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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 章奏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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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赈赡流民札子〔治平四年六月十七日上〕 臣窃见朝廷差官支拨粳米于永泰等门,遇有河北路流民逐熟经过,即大人每人支与米一斗,小人支与米五升,仰子细告谕在京难以住泊,令速往近便丰熟州军存活者。臣窃思之,如此处置,欲以为恤民之名,掩人耳目则可矣,其实恐有损无益。何以言之?向者或闻河北有人讹传京师散米者,民遂襁负南来。今若实差官散米,恐河北饥民闻之,未流移者因兹诱引,皆来入京。京师之米有限,而河北流民无穷,既而无米可给,则不免聚而饿死,如前年许、颍二州是也。今禾苗既伤于旱,蝗蝻日益滋生,秋田丰歉,殊未可知。一斗五升之米,止可延数日之命,岂能济其饥馑之厄哉?凡民之情,见利则趋之,见害则避之。若京师可以住泊,虽驱之亦不肯去;若外州可以存活,虽留之亦不肯止。固非数人口舌所能告谕,故臣以为有损无益也。 臣闻民之本性,怀土重迁,岂乐去其乡里,舍其亲戚,弃其丘垄,流离道路,乞丐于人哉?但以丰稔之岁,粒米狼戾,公家既不肯收籴,私家又不敢积蓄,所收之谷,随手糜散,春指夏熟,夏望秋成,上下偷安,莫为久计。是以稍遇水旱螽螟,则糇粮已绝,公私索然,无以相救。仰食县官,既不能周,假贷富室,又无所得。此乃失在于无事之时,不在于凶荒之年也。加之监司守宰多不得人,视民之穷,曾无矜悯,增无名之赋,兴不急之役,吏缘为奸,蠧弊百出。民抟手计穷,无以为生,则不免有四方之志矣。意谓他处必有饶乐之乡,仁惠之政,可以安居,遂伐其桑枣,撤其庐舍,杀其耕牛,委其良田,累世之业,一朝破之,相携就道。若所诣之处复无所依,使之进退失望,彼老弱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起为盗贼,将安归乎?是以圣王之政,使民安其土,乐其业,自生至死,莫有离散之心。为此之要,在于得人。 以臣愚见,莫若谨择公正之人为河北监司,使之察灾伤州县,守宰不胜任者易之,然后多方那融斛斗,各使赈济本州县之民。若斛斗数少,不能周遍者,且须救土著农民,各据版籍,先从下等次第赈济,则所给有限,可以豫约矣。若富室有蓄积者,官给印历,听其举贷,量出利息,候丰熟日,官为收索,示以必信,不可诳诱,则将来百姓争务蓄积矣。如此,饥民知有可生之路,自然不弃旧业,浮游外乡。居者既安,则行者思返。若县县皆然,岂得复有流民哉?臣前曾上言,王者以天下为家,不可使恻隐之心止于目前而已。此特河北流民路过京师者耳,窃闻其他灾伤之处,流民亦为不少。若臣言可采,伏望圣慈依此行之。取进止。 ▼言施行封事上殿札子〔治平四年六月十七日上〕 臣伏以大舜举贤,敷纳以言,明试以功。汉武帝详延特起之士,待以不次之位,终获其用,威加胡越。真宗皇帝总览群臣章奏,用其言而显其身,以成咸平、景德之治。凡察言所以知人,知人所以立政,自古及今,其道一也。今陛下即政之初,首开言路,令中外臣民皆得上封事,海内欣欣,咸毕精竭思,以承休德。若于此际能采其嘉谋,举其贤材而用之,则太平之基,可指日而望也。若徒备外饰,废其言而不用,弃其人而不取,则天下颓弊之事,当何时而振起乎?臣与张方平先受诏详定中外所上封事,虽已尽心料简,合于义理可施行者,一一奏闻。更望陛下择其精者,决自圣意,必令行之。其有识虑稍出于众者,愿陛下特赐召对,面加询访,考其虚实,果有可采,密籍姓名,遇有差遣,随材授任。俟其实有显效,然后可以不次拔擢。如此,则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矣。取进止。 ▼言高居简札子〔治平四年六月十一日上〕 臣闻古人有言:“堂上不粪,则郊草不赡旷芸。”言近者不治,则不暇及远也。窃见勾当御药院高居简,资性奸回,工谗善佞,久处近职,罪恶甚多。臣谨按祖宗旧制,勾当御药院官至内殿崇班以上,即须出外。盖以日月寖久,官资稍高,则防其凭恃威灵,窃弄权柄,远鉴汉唐之祸,深为子孙之虑故也。陛下即位之初,内臣以覃恩迁官者,尽补外职,独留御药院四人,天下首以此一事讥陛下之失。况居简于众人之中最为狡猾,而陛下特加宠信,待以腹心,中外指目,大玷圣德。臣职在绳纠,不敢不言。伏望圣慈遵祖宗令典,应勾当御药院官至崇班以上者,尽授以向外差遣。其高居简,乞远加窜逐,以解天下之惑。取进止。 ▼言高居简第二札子 臣近曾上言勾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乞远加窜逐,未蒙施行。昔周公以《立政》戒成王,至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亦皆择人。穆王命伯冏为大仆正,曰:“昔在文武,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又曰:“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自古圣帝明王,虽左右小臣,未尝不谨择端良之人,以自防逸豫之生也。况陛下嗣膺宝命,圣德惟新,善恶兴衰,于此乎分。而使谗佞如居简者,旦夕常在左右,又宠而信之,此乃异日祸乱之根,腹心之疾也。臣职在去邪,不敢不再三上言。伏望圣明依祖宗旧制,应勾当御药院官至崇班以上者,并令出外,其高居简仍乞远加窜逐。取进止。 ▼言高居简第三上殿札子 臣近曾两次上言勾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乞远加窜逐,至今不蒙降出施行。居简顷在先朝,已窃弄权柄,依凭城社,玷辱圣明,物论汹汹,切齿侧目。及陛下继统,必谓首行诛窜,以警邪臣。不意居简狡猾多端,先自结于陛下,使陛下宠爱信任,更过于先帝之时。朝廷公忠之士,无不愤懑,深为陛下惜之。方今内侍之臣,小小谨慎,可以备陛下左右使令者,何可胜数?陛下足以择而用之,何必违祖宗旧典,负天下讥谤,独保护居简,坚如金石?臣窃惑之。伏望圣慈取台谏官前后所言居简文字,尽付所司,明治其罪,以彰至公之义,顺合众心。其余勾当御药院者,亦乞遵旧制,官至内殿崇班以上,并授以向外差遣。取进止。 ▼言高居简第四札子 臣累日前上殿言勾当御药院高居简自先帝时窃弄权柄,陛下复宠而信之,大为圣德之累,乞治其罪。陛下许臣送枢密院施行,至今未闻有指挥,不知居简以何道结陛下,能如此之深也?居简所能,止于谗佞。佞者不过巧言令色,希意迎合,快人主之欲,以市其权,使人主溺于荒宴而不自知也。谗者不过离人君臣,间人骨肉,惑人主之心,以固其恩,使人主陷于倾危而不自寤也。有是二者,又可近乎?向使陛下即位岁久,功业已成,而有谗佞之臣始得幸,天下有识者犹当寒心。何则?知其必为祸乱之阶也。 况今初承大统,当锐精求治之时,而遽留居简于左右,仍加宠信,根蒂已牢,则异日之忧,可胜道哉!此臣所以不避死亡,而必当力争者也。或闻陛下欲待居简自求引退,然后遣去,臣诚戆愚,未晓所谓。若国之大臣,耆年有德,闻望素高,一旦偶有小失,未为外人所知,陛下务存终始,使自引去,以全其名则可矣。其挟奸作慝者,犹宜明正刑书,况居简闺闼小臣,罪恶盈积,所宜肆诸市朝,宣示四方,以戒憸人,而尚足为之隐乎?且居简奸邪,播闻远近,陛下今日虽为之隐,天下耳目庸可蔽乎?凡居简所以能为恶者,以其自托宫禁,譬如狐鼠依凭城社,彼惟恐离去左右,岂肯自陈求退乎?伏望陛下尽出群臣前后所言居简事状,送居简付所司,明治其罪,以彰至公之道。取进止。 ▼言高居简第五上殿札子〔当日罢居简御药院除供备库使〕 臣闻邪正不可同朝,犹冰炭不可同器。陛下不知臣不肖,使待罪御史中丞。臣四次上言勾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不宜宠信,置于左右。所言无取,不蒙省录。臣实无颜尚居风宪。若陛下以臣为拙直,则居简为奸邪;若以居简为忠良,则臣为谗慝。臣与居简,势难两留。况臣守官京师十有一年,自先帝时,累曾陈乞外任。伏望圣慈罢臣御史中丞,除一外任差遣。取进止。 ▼言王中正札子〔治平四年七月二十七日上〕 臣伏见陛下前者尽罢寄资内臣高居简等,令补外官,中外欣然,无不称颂圣德。寻闻复留陈承礼、刘有方二人,又以王中正勾当御药院,众颇失望。臣窃惟祖宗之意,以御药一职,最为亲密,过供奉官以上,辄令罢去者,乃以防微杜渐,诒谋万世,忧深思远,诚自古帝王之所不及,子孙所宜谨守,不许失坠者也。近岁以来,左右之臣,既恋权势,又贪禄位,遂求闇理资序,豫支俸给,名曰寄资,以欺诳外人,此岂祖宗之意邪?今陛下欲振举纪纲,一新治道,必当革去久弊,一遵正法。夫法如堤防,常应完固,乃得无患,一有蚁壤泄之,则渐致溃败,不可复救。近习之臣,朝夕在侧,因缘祈恩,无有穷极。不以祖宗旧法制之,恐陛下他日亦将厌之也。况王中正素闻奸猾,颇好招权,今处之要职,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也。伏望陛下一依前降指挥,尽罢寄资者,令补外官,以成圣德之美。别择内供奉以下朴直廉谨者,使勾当御药院,以存祖宗之法。取进止。 ▼言王中正第二札子 臣窃闻陛下好令内臣采访外事,及问以群臣能否,臣愚窃以为非宜。陛下内有两府、两制、台谏,外有提、转、牧守,皆腹心耳目股肱之臣也。陛下诚能精择其人,使之各举其职,荐举贤能,纠案奸慝,论政事得失,述民间利病,皆令列于奏牍,明白启陈。其有尸禄偷安及挟私欺罔者,小则罪黜,大则诛窜,谁敢不尽公竭诚,以承休德?如此,则天下之事,犹一堂之上,陛下何患于不知哉?今若深处九重之内,询于近习之臣,采道听塗说之言,纳曲躬附耳之奏,不验虚实,即行赏罚,臣恐谗邪得以逞其爱憎,而陛下为之受其讥谤也。近闻王中正差往陕西勾当公事,有知泾州刘涣等曲加谄奉,鄜延路钤辖吴舜臣违失其意。俄而涣等进擢,舜臣降黜,众人,皆言中正所为。审或如此,则是中正弄权已有明验。 今陛下又置之肘腋,委以腹心,臣恐天下之人,将重足一迹而畏之,舆金辇璧而奉之矣。外议又言山陵礼毕,韩琦必求引退,两府当有迁补。臣窃虑两制以上,万一有无廉耻之人,或阴结此属以求进用者。夫以尧之聪明,咨于四岳,众言佥同,然后用人,犹失之于鲧,况可决于近习之口乎?凡公忠正直之士,必不肯借誉左右,以求自售。齐威王所以赏即墨大夫而烹阿大夫,正谓此也。昔汉、唐之衰,宦官所以能坏乱纲纪、倾覆国家者,皆由人主与之谋议帏幄,进退群臣故也。此乃治乱安危之本,不可不察。伏望圣慈详思臣言,凡欲知天下之事,当询访外廷之臣。其王中正不可令勾当御药院。或奸佞之臣豫设机谋以经营两府者,必不可用,则天下幸甚。取进止。 ▼言王中正第三札子 臣伏奉手诏节文,问“王中正等事得之于何人,可密奏来。”臣以非才,误受陛下圣知,擢为御史中丞。惟惧旷职,孤忝大恩。每与宾客语言,无不询访时事,稍有毫发禆益盛德,率皆奏陈。此事臣得之于宾客,前后非止一人,诚恐玷累公朝,所以有此论述。中正有无此事,惟陛下可以知之。臣在阙门之外,何由知其虚实?若其果有此事,陛下得以为戒;若其无有,臣敢避妄言之辜?但外人有此议论,臣不敢不令陛下知之。万一有益圣明,皆微臣之幸也。取进止。 ▼言石椁札子〔治平四年九月八日上〕 臣伏见永厚陵皇堂卷軬石四重,其二重并寄于枋木之上。陛下孝心深远,以为异日枋木终归朽腐,石若陨坠,于梓宫非便,发自圣谋,欲为石椁。其修奉山陵都护宋守约、钤辖张若水,以策非己出,百端沮难,苟欲修饰目前,自营私计,不为梓宫万世之虑,为人臣子不忠如此,乃敢令石匠作头供状,称八月二十七日进入梓宫后,连夜造作,计二十四时辰了毕。如蒙别差人定夺,却不依今来所定时辰先得了当。甘军令不辞,公列奏牍,诳惑朝廷,是致掩闭皇堂,及虞祭并木主到京之日,皆曾改移。臣昨充山陵仪仗使,目睹内臣黄怀信用夷床、涩床等下梓宫,数刻之间,安厝已毕。乃知守约、若水等欺罔聪明,轻侮邦宪,若不惩戒,则不公挟诈之人,将何所忌惮?伏望陛下治守约、若水等罪,严行责降。若升袝毕有赦,守约、若水等缘修奉山陵得罪,特乞不原。其黄怀信等宜优与酬奖。贵使赏罚明白,人知耸畏。取进止。 ▼辞赐金札子〔治平四年七月二十日上〕 臣先奉敕充山陵仪仗使,已蒙圣恩赐绢一百匹、钱二百贯文充盘缠。于今月二十九日,又降中使赐臣箔金五十两,并银合重三十两。臣不敢仰违诏旨,虽已奏谢讫,然窃闻嘉祐八年永昭陵时,不曾有此例。私心惶恐,深不自安。臣闻人君不行无功之赏,则群下劝;人臣不受非分之赐,则廉耻立。今臣等虽备位五使,犹在京城,跬步之劳,亦未尝有,以何勋效,再受重赐?况臣职在执宪,当抑绝侥幸,而身自为之,将何以纠其他人?其箔金并银合,伏望圣慈许令回纳入库,庶使下臣有以自容。取进止。 ▼辞赐金第二札子〔治平四年八月二日上〕 臣前日蒙恩赐金五十两并银合,臣以所赐过厚,寻问永昭陵礼仪使范镇,知旧例所无,不敢当受,遂具奏陈,乞许令回纳。伏蒙圣慈特降中使宣谕令受。臣上荷恩遇,至深至重,蝼蚁微命,不足为报,愧惧流汗,无所容措。然臣窃闻昔韩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仁君也,不以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颦一笑,颦有为颦,笑有为笑。今袴岂特颦笑哉?吾必待有功者。”彼一弊袴,犹不可以与无功之人,况数十两之金乎?魏太祖之为政,有功宜赏,不吝千金;无功妄施,分毫不与。我太祖、太宗之御臣下亦然,故能驱驾英豪,光启大业。 夫明主之不妄赏赐,非吝之也,诚以赐一无功,则天下无功之人皆有徼觊之心,有功之人皆怀怨望故也。借使一人有功,而人主赐之一金,无功者不得,其有功者必喜。何则?众人不得而我独得之,是人主知我之功也,其荣多矣。 如是则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虽使之赴汤火,犹将甘而乐之。若有功者赐千金,无功者亦赐千金,其有功者必不悦。何则?彼无功而我与之均,是人主待我无以异于彼也,其辱深矣。如是则有功者莫不解体,谁肯竭其智力,触冒死亡,以狥国家之急哉?故官爵金帛者,人主所以鼓舞群情,使之奔走左右而不自知者也。然则明主爱一颦一笑,岂为过论哉?仁宗皇帝天性宽仁,承累世余烈,府库充实,身虽节俭,而好施于人,群臣左右,贪求无厌,赐予之例,因兹寖广,府库之积,日益减耗。不幸又于五年之中,再遭大丧,左藏、内藏、奉宸等库率皆空竭。当此之时,旧例所有,犹宜鐫减,以救其弊,况可以例外横赐无功之人乎?且陛下以国用不足之故,永厚陵犹遵遗制,比永昭陵事事裁减,而所赐群臣之物,反更多于永昭陵之时。臣虽小人,贪昧财贿,揣循此理,能自安乎? 此臣所以夙夜忧惶,无以自处者也。况府库之物,乃天下万民之物也,自非有功于民者,皆不宜得之。臣所以仰违诏命,坚辞赐物,至于再三者,非自以饰小廉也,乃欲助陛下成治道也。伏望圣慈察其诚恳,依臣前奏,许令将所赐金并银合回纳入库。取进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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