他决定会到西北去;因为他是在四个男友之中,首先表示愿意去的。不过自己已经说明了,非到一定的限期,事前不许答复。在男子面前,第一次订的信条,必须遵守着;要不然,自己就不能树立威信,如何能够约束人家呢?于是就向石耐劳笑道:“还是请你明天来一趟吧。” 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话,灿英自然是莫名其妙。不过耐劳听着,就明白是拒绝自己提早回答的意思,自己也就不敢过于讨好。点着头答应道:“好的。明天会了!” 灿英站住了,踌躇一会子,笑道:“天快出太阳了,我身上还穿着雨衣,那也是笑话。我不到旅馆去了,我们也改天见吧。” 燕秋倒也以为她这话是对的,便笑着道:“你一定要走,我也不强留你。改一天,我来邀你出去玩玩,和南京各处的名胜告别,因为以后相逢,就不知是哪年哪月的。” 灿英道:“好的,通电话来约定吧。” 燕秋一面说着话,一面走着路,就走进旅馆去了。 灿英见石耐劳还站在前面,就笑道:“密斯脱石!你搭公共汽车吗?” 石耐劳笑道:“不,我喜欢走路,我走了回去。” 灿英已是走了过来,笑道:“运动家总是令人钦佩的,第一就是精神好。” 耐劳笑道:“这也是各人的嗜好不同。” 说着话,两人竟是并排走起来了。灿英道:“对于石先生,我是久仰得很了。在运动会场上,我是看见过好几回的,现在居然认识了。” 说着,将手上拿着的花举了一举道:“还多谢你这个呢。” 耐劳道:“这太不成礼物了。不过表示一点敬意。” 灿英望着他抿嘴微笑了一笑。耐劳道:“今天叨扰了李女士在先,我觉得很有点冒昧,明日若是天晴,我来奉请;请李女士先指定一个地点,我也不约定多人,就请杨女士一个人作陪。” 灿英笑道:“虽然密斯脱石觉得非还礼不可,这也可以。但是何必这样的急?” 耐劳道:“固然是不必急,但是不久的时候,恐怕我要离开南京了,我想提前来请一请。” 灿英听到,本来就想跟着问一句,离开南京到哪里去呢?转念一想,这何须问得,自然是到西北去。于是就点了两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两人只管说话,不觉就走到了街的尽头。灿英问道:“我向右走了,密斯脱石呢?” 耐劳恰是不曾加以考虑。便向左指着,说是走这边。灿英道:“那么,再见吧。电话号码,就是你名片上的那个吗?” 耐劳连说是的,于是二人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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