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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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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罕云:侬智高犯广州,罕为转运使,出巡至梅州,闻之而还。仲简使人间道以蜡丸告急,且召罕。罕从者才数十人,问曰:“围城何由得入?城东有贼所不到者,可以夜缒而入。”罕曰:“不可。”进至惠州,广民拥马求救曰:“贼围城,十县民皆反相杀掠,死伤散野。”罕曰:“吾闻之先父曰:‘凡有大事,必先询识者而后行之,无人,则询老者也’。”乃召耆老问之,对曰:“某家客户十余人,今复亡为贼矣。请各集兵卫其家。”罕曰:“贼者多以庄客,何以御之?”仍召每村三大户,与之帖,使人募壮丁二百。又帖每县尉募弓手三千人以自卫。捕得暴掠者十余人,皆腰斩之。又牒知州,知县今皆得擅斩人。 一夕,乡村肃然。罕为募民骁勇者以自随,得二千人,船百艘,制旌旗钲鼓,长驱而下,趣广州。蛮兵数千人来逆战,击却之。蛮皆敛兵聚于城西,乃开南门作乐而入。罕不视家,登城,子死于贼人之手而不哭。树鹿角于南门之西以拒蛮,自是南门不复闭矣。凡粮用皆自南门而入。东关主簿黄固取抛村,知新州侍其渊在广州,罕以其忠勇,与之共守。蛮众数万,皆所掠二广之民也,使之昼夜攻城,为火车,顺风已焚西门。时六月,城上不能立,军校请罕下城少休,罕欲从之,渊奋剑责军校曰:“汝曹竭力拒敌,则犹可以生;若欲溃去,纵不为贼所灭,朝廷亦当族汝。前部亦欲何之?”罕乃止,士气亦百倍,蛮车不能克而退。提刑鲍轲率其孥欲过岭北,至雄州,萧勃留之,乃日递一奏。又召罕至雄州计事,罕不来,又奏之。谏官李兑奏罕只在广州端坐,及奏罕退走。围解,罕降一官,信州监税。轲受赏,罕不自言。黄固当解城时最输力,已而磨勘若有不足者,渊亦得罪,渊功亦不录。 (罕云、王纮云) ◇ 庆历四年二月庚子,供奉陈曙等迁官,赏讨光化贼之功也。先是,知光化军、水部员外郎韩纲性苛急,失众士心。去年九月,群盗张海等入光化军境,剽劫闾里。纲部分宣毅军士三百余人,被甲乘城,凡十余日。城中民高赀者献蒸葫酒肉以享甲士,纲以饼肉之半犒士,及赐酒,人一巵,而斥卖其余,欲以其钱市兵器为守御备。军士营远者,或不时得饮食,而纲所给饼常至日旰,燥硬不可食。时有监押使在军中,所部军士不以请给历自随,民又请献钱以资监押之军士。纲曰:“本军之士尚无钱给之,何有于监押?”悉辞不受。军士遂讹传民献以资乘城之士,而知军却之,益加怨愤。纲又使员僚王德作《城内布兵图》,久之不成。纲怒骂曰:“我不敢斩汝耶!”因召刽子,令每日执剑待命于庭下。 十月三日,民有入粟得官者骆子中通刺谒纲,纲迎语子中不用拜。军士误听,以为子中献钱,而纲辞不取。时方给饼肉,贠僚邵兴叱军士起曰:“汝辈勿食此。”因出屋外,投蒸饼入纲庭中。纲怒,命执投饼者,得数人,械系于狱。明日,狱司以节状追捕其党,邵兴惧,因纠率其众,盗取库中兵器作乱,欲杀纲。纲自宅后踰城逃出,乘小舟沿汉下数里,再宿而后返,与官吏皆逃。兴等遂焚掠居民,劫其指挥使李美及军士三百余人,行趋蜀道。李美老不能行,于道自经死。兴独率其众与商州巡检战,杀之。员僚赵千及军百余人,自贼所走还光化军。兴所过劫掠民居行旅,及败兴元府兵于饶风岭,杀其将兴元府员僚赵明,以众降兴。兴闻洋州有虎翼兵,畏之,乃自州北循山而西,州遣捉贼使臣李方将虎翼兵追之。 二十九日,击破兴等于湑水,斩兴及其党五十余人,生擒赵明,余党皆溃,州县逐捕,尽诛之。陈曙等皆以功迁,纲坐弃城除名,英州编管;监押许士从追三官,舒州编管。 ◇ 庆历四年八月乙卯,上曰:“近观诸路提、转所按举官吏,务为苛刻,不存远大,可降诏约束。” ◇ 保州云翼兵士旧有特支口粮,通判石待举以为安坐宂食,白转运司减之。军士怨怒作乱,杀知州、通判、都监,以监押韦贵为主,闭城拒命。诏真定府副都部署李昭亮、沿边都巡检入内押班杨怀敏、知定州皇城使贺州刺史王杲等讨之。丙辰,枢密奏,“保州城下诸将未有统一。”诏富弼乘驿诣城下,授之节制,以便宜从事。九月,李昭亮、杨怀敏命侍禁郭逵以诏书入城招谕乱兵,乱兵开城出降,有数百后出,悉诛。庚申,河北都转运使、按察使、工部郎中、知汝州〔案:此下有阙文。〕皆坐减云翼食及不觉察乱兵也。郭逵加阁门祗候。逵兄遵以勇力闻,从刘平与夏人战死五龙水。〔案:保州兵作乱事见前第四卷,作田况赍诏谕降,与此所记不同。〕 ◇ 周革曰:景德中,中国作誓书以授契丹,其使者继之以四言曰:“孤虽不才,敢遵誓约,有渝此盟,神明殛之。”庆历中,岁增给二十万,更作誓书亦如之。嘉祐初,枢密院求誓书不获,又求宁化军疆境文字亦不获。于是韩稚圭曰:“枢密院国家戎事之要,今文书散落如此,不可。”乃命大理寺丞周革编辑之,数年而毕,成千余卷。得杜衍祁公手录誓书一本于废书,其正本不复见。 ◇ 庆历中,契丹以兵压境,欲复周世宗所取关南之地,腾书中国。其言周世宗曰:“人神共怒,社稷不延。”其言太宗曰:“恃有征之志,已定并、汾;兴无名之师,直抵幽、蓟。”富公之使北也,朝廷以三书与之:其一增物二十万,其一增十万;其一以公主妻梁王,约曰:“能为我令元昊称臣纳款,我岁增二十万物;不能者,岁增十万物。”契丹曰:“元昊称臣纳款,我颐指之劳耳,汝当以二十万与我。然当谓之献,或谓之纳,然后可。至于公主,则不必尔也。”富公固争献纳之名,归白朝廷。 ◇ 庆历三年十二月八日,韩琦奏:“窃以元昊叛逆,朝廷未能诛讨,欲为守御之计,则莫若修完城寨,贼来则坚壁清野以待之,使其不战而困,此经久之策也。臣前至泾原,见缘边堡寨隳损,应增置者甚众,合计度修筑。其山外弓箭手等,今年以来,役作甚苦。又闻来春欲令兴修永洛、结公二城,以通秦州、泾原救应之路。其间自泾原章川堡至秦州麻穰寨一百三十里,并是生户所居,只于其中通达一径,须作二大寨、十余小堡乃可通。计其土功,何啻百万,更须采伐林木,作楼橹营廨,又须分正兵三四千人屯守,积蓄刍粮。所费如此,只求一日通进援兵。“又救应山外,比积石、仪州、黄石河路只省得两程。况刘沪昨已杀降永平路城一带生户,李中和降陇州城一带蕃部,各补署职,各充熟户。将来若进援兵,动不下五六千人,小小蕃族安敢为梗?则知不须城寨已可往来。况今近里要害城堡尚多阙漏,岂暇于孤僻无益之处枉劳军民?事之缓急,当有先后。伏乞只作朝廷指挥,下陕西缘边四路部署司、泾原经略司,将泾原路弓箭手等,来春且令修筑逐地未子堡寨,其永洛、结公二城权住修筑,候向来城寨修完了毕,别奏取旨。如朝廷未以为然,乞选差亲信中使至泾原、秦凤路询问文彦博、狄青、尹洙,即知修永洛城便与未便。”诏如议罢修。 先是,内殿崇班、渭州西路巡检刘沪建策修二城,陕西四路招讨部署郑戬主其事,知秦州文彦博、知渭州尹洙等皆不欲修。会琦自陕西宣抚还,奏请罢之,又罢四路招讨,以戬知永兴军,因极言筑二城之利不可罢,遣沪与著作佐郎董士亷依前策修之。议者纷纭不决,诏三司副使鱼周询往视其利害。未至,洙召沪、士亷令罢役,蕃部皆遮止沪等,请自备财力,卒修二城。沪、士亷亦以“熟户既集,官物无所以付,恐违蕃部之意,别致生变”,遂城之。洙以沪、士亷违节度,命狄青往斩之。青囚之以闻。于是城中蕃汉之民皆逃溃,生户及亡命等争据其地。 韩琦又言:“郑戬奏乞令臣不预商量。臣常患臣僚临事多避形逃迹,或致赏罚间有差误。因退思之,臣在西边及再任宣抚,首尾五年,只在泾原、秦凤两路,于永洛城事,比之他人,知之甚详。今若隐而不言,复事形迹,则是臣偷安不忠,有误陛下委任之意。臣是以不避诛责,辄陈所见利害,凡十三条。”诏札与鱼周询等及陕西都转运使郑戬等奏:“二城修之,于边计甚便,况永洛城今已修毕,惟女墙少许未完,弃之可惜,诚宜遂令讫役。”五月十六日,诏戬等卒城之。 ◇ 琦所论十三条,大略言: 永洛左右皆小小种落,不属大朝。今夺取其地,于彼置城,于元昊未有所损,于边亦无所益,一也。 缘边禁弓箭手,连年借债修葺城寨,尚未完备,今又修此城堡,大小六七,计思二年,方可得成,物力转见劳敝,二也。 将来修成上件城堡,计思分屯正军不下五千人,所要粮草,并须入中和籴,所费不小,三也。 自来泾原、秦凤两路通进援兵,只为未知得仪州黄石河路,所以议者多欲修永洛一带城寨。自近岁修城黄石河路,秦凤兵往泾原,并从腹内经过,逐城有驿舍粮草。若救静边寨,比永洛只远一程;若救镇戎、德顺军,比永洛却近一程。今来永洛劳费如此,又多疏虞,比于黄石河腹内之路,远近所较不多,四也。 陕西四路,自来只为城寨太多,分却兵势,每路正兵不下七八万人,及守城寨之外,不过二万人。今泾原、秦凤两路,若更分兵守永洛一带城寨,则兵势转弱。兼元昊每来入寇,不下十余万人,若分三四千人于山外静边、章山堡以来出没,则两路援兵自然阻绝。其城寨内兵力单弱,必不敢出城,不过自守而已。如此,是枉费功力,临事一无所济。况自来诸路援兵,极多不过五六千人至一万人,作节次前来,只是张得虚声。若先为贼马扼其来路,必应援不及;若自黄石河路,则贼隔陇山,不能扼截。五也。 自陇川入秦州,由故关,山阪险隘,行两日方至清水县,水北十里则为麻穰寨。自清水又行山路,两日方至秦州。由是观之,秦州远在陇关之外,是为孤绝。其东路隔限永洛城一带生户,道路不通,秦州视之以为篱帐,只备西路三都公一带贼马来路。今若开永洛城一带道路,其城寨之外,必渐有人烟耕种,蕃部等更不敢当道住坐,奸细之人易来窥觇。贼若探知此路平快,将来入寇,分一道兵自麻穰寨扼断故关及永洛,则援兵断绝,秦州必危。所以秦人闻言开道,皆有忧虑之言,不可不知六也。 泾原路缘边地土最为膏腴,自来常有弓箭手家人及内地浮浪之人,诣城寨官员求充弓箭手,背后有空闲地土,强人为之标占。此辈只要官中添置城寨,只落夺得蕃部土地耕种,又无分毫租税,缓急西贼入寇,则和〔一作“私”〕逃入内地,事过之后,却来首身,所以人数虽多,希得其力。又商贾之徒,各务求嘱于新城内射地土居住,取便于蕃部交易。昨来刘沪下唱和修城之人,尽是此辈,于官中未见有益,七也。 泾原一路重兵皆在渭州,自州至永洛城凡六程,若将来西贼以兵围胁永洛城,日夕告急,部署司不可不救。少发兵则不能前进,多发兵则与前来葛怀敏救定川寨覆没大军事体一般。所以泾原路患见添置城塞者,一恐分却兵马,二恐救应转难,八也。 议者修永洛城,不惟通两路,除熟户外,其生有蹉鹘谷、者达谷、必利城、臈家城、袅城、古渭州、龛谷、洮河、兰州、迭岩州、连宗哥、青塘城一带种类,莫知其数。然族帐分散,不相君长,故不能为中国之患。又谓元昊为草贼,素相仇雠,不肯服从,今永洛城乃其一也。朝廷若欲开拓边境,须待西北无事、财力强盛之时,当今取之,实为无用,九也。 今修永洛城,本要通两路之兵,其陇成川等大寨,须藉秦凤差人修置。今秦州文彦博累有论奏,称其不便,显是妨碍,不合动移,十也。 凡边上臣僚图实效者,特在于选举将校、训练兵马、修完城寨、安集蕃汉,以备寇之至而已。贪功之人则不然,惟务兴事求赏,不思国计。故昨来郑戬差许迁等部领兵马修城,又差走马承受费知微作都大照管名目,若修城功毕,则皆是转官酬奖之人,不期与尹洙、狄青所见不同,遂至中辍,希望转官,皆不如意。今若复修永洛城,则陇川等又须相继兴筑,其逐处所差官员将校,人人只望事了转官,岂肯更虑国家向后兵马粮草之费?十一也。 昨者泾原路抽回许迁等兵马之时,只筑得数百步,例各二尺以来。其刘沪慿恃郑戬,轻视本路主帅,一向兴工不止,及至差官交割,又不听从。此狄青等所以收捉送禁,奏告朝廷。今来若以刘沪全无过犯,只是狄青、尹洙可罪,乃是全不计修永洛城经久利害,只听郑戬等争气加诬,则边上帅臣自此节制不行,大害军事,十二也。 陕西四路,惟泾原一路所寄尤重,盖川原平阔,贼路最多,故朝廷委尹洙、狄青以经略之任。近西界虽遣人议和,自杨守素回后,又经月余,寂无消耗,环庆等路不住有贼马入界侵掠。今已五月,去防秋不远,西贼奸计,大未可量,朝廷当奖励逐路帅臣,豫作支吾。今乃欲以偏裨不受节制为无过,而却加罪主帅,实见事体未顺。十三也。 更乞朝廷察臣不避形迹,论列边事,时与究其利害,略去嫌疑,处置不差,事乃经久。 ◇ 静江军留后刘平为鄜延、邠宁、环庆路副部署,屯庆州。康定元年正月,鄜延路都部署范雍闻夏人将自保安军土门路入寇,移牒使平将兵趋土门救应。十五日,平将所部三千人发庆州。十八日,至保安军,遇鄜延路副都部署石元孙。十九日,与元孙合军趋土门。有番官言“贼兵数万已入寨,直指金明。”会得范雍牒,令平、元孙还兵救延州,平、元孙引兵还。明日,复至保安军,因昼夜兼行,二十二日,至万安镇。平、元孙将骑兵先发,令兵饭讫继进。夜至三川口西十里许,止令骑兵先趋延州夺门。是时,东染院副使、鄜延路驻泊都监黄德和将兵二千余人屯深安军北,碎金路巡检万俟政、郭遵各将所部分屯他所,范雍皆以牒召之,使救延州,平又使人促之。 明日平旦,平所部步兵尚未至,平与元孙还逆之,至二十里马铺,乃遇兵,及德和、郭遵各所部兵皆会,凡五将骑合近万人。乃引兵东行,且五里,平下令诸军唱杀齐进。又行五里,至三川口,遇贼。是时平地有雪五寸许,贼于水东为偃月阵,官军亦于水西作偃月阵相向。贼稍遣兵涉水为横阵,郭遵及忠佐王信先往薄之,不能入。既而官军并进,击却之,夺其傍牌,杀获溺水者八九百人。平左耳后及右胫皆中箭。会日暮,军士争挈人头及斫马诣平论功,平曰:“战方急,且自记之,悉当赏汝也。”言未究,贼引生兵大至,直前荡官军,官军却二三十步。 是时,黄德和在阵后,先率麾下二三百人走上西南山,众军顾之皆溃。平子侍禁宜孙追及德和,执其马鞚,拜之数十日:“太保且当勒兵还,与大人并力却贼,今先去,欲何之?”德和不从。宜孙又请遣兵一二人还访其父,德和不与,宜孙与德和俱走。 平使军校以剑遮士卒近在左右者,得千余人,力战拒贼,贼退水东。平率余众保西南山下,立寨自固,距贼一里许。贼夜使人至寨傍问曰:“寨内有主将否乎?”平戒军士勿应。贼又使诈为汉卒,传送文牒,军士知其诈,斫杀之。至四更,贼使人绕寨诟曰:“几许残卒,不降何待!”平使指挥使李康应之曰:“反贼,汝不降,我何降也!”且曰:“救兵大至,汝反贼庸足破乎!” 及明,平命军士整促甲马,再与贼战。贼又使人临阵呌曰:“汝肯降乎?我当舍尔,不则尽杀之。”平又使李康应曰:“我来巡边,何者为降?汝欲和者,当为汝奏朝廷耳。”贼乃举鞭麾骑,自西山不可胜计,合击官军,死者甚众。至已时,平与元孙巡阵东偏,贼骑直前冲阵中央,阵分为二,平与元孙皆为贼所虏。平仆夫王信以颉敦负留后印及宣敕,从平在阵,与平相失,贼尽夺其衣并颉敦等,信逃窜得免。 是时,黄德和自山中南走,出甘泉县北,稍稍收散卒,得五六百人,缘道纵兵士剽窃民家被寇者货财,及饮酒,杀其牛畜食之。二十五日,至鄜州。二十六日,虞候张政自战所脱归,德和问曰:“汝见刘太尉、石太尉乎?后来如何?”政当时实与刘、石相失,不能知其处,道中闻散言:刘太尉以亡失多,不敢归,已降贼矣。因言于德和曰:“刘太尉二十四日再与贼战,士卒死伤至尽,太尉令军士曰:‘汝曹勿复发箭,今日败矣,吾不能庇汝曹,当解甲降之耳’。贼遂执其马鞚而去。”德和曰:“果然。吾与汝曹当诡言二十四日不肯降贼,力战得出,作奏上之,不惟解罪,亦可收功,汝曹皆有赏矣。”政出,因播其言于市里,云“平降贼。”散卒继至者,皆言平降贼,以顺德和意。 有蕃落将吕密,实见平与元孙为贼所虏,并得官军旗帜,收卷以去。德和间问之,亦顺指意,言平与元孙降贼,贼以红旗前导而去。德和喜,命所亲吏卒睿作吕密等状,仍增损其语,使与己意相傅会。睿意谓状中有名者皆应得赏,乃更私益兵士曲荣等数人名于其中。德和即以密等状为状,云:“二十三日,贼生兵冲破大阵,臣与刘平等阻西山为寨。二十四日,再与贼战,平以其卒降贼,臣等义不受屈,与数百人力战得出。” 会平仆夫王信自延州来,德和与知鄜州张馆使杂问之。信私念其主为大将而为贼所擒可丑,因绐言贼使李金明来约和亲,平令李康往答之。既而康还,言元昊欲与太尉面相约结。平乘马即入贼军中,从者不得入,皆见剽剥,信独脱归。德和起诣东厢,召信诘曰:“军士来者皆言平降,而汝独言平往约和,何也?”信曰:“此非信之所知也。”数日,德和召信诣其馆,谓曰:“汝太尉降贼,人人皆知之,我已取军士等状奏之矣。汝今言乃异同,朝廷将有制狱,汝何能受其榜楚乎?我与汝银钗一枚,汝鬻之,速去勿留矣。”信拜受之。 是时,鄜州使人监守信,信欲亡不得,身无衣,寒甚,乃为书遗平子曰:“信从太尉与贼战不利,太尉入贼中约和亲,今人乃言太尉叛降贼,朝廷将有制狱,信当以死明太尉忠赤,保太尉一家。今信衣装为贼所掠,饥寒不可忍,愿衣裳及钱粮速寄以来。”有庖人将如庆州,信与书寄之。鄜延走马承受薛文仲遇之,得其书以闻。 二月一日,德和将其众归延州。及州城南,范雍使人代领其众,遣德和归鄜州,听朝廷旨,寻徙之同州。德和始惧,奏言:“臣尽忠于国,范雍诬言臣弃军走。”又以书抵钤辖卢守勤及薛文仲云:“有中贵人至者,当力为营护之,死生不敢忘。”守勤等悉上其书。十一日,朝廷遣殿中侍御史文彦博、入内供奉官梁知诚即河中府置狱按之。先是,有诏平仆人王信乘传诣阙,既而复械送河中府。彦博按治,德和及信等不能隐,皆服其实。时河东都转运使王沿又奏言:“访知延州有金明败卒二人,自夏中逃还,云刘平、石元孙、李士彬皆为贼系缚而去。平在道不食,数骂贼云:‘反贼,我头长三尺余,何不速杀我,缚我与贼去也’。” 彦博牒延州求二卒,皆不知处。四月十五日,具狱以闻,中书、枢密院共召大理约法,准《律》,主将以下先退者斩之。又部曲告主者绞。二十二日,两府进呈,奉圣旨,“黄德和于河中府腰斩,枭其首于延州城下,王信杖杀”。〔案:刘平战没事见前第四卷,而所记未详,此可与参证。〕 ◇ 赵元昊娶于野利氏,生子当为嗣,以野利氏兄弟为谟宁令,旺荣号野利王,刚朗凌号天都王,分典左右厢兵,贵宠用事。知青涧城事种世衡欲离间其君臣,遣僧王嵩赍银龟及书遗旺荣曰:“汝向欲归附,何不速决?”旺荣见之,笑曰:“种使君年亦长矣,乃为此儿戏乎!”囚嵩于窖中,凡岁余。元昊虽屡入寇,常以胜归,然人畜死伤亦众,部落甚苦之。又岁失赐遗及缘边交市,颇贫乏,思归朝廷而耻先发。庆历三年,使旺荣出嵩而问之曰:“我不晓种使君之意,欲与我通和耶?”即赠之衣服,遣教练使李文贵与之偕诣世衡。 时龙图阁直学士庞籍为鄜延经略招讨使,以元昊新寇泾原,止之于边,不使前。朝廷以厌兵,欲赦元昊之罪,密诏籍怀之。籍上言:“夏骤胜方骄,若中国自遣人说之,彼亦偃蹇不可与言。”乃召文贵诣延州问状,文贵言求请和。籍谓之曰:“汝先王及今王向事朝廷甚谨,由汝辈群下妄加之名号,遂使得罪于朝廷,致彼此之民血塗原野。汝民习于战斗,吾民习于太平,故王师数不利,然汝岂能保其常胜耶!吾败不害,汝败社稷可忧。今若能悔过从善,出于款诚,名体俱正,当相为奏之,庶几朝廷或开允耳。”〔案:此与前第十卷所记大略相同,而文辞或繁或简,各有体裁,自不嫌其复。〕因赠遗遣归。 文贵寻以旺荣、曹偶四人书来,用敌国修好之礼,籍以其不逊,未敢复书,请于朝廷。朝廷急于休息,命籍复书,纳而勿拒,称旺荣等为太尉,且曰:“元昊果肯称臣,虽仍其僭名可也。”籍上言:“僭名理不可容,臣不敢奉诏。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所得称。今方抑止其僭,而称其臣为上公,恐彼滋骄,不可得臣。旺荣等书自称宁令谟,宁令乃彼国之官,中国不能知其义,可以无嫌,臣辄从而称之。”旺荣等又请欲用小国事大之礼,籍曰:“此非边帅所敢知也。汝主若遣使者奉表以来,当为导致于朝廷耳。” 三年正月,元昊遣其伊州刺史贺从勖上书,称“男南面邦国令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籍使谓之曰:“天子至尊,荆王叔父也,犹上表称臣。今名体未正,不敢以闻。”从勖曰:“子事父,犹事君也,使得至京师,而天子不许,请更归议之。”籍上言:“请听从勖诣阙,更选使者往至其国,以诏旨抑之,彼必称臣。凡名称礼数及求自得之物,当力加裁损,必不得已,乃少许之。若所求不违,恐元昊之心未易盈厌也。”朝廷乃遣著作佐郎邵良犹与从勖俱至其国更议之。四年五月,元昊自号夏国主,始遣使称臣。八月,朝廷听元昊称夏国主,岁赐绢、茶、银、彩合二十五万五千,元昊乃献誓表。十月,赐诏答之。十二月,册命元昊为国主,更名曩霄。〔案自因赠遗遣归以下,与前第十卷所记亦繁简互异。〕 ◇ 种世衡卒,庞籍为枢密副使。世衡子诂上谏官钱彦远书,称:“吾父离间刚朗凌,使元昊诛之,由是元昊失其羽翼,称臣请服。今庞以吾父功为两府,而吾父无所褒赏。”彦远为上言之,籍取前后边奏辩于上前,曰:“元昊称臣请服之时,刚朗凌等方用事,文书皆其兄弟所行。称臣后数年,自以作乱被诛,非因世衡之离间也。臣向与韩琦、范仲淹俱得旨,候西事平,除两府。琦与仲淹先为之,非攘世衡之功而得之也。”朝廷犹以世衡有功之故,除诂天兴尉丞,即日勒之官。〔案:种诂上书事已见前第九卷,而书词及庞籍奏辩各有不同,故当两存。〕 ◇ 夏国酋长嵬名山部落在故绥州,有众万余人。其弟夷山先降,为熟户青涧城使种谔使人因夷山以诱名山,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其赂,许以来降,名山不知也。既而谔大发兵奄至,围其帐,名山惊,援枪欲斗,夷山呼之曰:“兄已约降,何为如是?”其姊识其声,曰:“汝为谁?”曰:“夷山也。”姊曰:“何以为验?”夷山示之手无一指是也。姊曰:“名山,我何尝约降?”夷山曰:“兄已受种使君金盂。”名山曰:“金盂何在?”文喜方以示之,名山投枪而哭。谔遂以兵驱其部落牛羊南还,众多遁亡,比至入塞,才四千余人。朝廷即除名山诸司使。 (郭帅云) ◇ 种谔之谋取绥州,两府皆不知之。及奏得绥州,文潞公为枢密使,以为赵谅祚称臣奉贡,今忽袭取其地无名,请归之。时韩魏公为首相,方求出,上乃以韩公判永兴军兼陕西四路经略使,度其可受可却以闻。韩公至陕西,言可受。文公以朝旨诘之曰:“若受之,则当馈粮,戍之以兵,有急当救之。此三者皆有备乎?”韩公对:“不及馈戍及救,彼自有以当谅祚。”因遗书令勿给粮,追还戍兵,若谅祚攻嵬名山,勿救也。时宣徽使郭逵为鄜延经略使,以为不可。韩公使司封郎中刘航往督责之,逵固执不从,曰:“如此,则降户无以自存,皆溃去矣。”乃奏请筑绥州城,置兵戍之,命之曰绥德城。择降人壮健,刺手给粮,以为战兵,得二千余人。 (郭帅云) ◇ 文公以取绥州为无名,请以易安远、塞门于夏国,遣祠部郎中韩缜与夏国之臣薛老峯议于境。老峯曰:“苟得绥州,请献安远、塞门寨基。”缜曰:“其土田如何?”老峯曰:“安有遗人衣而留领袖乎?”缜信之,入奏枢密院札子下鄜延,命追绥德戍人,迁其刍粮,不尽者焚之。经略使郭逵以为夏国心欺绐,俟得安远、塞门,然后弃绥德未晚,匿其札不行。既而遣使交地,元昊曰:“所献者寨基,其四旁土田皆不可得。”使者以闻,上怒甚,以让文公。文公亟奏前札,鄜延更不施行。时赵卨掌机宜于经略司,求前札不获,甚忧恐,逵乃出示之,卨惊曰:“此他人所不敢为也。” (郭帅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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