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记一九三九年十二月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

　　一日　星期五　上午阴，下午晴

　　今天胃痛两次。

　　进城。做日常工作。

　　写信给阮竹勋与张学卿。邀他们下星期三十二时在南丰饭店午餐。在乔治家吃晚饭，食物好消化，但我吃得太多，以致胃又难受。

　　读《图书馆》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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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日　星期六　上午阴，下午晴

　　归来。

　　大一国文越来越难教了。

　　下午访达元为邀彼参加明日下午三时半之茶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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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　星期日　上午阴，下午阴间晴

　　日常工作。昨夜睡眠欠佳。凌晨四时醒来，感到便急，因天冷而未下床解手，辗转难眠直到天亮。为吴夫妇、宁夫妇举行茶会，妻与女仆为准备茶点忙一整天。茶会精致、细腻，我对家庭生活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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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　星期一　晴

　　继续犯胃病，而且越发严重。这不仅使我失望，简直使精神越来越颓丧，为病担忧。从今天开始进食要慎重了。

　　一个月前，陶寄来沈同的食品单一份，内容如下：

　　一、桔一枚（或菜汤）

　　二、鸡蛋一枚或二枚（去蛋白）

　　三、鸡肝或猪肝

　　四、牛肉汁、牛乳（煮沸）

　　五、豆腐、菜泥少量、洋芋泥

　　六、挂面（或糙米汤——加白米粒）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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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　星期二　晴

　　去师范学校展览室参观，内有图片及一些中国古瓷和历史文物的复制品。

　　修改学生的作文，大多是长文章。

　　睡得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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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　星期三

　　星期一、二夜里都没有睡好。

　　午饭在南丰请阮竹勋、金襄七。因进食过多而再次呕吐。妻和孩子们参加了这次招待会。

　　为了看新书，到商务印书馆去浏览一番。

　　继续修改学生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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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　星期四　晴

　　冯至先生答应下星期将他翻译的伯克致青年的十二封信借给我。

　　归来时带一很重的篮子，最后只好雇一农夫代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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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日　星期五　晴

　　下午乔跌了一交，头撞到了书橱上，立即起了大包，性急的我严厉地申斥他一顿。事后才觉得后悔，长时间感到不安。

　　春晗来，赠鹿茸精。

　　三弟来说二弟得病，商谈汪的事和增加月给钱的事。

　　写学生作文错误的小结，直到十二时方渐思睡眠，然而睡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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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日　星期六　晴

　　为乔摔交事心神不定直至归来见他无事才算安下心来。

　　访C. T. 吴与T. Y. 吴两先生。

　　晚上牛先生来访，我们像往常一样进行了有趣的交谈。他给我看汪精卫填的词，是汪通过顾颉刚转给（蒋）委员长的信息。

　　词曰：

　　忆旧游　落叶

　　叹护林心事，付与东流，一往凄清。犹作流连意，奈警飚不管，催化青萍。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经。有出水根寒，拿空枝老，同诉飘零。天心正摇落，秋菊芳兰秀，不是春荣。槭槭萧萧里，要沧桑换了，秋始无声。伴得落红东去，流水有馀馨。正极目烟薰，寒螀夜同愁秣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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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　星期日　上午阴，下午阴晴不定

　　决心写一篇《兄弟》的文章，但是无故耽搁下来，只写了一页稿纸。要珍惜时间。

　　天冷，贪食致胃病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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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日　星期一　上午阴，下午晴

　　进城。看望温特沃思，他现在很好。吴晗来。

　　买薄煎饼，并熬麦片粥当晚饭，熬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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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　星期二　阴

　　修改学生作文。

　　公超的太太赠以燕麦炒面。晚又因吃炒面长时间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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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　星期三　阴，清晨蒙蒙细雨

　　下午中文系开会。罗先生主持会议很有能力。免除了我们寒假补课的差使。

　　在绿湖餐厅吃烤肉、面条，味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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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　星期四　上午阴，下午晴

　　归家。对妻的打扮不满意，并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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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　星期五　晴

　　急忙编写欧阳修的注解，希望上午完成，但落空。三时参加蒋校长父亲的追悼会，遇刘寿民。会后，打电报给吴仲修吊唁其父逝世。借冠英四元。

　　在绿湖餐厅吃烤肉面和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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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　星期六　晴

　　上午访叶公超，就北大纪念论文集的文章题目的翻译进行商谈，在叶家午饭。

　　下午归来。因为太晚了，只写了《宋诗钞略注》的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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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　星期日　晴

　　上周妻建议去妙高寺野餐。今天共邀集十一人前往，包括吴达元夫妇、霍先生与余先生。一路风景优美，旅途愉快。我们参观了寺院，寺内驻兵已撤离，故显得整洁幽静。我们在院内玩桥牌，并吃了个饱。寺前有两株参天古杉，挺拔笔直，甚为雄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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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　星期一　阴

　　进城。

　　三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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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日　星期二　阴晴不定

　　今天上午中文系一年级一班举行考试。一学生违犯规则。

　　读学生墙报，其中一栏是剪报。剪报新闻内一则会见共产党主席毛泽东的消息很突出，与此相关的一些其他文章也很醒目。看来国共两党之争又公开化了。

　　修改学生们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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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　星期三　阴

　　继续修改学生们的作文。

　　拿《国文月刊》的合同书给章看，并由他签了名。

　　在子卿家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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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　星期四　阴

　　带《国文月刊》的合同给黄先生，他签了字。

　　访沈从文先生并与他一同阅一年级试卷。第二班三十多人不及格。吃了一点中式糕点，胃马上感到不适。

　　在沈宅晚餐。

　　今甫草拟一编写高中语文课本的计划。我得为此写几篇关于中国文学史的文章。

　　今甫劝我在完成高中语文课本前，不要发表中文课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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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　星期五　阴

　　因食得太多而胃病恶化。

　　读公超的《流亡学生》和《红裤》，前者写得正确，而后者甚有趣。

　　下午参加师院国文系课程讨论会，修正内部课程。

　　一多邀晚餐。彼甚强调《易林》诗的价值，作有《易林选》，邀余作序。彼并倡议组织神话研究，拟与史学系共同完成。

　　三弟来，购物甚多。

　　连续四天睡不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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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　星期六　雨

　　今早刚从继侗处得知，今天是子卿的四十岁生日，买了糖果去他家祝贺。中午在他家吃面条。

　　把《流亡学生》一文及短篇小说译稿还给公超。在他那里又吃了点东西，胃痛复发。

　　下午归来，妻谓老女仆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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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日　星期日　阴，昨夜降雨

　　按部就班地工作。

　　下午访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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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　星期一　细雨蒙蒙

　　进城参加嘉言的晚餐会，客人中有一多、戚长城夫妇、陶重华与余冠英之女等。

　　据传我军收复南宁。这个消息登在《中央日报》的号外上。据齐先生说，这条消息是《中央日报》负责人从西南运输公司得到的。他立即以加急电发了这个消息。但中央社尚未得到捷报电文。晚饭后访潘仲鲁，他也未获任何有关胜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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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　星期二　雨

　　昨晚消息不确。

　　上午十时，参加国民月会，听陈部长对学生训话。所苦者讲话以余少年时代之事为主，甚有趣，亦有力。

　　参加欢迎午餐会，为厚德福之饭菜。见俊升。

　　下午及晚，修改学生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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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　星期三　雨雪

　　天太冷，未能安眠。

　　改学生作文。

　　晚上玩桥牌。

　　感到我总在匆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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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日　星期四　阴，下午晴

　　昨夜寒冷致不能入睡。

　　下午归来。因携重物，致倦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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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　星期五　阴，下午晴

　　进城。听李芳桂先生讲课，谈学习方法、少数民族语言的问题。他首先指出对藏汉语言研究不及时的某些原因并举例说明语言的变化。然后他着重讲了语言学与语音学的不同。语言学强调的是音素而不是声音。语音学家认为是两个音，语言学家则可能认为是一个音，反之亦然。他转而又谈及词语问题，以桌子为例，不同的民族或部落可能对桌子有不同的叫法。他提醒我们汉语中“老婆”一词在英美语言中就没有相等的词。在中国武鸣地区的某些少数民族部落内没有表达方向的词，他们只能以内外来表达位置。另一个必须防止的错误是不恰当地或不得要领地回答问题，而这往往可能被人认真接受。李先生最后讲语法问题，并提到了一的语法课本。他只同意王给形式词下定义的那句话。王说形式词对句子的基本结构没有什么关系。李先生还顺便提到了换置法。并举例如：好人，人好；怕人，人怕；等等。他的结论是：博的知识是深入研究一门语言的第一步。在没有充足的准备之前，最好先别越级去搞比较语言研究学。

　　访沈从文先生，他交来了一部分编写教科书的薪水，为数七十元。

　　莘田邀我参加答谢李先生的晚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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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日　星期六　阴，下午晴

　　上午拉了警报，但敌机没来，听说轰炸了蒙自、开远、个旧。

　　警报后回家，迷了路，多走了四五里，致倦甚，心绪甚不好。

　　下午阅宋诗班之试卷。

　　晚邀雷海宗夫妇晚餐，交谈甚有趣，并暴露余甚无知。

　　余冠英告一多将接受四川某研究机关之职务，此事甚麻烦，但据我所知一多已打消此念头。

　　胃病宜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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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日　星期日　阴

　　吃得太多！肠胃消化不良。佩珂来访，达元、光旦、赵世昌、光钦也来访。

　　为《文学评论》一书作序，只写了不到三行，谈引喻和隐喻问题。拟将此书题名为《文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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