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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九 碑


  ▼河东节度使守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潞国公文公先庙碑〔嘉祐二年作〕

  先王之制,自天子至于官师皆有庙。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居室为后。及秦非笑圣人,荡灭典礼,务尊君卑臣,于是天子之外无敢营宗庙者。汉世公卿贵人多建祠堂于墓所,在都邑则鲜焉。魏、晋以降,渐复庙制,其后遂著于令,以官品为所祀世数之差。唐侍中王珪不立私庙,为执法所纠,太宗命有司为之营构以耻之,是以唐世贵臣皆有庙。及五代荡析,士民求生有所未遑,礼颓教侈,庙制遂绝。宋兴,夷乱苏疲,久而未讲。仁宗皇帝闵群臣贵极公相,而祖祢食于寝,侪于庶人。庆历元年,因郊祀赦,听文武官依旧式立家庙。令虽下,有司莫之举。士大夫亦以耳目久不际,往往不知庙之可设于家。

  皇祐二年,天子宗祀礼成,平章事宋公奏言:“有司不能推述先典,明谕上仁,因循顾望,遂踰十载,缘偷袭弊,殊可嗟悯。臣尝因进对,屡闻圣言,谓诸臣专殖第产,不立私庙,睿心至意,形于叹息。盖由古今异宜,封爵殊制,因疑成惮,遂格诏书。请下礼官儒臣议定制度。”于是翰林承旨而下共奏请自平章事以上立四庙,东宫少保以上二庙,其余器服仪范,俟更参酌以闻。是岁十二月,诏如其请。既而在职者违慢相仗,迄今庙制卒不立。公卿亦安故习常,得诿以为辞,无肯唱众为之者。独平章事文公首奏乞立庙河南。

  明年七月,有诏可之,然尚未知筑构之式,靡所循依。至和初,西镇长安,访唐庙之存者,得杜岐公旧迹,止余一堂四室及旁两翼。嘉祐元年,始仿而营之。三年,增置前两庑及门,东庑以藏祭器,西庑以藏家谱。斋枋在中门之右,省牲、展馔、视涤濯在中门之左,庖厨在其东南。其外门再重,西折而南出。四年秋,庙成。公以入辅出藩,未尝踰时,安处于洛。元丰三年秋,留守西都,始衅庙而祀焉。一旦,授光以《家谱》,曰:“予欲志族世之所从来,及庙之所由立,垂示后昆,而为我叙其事款于石。”

  光窃惟公追远复古、率礼兴化之盛德,不可以无传。虽自知不文,不敢辞,谨叙而铭之。按《谱》云:

  文氏之先,出陈公子完,以谥为氏,与翼祖讳同。至秦有丕,丕生河东太守教,始家平阳。其后有韶,汉末为扬州刺史。自韶以来,世乃可谱。韶之六世孙频,为后魏北绛太守。频曾孙显儁,以别驾从北齐高祖起晋州,就霸业,战功居多,终兖州刺史。频之六世孙曰肃,曰君洪。肃仕隋为颍川郡丞,名列《循吏》,以公直抗宇文述,老卑秩。君洪从高祖起晋阳,为右卫将军,太子建成余党攻宫门,君洪首奋挺出,战没。频之八世孙曰晖,曰播。晖相中宗,诛张易之,夺武后天下归之唐,用仇人谗,谪死峤南。播有史学,官至给事中。君洪之曾孙羽,为御史中丞。肃之四世孙括为御史大夫。括孙晦为太子宾客,晦兄昕为义成节度使,皡为散骑常侍,荣冠当时。自显儁至晦,皆有传见于史。其家自平阳或迁太平,或迁蒲阪,或迁实鼎。晦之从父昆弟晤,为北都留守判官,始居介休。晤生汾州参军檖,檖生馆,馆生泽州录事参军,即公之高祖考也,讳沼。

  曾祖考讳某,仕后唐,历晋城、天池、平城三主簿,避晋高祖讳,更其氏曰“文”,历崞、太谷二令。汉高祖即位,复旧氏,更名某。汉失天下,其支别者自帝于晋阳,复事之,终岚州录事参军。祖考讳某,辟石州幕府,弃官归乡里。太宗皇帝平晋阳,召之不起,以庙讳故,复为文氏。考讳某,以儒学进,历十三官,所至以强直勤敏、振利攘害,名闻达不可揜。判三司开拆磨勘司,终主客郎中、河东转运使。其治行之详,见于故平章事晏公、参知政事王公沂撰《墓志》及《碑》。公贵,朝廷褒荣三代,赠官皆至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爵燕、周、魏三国公。

  庙成,泽州府君为第一室,夫人某氏配;燕公为第二室,燕国太夫人宋氏配;周公为第三室,周国太夫人王氏、越国太夫人申氏配;魏公居东室,魏国太夫人耿氏、鲁国太夫人申氏配。公以庙制未备,不敢作主,用晋荀安昌公祠制作神板,采唐周元阳议,祠以元日、寒食、秋分、冬夏至,致斋一日。又以或受诏之四方,不常其居,乃酌古诸侯载迁主之义,作车奉神板以行。此皆礼之从宜者也。

  其铭曰:

  郁彼乔木,茂于苞根。浩彼长川,发于浚源。
  矧人之先,云谁敢谖。天佑有宋,诞生哲臣。
  乃斡枢轴,乃秉镕钧。克厘克谐,允武允文。
  甘陵有妖,悖暴纷嚣。公往逍遥,不日而消。
  仁祖构疾,群心震栗。公入密勿,四海清谧。
  出殿方维,为诸侯师。以惠以绥,不废其威。
  至也民悦,去也民思。其思如何?式谣且歌。
  歌政之和,在洛为多。谋居之安,畴如得民。
  公自汾渚,迁于洛浒。允乐兹土,永燕私处。
  伊水洋洋,山木苍苍。是抡是剫,是断是斵,达于有洛。
  是相是虞,是卜是诹。是筑是捄,是植是扶。
  是茨是塗,作庙渠渠。新庙既成,室家是营。
  公曰予居,风雨是抚。勿侈勿崇,予躬是容。
  人庳公堂,公曰予康。人隘公庭,公曰予宁。
  人勿予隘,维子孙是赖。人勿予庳,维子孙是利。
  克恭克俭,予履予视。俾躬之为美,匪目之为丽。
  庙堂既辟,四室有侐。豢牲孔硕,导黍及稷。
  豆笾既涤,汛扫既备。旨酒既泲,刲牲为饎。
  乃荐乃陈,苾苾芬芬。祖考欣欣,百嘏来臻。
  天锡公祉,强明寿恺。帝锡公禄,崇荣丰泰。
  天匪公私,公德是宜。帝匪公优,公勋是酬。
  公拜稽首,扬天子之休。思纯终始,式贻孙子。
  子子孙孙,勿替勿忘。时奉烝尝,保公之烈光。

  ▼户部侍郎周公神道碑〔治平四年作〕

  周以国为氏,汉魏以来,世有显人。公之先家于益都。曾祖考讳仁贵,不仕。祖考讳子元,举《三礼》登科,为深州司法参军。契丹覆深州,举室罹祸,朝廷哀之,赠大理寺丞。祖妣田氏,追封仙游县太君。考讳圭,时适在外,得免,朝廷赐以官,终太子中舍,累赠尚书左仆射。妣李氏,累封常山县太君。公讳沆,字子真,举进士一上中第,除胶水县主簿。初试吏事,精敏如素习,上下称其能。徙诸城主簿。用蔡文忠公荐,迁镇海军节度推官,知勃海县。滨州大吏恃府势,筑室鄣民居,害其出入,民诉县以十数,前令莫敢直。公立表撤室,收吏扺罪,豪猾惕息。岁余,召入,改著作佐郎。县民诣转运使杜祁公请留,祁公为奏,诏许之。会公以母老疾,求监青州税,寻以忧去职。

  服除,知嘉兴县。赵元昊扰西陲,诏近臣举可通判陕西诸州者。富丞相时知制诰,以公名闻,擢通判凤翔府。以权发遣盐铁判官召还,改江西转运判官。公固辞,愿得近乡里一官以谋葬,乃改知沂州。过京师,入对言事,仁宗善之,赐服银绯。到官数月,召还为开封府推官,俄迁判官。会湖南蛮唐、盘二族杀掠居民,官军讨之,数不利。有诏本路遣人招抚,蛮辄杀之。乃以公为转运使,委之经画。辞行,仍服金紫。公至,上言:“蛮骤胜方骄,未易怀服,宜须秋冬进兵击之。蛮地险气毒,其人骁悍,善用鋋盾,北军不能与之确。请选邕、宜、融三州澄海忠敢知其山川、习其伎艺者三千人,入捣巢穴,余兵络山足,出则猎取之。俟其势穷力屈,然后可招抚也。”朝廷用其策,二族皆降,湖南遂平。

  是时军旅暴兴,运路险涩,公随宜区处,资粮丰给,而民不疲病。召为度支判官,行未至,复加直史馆、知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抚使。先是,北军戍湖南山溪者,或期年,或再期乃代去,再期者多死瘴疠。公奏以为不均,请皆以期年为断,所生全甚众。归朝,除河东路转运使。自庆历以来,河东行铁钱,民多盗铸,吏以峻法惩之,抵罪者日繁,终不能禁。公乃命高估铁价,盗铸者无利,不禁自息。入为度支副使。侬智高寇掠广南,既败走,诏以公为西路安抚使。天子以岭南地恶,命公,非贼所残州县,不必往。公曰:“天子之命,至仁也。然远民新罹荼毒,余敢不究宣天子之泽以面慰之乎?”遂遍行州县,虽穷僻无不到者。民避贼,多弃田里远去,吏以常法满半岁不还者,皆听人占佃。公曰:“是岂与凶年逃租役者同乎?”奏更延期一年,召使复业,有已为人占佃者,皆夺还之,仍免其一年租、三年役,贫者县官贷以种粮。由是岭南民复安集。又奉使契丹,还,加天章阁待制,为陕西都转运使。未几,改河北。

  初,河自横陇西徙趋德、博,后十余年,又自商胡西徙趋恩、冀。朝廷皆以功大,遂不复塞。有李仲昌者,建议请自商胡口下凿六塔渠,引河东注横陇故道,用功省而利大。诏遣使者与公行视利害。公上言:“国家近议塞商胡,计用薪苏一千六百四十五万,役工五百八十三万。今仲昌奏塞六塔,计用薪苏三百万,共是一河,其塞之工力,不容若是之殊。盖仲昌故为小计,以求兴役,殆非事实。又即日河水广二百余步,六塔渠广四十余步,必不能容。且横陇下流,自河徙以来,填阏成高陆,其西堤粗完,东堤或在或亡。前日六塔水微通,分太河之水,曾不及十分之三,滨水之民,丧业者已三万余户。就使如仲昌言,全河东注,必横溃泛滥,齐、博、德、棣、滨五州之民,皆为鱼鳖食矣。今自六塔距海不啻千余里,若果欲壅河使东,宜先治水所过两堤,使皆高厚,仍备置吏兵,分守其地,多积薪苏,以防冲决,乃可为也。然其劳费甚大,恐未易可办。以臣度之,六塔实不可塞。”

  朝廷卒用仲昌议塞之。既塞,不终朝复决,齐、博等州果大被水害。朝廷乃窜仲昌于岭南,诸阿附其议者亦扺罪,众始知公议为是。公又上言:“民罹水灾,皆结庐堤冢,粮乏可哀。臣欲辄发近仓赈之。顾大恩当自上出,臣不敢窃取为名,愿亟遣使者案视收恤之。”朝廷从之。

  未几,徙河东都转运使。踰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庆州,兼环庆路经略安抚使。边民多阑出塞贩青盐,抵重法,公请损官盐之价,犯者稍衰。入判三班,监兵部、太常寺、通进银台司。仁宗山陵,为卤簿使,又以遗留物奉使契丹。公以二使皆有厚赉,不欲专之,因托以力不能兼,辞使契丹不行,士大夫美之。

  英宗初即位,契丹遣使贺乾元节,公为馆伴,诏取书入置柩前。使者固请见上曰:“取书非故典也。”上以方衰绖,不许。使者执书不肯授阁门,公曰:“昔北朝有丧,南使至柳河而还。今朝廷重邻好,听君前至京师,达命于先帝,恩礼厚矣,奈何更以取书为嫌乎?”使者立授书。是时朝廷未知契丹主之年,公从容杂他语以问使者,使者出不意,遽以实对。既而悔之,相顾愕眙曰:“今复应兄事南朝矣。”顷之,迁枢密直学士、知成德军,兼真定府路安抚使。土俗多弃亲事浮图,公案籍阅其不知法者,皆斥还其家,凡斥数千人。在真定数年,以疾辞位。治平四年,以户部侍郎致仕。其年八月丁未朔,薨于公家,年六十九。

  公为人庄重,动止皆有法,不妄笑语。居家孝友甚至,而当官谨严,始终如一,鉏奸卫良,摧强抚弱。去嘉兴二十年,人有过其县,闻民间犹思咏之,以为前后无有。罢潭州,民遮道不得行,公谕解不能却,乃旋鞚而南,曰:“当与汝归耳。”众喜,奔呼争先,道稍开,跃马北去,追至境者尚数百人。与僚佐议事,其言当者立从之,不当不面斥其短,徐曰:“某意欲如此为安。”众亦不能易也。所部官属有罪,先以好言谕之,不变,乃诮责之,惧而自改者盖十七八。苟尚不变,乃案致于法,犹为亏除,不尽绳也。有死于官下,其家孤贫不能自归者,必为赙敛卫送。或无归者,则为存处,立生业,嫁其女,诲其子弟,视如亲戚故人。始望其貌,皆懔然畏之,久而求其心,乃知实仁厚长者也。先娶王氏,再娶刘氏,封彭城郡君,皆先公即世。三男:莘,将作监主簿;百药,大理寺丞;常,大理评事。二女,适太常博士荣安道、来安令江懋简。公薨之岁十月已酉,葬于先茔。百药暨常欲刻碑临道,俾异日乡人皆得瞻公之墓,不忘公之德,请馆阁校勘梁君焘状公之功行以授光,命为之铭。光昔通判并州事,事公于河东,虽自知无文,不敢终辞。铭曰:

  古之君子,德盛道尊。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公正衣冠,严不可干。施之于政,乃仁乃宽。
  吏畏而悛,民思不谖。款铭垂美,以告后昆。

  ◎行状

  ▼故处士赠都官郎中司马君行状

  曾祖林,祖政,父炳,皆不仕。

  君讳沂,陕州夏县涑水乡高堠里人。其先出于晋安平献王,至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于河东安邑涑水之南。后魏孝文帝太和中,分安邑为夏县,遂为夏县人。自唐以来,仕宦陵夷,降在畎亩。然累世兄弟未尝异居,故家之食口甚众,而生业素薄,无以赡之。君幼而孝谨,诸父兄悉以家事委之。君于是治田畴,缮园圃,修阑笠,完圂仓,虽有佣保,必以身先之,使莫敢不尽力者。夜则侧板而枕之,寐不熟辄寤。当是时,田不加广而家用饶,又未尝为商贾奇衺之业,一出于田畜而已。诸父兄皆醉饱安佚,而君无故不亲酒肉,遇乡人之匮乏者,或解衣以济之。年三十二,以景德三年十二月丙子终于家。某年月日葬于南原。

  待制府君常叹曰:“自吾兄之亡,而家遂贫,岂所以资生之具减于昔日?勤惰不同而已矣。”呜呼!使天下之民皆若吾兄之为,虽古治世何以加!惜其无位而才不大施也。夫人李氏,同里人,年二十八而寡。二男咏、里及一女皆幼。咏女寻又卒,父母欲夺其志,夫家尊章亦遣焉。夫人自誓不许,恶衣蔬食,躬执勤苦,使里之四方就学。姑李氏老且病,常卧一榻,扶然后起,哺然后食。夫人左右就养,未尝小失其意。如是积年,以至于没,无懈倦之色。既而里登进士第,迎夫人之官。夫人自幼未尝与其母别,至是思慕成疾,久之方愈。里累迁为尚书都官郎中,历典数州,赠君官至尚书都官郎中,夫人封永寿县太君。夫人为人慈柔勤俭,中外宗族咸慕仰之,始终一无间言。子为二千石,极其荣养。年八十三,以嘉祐五年九月甲寅终于京师。其年十一月壬寅,祔于君之墓。光不及事君,而及事夫人,故得书其闻见之实,以请于今之德行文辞为人信者,以表其墓,庶几得于不朽,而子孙有所法则焉。谨状。

  ◎墓表

  ▼赠比部郎中司马君墓表〔天圣元年三月作〕

  兄讳某,字嘉谟,陕州夏县人。其先宗支所自出,见于祖墓碣。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皆不仕。兄为人谨厚,孝于亲,友于兄弟,自幼及长,无子弟之过。不幸生二十八年,以天禧四年六月辛夘终于家。夫人同县王氏,进士禹之女。长男未名而夭,次男京生未踰岁而兄没,夫人年尚少,自誓不嫁。京既长,以叔祖天章府君荫入官,为人强直干敏,所至吏民称之。由是累迁尚书驾部员外郎、通判潞州军州事,赠兄官至比部郎中。夫人享荣禄之养几三十年,封福昌县太君。年七十九,以熙宁三年七月壬寅终。二女,长适乡人曹中立,早卒;次适进士宋辅。始兄之没,光生二年矣,故于兄之材行不能详知。然苟非兄力为善于其身而无禄,安能有遗福“及其后邪?”兄以天圣六年三月乙巳葬于先茔。及夫人之没,以其年十月辛酉祔于兄墓。京惧岁时之久,不可以莫之识也,泣请于光为之表。

  ▼赠卫尉少卿司马府君墓表〔庆历二年作〕

  府君讳浩,于司徒公为从父兄,其乡里先世见于祖墓碣。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皆不仕。府君少治《诗》,以学究举,凡八上,终不遇,遂绝意不复自进于有司,专以治家为事。为人魁岸慷慨,尚气义,于宗族恩尤笃。司马氏累世聚居,食口众而田园寡,府君竭力营衣食以赠之,均一无私,孀妇孤儿皆获其所,凡数十年,始终无私毫怨言。家贫,祖墓迫隘,尊卑长幼前后积若干丧,久未之葬。府君履行祖墓之西,相地为新墓,称家之有无,一旦悉举而葬之。弟子里早孤,府君识其儁异,自幼教督甚严,其后卒以文学取进士第,仕至太常少卿,所至著名迹。前此,乡人导涑水以溉田,利甚博。岁久岸益深峭,水不能复上,田日硗薄,将不足以输租。府君帅乡人言县官,始请筑塌于下流,水乃复行田间为民用,至于今赖之。天圣八年四月癸巳终于家,年六十三。庆历二年八月癸酉,葬西墓。

  初娶张氏,早终。生女,适解人南公佐。公佐举进士,得同学究出身。再娶苏氏,先府君十年终,年五十八。生男宣。又娶郭氏,无子,后府君十六年终,年若干。宣用司徒公荫补郊社斋郎,累官为尚书驾部员外郎、知梁山军,今致仕居家。驾部君宽厚有守,练习法令,善为政,吏民不能欺。既升朝,累赠府君官至卫尉少卿,夫人苏氏追封长安县太君。驾部君谓古君子必论撰其先人之美,著诸金石,故命光直叙其实,以表于府君之墓道。时熙宁六年五月辛酉也。

  ◎哀辞

  ▼石昌言哀辞

  眉山石昌言,年十八,州举进士,伦辈数百人,昌言为之首,声振西蜀。四十三乃及第,及第十八年,知制诰,又三年,以疾终。呜呼!少而秀,宜其速成,返龃龉不进;晚而达,宜其寿,又未老而终。天道幽远,真不可得而识邪?昌言为人纯素忠谨,望之俨然,以律度自居,即之恂恂温厚,善谈笑,令人心醉,不能舍去。光为儿,始执卷,则闻昌言名,已而同年登进士第,与昌言游凡二十年。自始得见,至于永诀,其间迭有进退穷通,相遇如一日,既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也。《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昌言之谓邪?于未没数日,光往见之,起居固无恙。一旦有人告曰:“昌言去夜得疾甚急。”未及问讯,又有继至者曰:“昌言没矣。”呜呼!死者人之常,善恶修短,固不敢言,何夺之之暴也!前年光自晋阳归,昌言延我于中堂,酌滑台暑酿以饮我。及往奠于画像之前,则依然昔时置酒处也。呜呼!谁能睹是而不恸也哉!乃为之辞曰:

  呜呼昌言!
  天既赋以纯美兮,胡有德而不年?
  荣禄何后兮,零落何先?
  几日不见兮,邈然九泉。
  士丧师友兮,国亡俊贤。
  绿耳颠踬兮,玙璠弃捐。

  冥冥不可求兮,杳杳不可追。
  独行过门兮,怳焉自疑。
  车马不见兮,远行何之?
  忽思长逝兮,涕下交颐。
  寒暑回薄兮,宿草离离。
  哭也有终兮,忘也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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