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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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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势迫利诱奈若何 蔡老六虽是个庄稼人,就他的性格来说,和李二狗为人也很相近。在李二狗这番表示之后,对于这事情的前途如何,他已是十分明白了。便笑道:“我不过是代东家传话的,至于可以拿出多少钱来,这个我不能作主,反正也不能不让二哥称心。” 李二狗端着杯子,只管喝酒,喝完了杯子里酒,便又斟上,板着脸子不作声。蔡老六陪着喝了几杯酒,上过几道菜,看看二狗的表示,依然是无价可还,这就叫了伙计来,当着李二狗,先交了一卷钞票给他,说是酒帐先行交柜。伙计去了,蔡老六笑道:“二哥,你一个人先喝两钟。我把东家邀了来,和你当面谈话。” 李二哥见酒帐已付出去了,可以安心吃饱,这就笑着点头道:“那样最好 !” 蔡老六看穿了这家伙,无非是要钱。到了客店里,将话告诉蔡为经,把他引到酒楼上来。他早有了一套兵法在心,见着李二狗,笑着拱拱手道:“我猜想李二哥就是一位行侠仗义的青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我先敬你三大杯。” 说着取过酒壶,就向二狗杯子里斟酒。然后借了蔡老六的杯子也满上了,就举杯相邀。二狗见财神这样恭敬,先有三分愿意,对干了一杯。伙计来添上了杯筷,蔡为经在主位相陪。把《施公案》《侠五义》七上那些奴才式的武士,将二狗一比拟,他听了却是十分愿意。蔡为经笑道:“我早知道李二哥是这样一位慷慨人物,早就该来拜访了。见过之后,我们岂不是早早的放下了心中一件大事。” 说着,对旁边坐的蔡老六望了下,老六也不住地点头,连说是是。 把这顿酒饭吃完,蔡为经又邀着李二狗到小客店里去密谈。叫伙计泡了一壶好茶,送到房间里来,叫蔡老六出去。然后向李二狗一拱手道:“二哥,我的困难,老六已经都和你说了。你若救我一把,只要二哥开口,我在物质上帮忙,那是尽力而为。不过乡下收租过日子的人,虽然说是有点金子,也不过首饰而已,别的可找不出来。这样吧,从这里不远,我有个庄子,可以收到二十多担稻子,我开张条子,把这稻全拨给府上吃。不足的数目,我再补上。今天身上带的现款不多,先送二哥喝杯茶。” 说着,在身上掏摸了一阵,掏出两沓钞票放在小桌上。然后把手指上戴的一枚金戒指取了下来,压在钞票上,然后向二狗深深地再作一个揖。笑道:“老弟,这点东西,不成敬意,送你作个纪念吧。” 二狗看那金戒指,厚厚的,大大的一个圈,怕不有三四钱重。虽然曾开口向蔡老六要一条金子的报酬,这一条金子,究是多大的东西,就没有看见过,也不能想象到,倒是这枚金戒指让他看到,心里一动,他正在想着这老家伙真大方呢。蔡为经已将钞票金戒指一把捏住,送到二狗手上来,二狗情不自禁地接住了,笑道:“我们还没有和大老爹出一点力呢?先就受赏,这这……不好意思。” 蔡为经将钞票金戒指放在二狗手上之后,还按了两下笑道:“这决不能算是报酬。今天已晚,明天我和你老弟到我那庄子上去,跟佃户说明,把租子都拨给你,当然我还得出张字据。那字据我就在庄子上三面当面写了交给你,你看好不好?” 李二狗手里拿着人家的贿赂,神智都糊涂了,他又特别的面软,受了人家的东西,听了人家的好话,再也提不出什么进一步的条件,只是笑嘻嘻的向蔡为经说:“这事情好商量。” 蔡为经道:“老弟台,你今晚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他笑道:“我有什么事,每天到了晚上都是坐茶馆。” 蔡为经道:“那很好,我们一路烫个澡去,在澡堂子里可以细细的谈。” 说着,向李二狗拱拱手,又一路带他到澡堂子里去。躺在澡堂子里的木炕上,足谈了两小时,蔡为经对他什么亲近的话都说过了。最后,他说,若不是年岁差着一大截,真愿意和李二狗拜个把子。李二狗倒也明白,这老家伙要人下水,所以什么话都肯说。但他又想着,认识这么一个财主,有什么不好呢。往后赌输了钱,就不愁没有找赌本的地方,当晚彼此说得十分投机而别。 到了第二日早上,蔡为经又约着李二狗在茶馆子里吃早点。然后,由蔡老六引路,带到附近的庄子上去。蔡为经说的话完全照办,在佃户当面写了一张拨租的字据,三方面都签字画押。李二狗长了这么大,哪里白捞过二十多担稻子,当时是心服口服,也不要蔡为经再说半个字,就把那封请他代办废除婚约的信写了。李二狗倒是不瞒人,当了那佃户的面,就在信上画了押,把信交给蔡为经的时候,他还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决不反悔。将来有什么差错,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蔡为经左手抓住二狗的手,右手拍了他的肩膀,笑道:“老弟你真有侠客的胸襟,我真是相见恨晚呢,过两天我再到镇上来奉邀。你要什么,不必客气,尽管去找我。” 说着,大笑而别。那李二狗得了蔡为经许多好处,听了许多好话,他就把要一根金条的话不曾再提。他也不会把那根幻想中的金条,和现在所得的来比重。 临走,蔡为经还许了有事尽管去找他,二狗也就不必顾忌,高兴地分手。他心里想着,身上有的是钞票,赶快到镇市上去大赌一场。他和蔡为经背对了背走,走得是更快。蔡为经很顺利的把李二狗收买了,算着嫁女的日子更是逼近,当日就赶回家去。到家是黄昏时候了,他又叫蔡老六悄悄地约了王好德来吃晚饭。他倒是比东家还着急,见面时就深锁了两道眉毛,呆板了脸子,向蔡为经一抱拳道:“大老爹和我提的那件事,我想了两天,可没有和家里人提一个字。” 蔡为经不等他说完,就一摆手道:“你不用为难,你的女婿答应了。” 王好德道:“我的女婿?大老爹在哪里见着了他?” 蔡为经道:“你不要性急,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的谈,我还是预备下了半斤酒和你慢慢的喝着。” 说着,他还是笑嘻嘻的掏出身上的纸烟盒子来,向王好德敬上了一支。他看着东家的颜色,见他扬着眉毛,不断的发笑,这就点了两点头道:“只要东家有办法,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他这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并没有指出是哪点愿意。蔡为经抓住了这句话尾子,连连的鼓了几下掌道:“那就大事成了,坐下来喝酒,坐下来喝酒。” 他还让着老佃户,面对面的在帐桌边坐下。蔡老六送上六碗菜一壶酒两副杯筷,将梁上悬的草帽罩子煤油灯点着,东佃二人说笑把盏。王好德见东家这样高兴,倒不知道有了什么办法,用不着玉清了吗?用不着玉清,他何必还这样客气相待?心里想着,却不住的向东家偷看。蔡为经喝了两杯酒,脸上有点红晕了,笑道:“老哥,天下没有钱走不通的路呀。你那女婿,不怪你女儿不喜欢,你也不见得十分愿意吧?” 王好德手按了酒杯,点点头道:“他是有点不争气,但是他父亲和我很要好,我们是两个孩子七八岁时候定的婚事,那还有什么话说。” 蔡为经道:“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闲话少说,我这里有证据。” 于是在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举着先一晃,然后笑道:“你那女婿跟我走了一二十里路,在我田庄上写的,这信纸信封,也在镇市上先就买着揣在身上了,这是一百二十分诚心,我念信给你听。” 于是抽出一张八行信纸,捧了念道: 蔡为经大老爹尊前: 启者无别,晚自小和王好德老伯女儿玉清定的婚,年来多次想成亲,都难成其好事。王府大概有何异心,晚也不愿结这门亲了,请转告王府,彼此两免,任凭王氏女另找门当户对之人,晚我李端才不要她了。此据,敬上财安。 晚李端才拜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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