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正公言行拾遗事录卷三

言行拾遗事录卷三

　　§公知开封府，每进见，辄论时政得失。宰相吕夷简恶之，斥守饶州。谏官高若讷诋诮公与欧阳修为党，欧阳公以书责若讷，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以闻，谪夷陵令，徙乾德，复为武成军节度判官。公帅陕西，辟修掌书记。修曰：“吾论范公，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辞不就。

　　§张升改转运使、知邓州。升以亲老辞，或以为避事，范仲淹曰：“张升非避事者。”乃听侍飬。（通鉴）

　　§富彦国幼笃学，有大度，范公见而识之日：“此王佐才也。”怀其文以示王曾、晏殊，殊即以女妻之。（谈藂）

　　§河东转运司指挥诸州军场务，更不得收纳大鐡钱。为民间渐多私铸，要得止绝欺弊，遂有百姓经并州告诉，“各是交易到大鐡钱，无处使用。”公遂出榜并州街市，且令依旧行用。公又恐诸处军民疑惑，各已入急逓发下榜示逐处晓示军民，其官铸大钱并依旧行使，诸场务亦仍旧行用鐡钱。

　　§麟州元无酒务，至庆历二年十二月，官中创置洒务。后据百姓刘迁状申，公勘会邻州元管三县六番落蕃汉户二千五百余家，朝廷以河东极边，不榷酒利。今来残破之后，四面并无居民入城交易，只有城中主客二百余户，别无经营。从去年十二月，官自开沽在市居民更无营利之地。今筭出官本并官员兵士请受外，只有净利二百余贯。兼城中居民逐旋离去，久远不成州郡。遂出榜并札与麟州，指挥本务，据见在酒货卖尽日住行酝造，令百姓依旧任便开沽。

　　§陕西侧峻瘠薄逃田地土，自来勒地分邻人分认，空纳租钱，人户不愿送纳。陕府申乞除放。公札与陕府，“据诸县逃田官地勒地分邻人空纳租钱者，并见欠钱数并与除放，今后不得抱认送纳。”

　　§庆历四年十二月，上差入内供奉官卫克勤押赐医药至公处，并传宣令公探候北界事宜。公上言：“见各训练选奇兵，准备战敌，惟难得经历将帅。如北戎兵马未放散间，臣不敢便离河东北边。或有缓急，与明镐商量，指挥将佐，料敌使人，庶几分朝廷万一之忧。”公言：“《诸军头等遗文帖》，《宋旧敕文》，应有军头等补署文帖，误被水火损壊，或贼人偷盗者，许申本管人员勘会诣实，给与公据。如自失坠，即勒充长行者。”公言：“军头失了文帖，降充长行，其中甚有能部辖勾当人，因累次功劳，方得迁补，被手下军士憎嫌，多方窥筭，藏毁文帖，便降充长行，情实可闵。以此苟且和同，不敢铃辖觉察。手下兵士违犯作过，成弊愈深。乞朝廷特降宣命指挥，今后失去补署文帖，有因故事失去，勘验不虚，即依旧职名重给公据收掌。别无因依称去失者，如勘会得委不因酒醉，及不是典解钱物，即于旧聀名止降一等，别给文帖安排。所贵兵级安心，无致误犯。”

　　§公禁义军搔扰，枢密院札子与安抚司行移都部署司，依准朝旨施行。仍指挥本路州军县镇出榜及乡村粉璧，晓示人户，严行觉察。如替名人及诸色人等起动搔扰，即收捉赴官勘断施行。

　　§公言天下郡邑事，朝廷从之，降敕署琦、仲淹等奏请。公又言：若署臣等奏请，于理未便，只乞作朝廷忧劳之意，特选臣僚举官，则事体甚重也。（通鉴）

　　§庆历四年六月己丑，省河南府颕阳、寿安、偃师、缑氐、河清五县并为镇。逐镇令转运司举幕职州县官两员监酒税，仍管勾烟火公事。又拆王屋县隶河南府，始因参政范仲淹之请也。（类苑）

　　§康定元年春正月丙子，经略安抚判官尹洙至延州，与范仲淹谋岀兵。越三日，仲淹徐言“已得旨，听兵勿出。”洙留延州几两旬，仲淹坚持不可。辛丑，洙还至庆州，乃知任福等败绩。（长编）

　　§庆历四年七月丙戌，诏“诸路转运使副、提点刑狱察所部知军、知县有治状者，以名闻，议旌擢之。或不如所举，御史劾奏，并坐上书不实之罪”。从参政范仲淹奏请也。（类苑）

　　§公奏言：“西人请和，有不可许者三，有大可防者三。”又言：“臣等已议于一二年间，训兵三四万，使号令齐一，阵伍精熟。我军鼓行山界，每岁三五岀元昊诸厢之兵，频来应敌，疲于奔命，则山界蕃部势穷援弱，自求内附，足以断元昊之手足矣。臣等早蒙圣奖，擢与清班。西事以来，三年塞下，日劳月忧，岂不愿少图休息？非乐职矢石之间，盖见西戎强梗未衰，挟以变诈。臣等是以不敢念身世之安，忘国家之忧，须罄刍荛，少期补助。其元昊来人到阙，伏望圣慈于纳和御侮之间，慎于处置，为圣朝长久之虑，则天下幸甚。”（实录）

　　§公牒逐州相度，新兵未有营房，欲配买木植，则大费官钱，兼搔扰人户，又卒难了当。其自来等第户各有庄园宅舍，及将家入营，仅得一间营房，难为存济。新兵内贫穷之家，即给与系官木植，其稍有家力，情愿自于本家般到材植，要盖舍屋者听。如中等已下苦无事力，除自有旧材料情愿将来盖造外，或买到新瓦木者，估价给与解塩交引，大省官钱。又逐家自盖屋宇，早得了当，并等第之家，乍住营房，不致迫窄，可以存济。

　　§公累奏荐种世衡知环州，未用。又上言：“环州勾当一郡十三寨，当此危地，须在得人。朝廷以臣不才而轻此一路，臣恐将有麟府之祸，虽加罪于臣，无益边事。臣今乞将新授左司郎中一官回授种世衡，转诸司使、知环州，权铃辖司。或朝廷从臣所请，使边臣知推让之风，亦非细事。如终不允从，则乞差臣带本路一将军马权知环州支备。如朝廷体量臣稍涉虚妄，甘受上书诈佞不实之罪。”又奏云：“臣前乞将一官保举本人，非欲鼓激，盖为环州可忧。”后朝廷竟从公请，果得世衡之用。（奏议及长编）

　　§公出巡边，至环州，点捡环州管界熟户蕃官共一千七十二人，与酒食管设作“圣恩”，等第支与彩绢、角茶、银椀、紫绫袄、黄花袄、银腰带、银裹头杖、帽子、旗枪、银交椅、红缨、紫绫袋、全锦袄子等物，重立约束四件，对众告谕，寻令蕃部望阙谢恩，率皆喜跃。（名臣传）

　　§公言：“禁青塩欲以困西贼，非困贼之要，却有所害。”会淮安砦捉到买青塩兵士二人，勘得本指挥火队掠钱买盐，入众吃用。公言：“窃见诸军常令声乐，盖欲悦其众心，不至愁苦。今兵士处于穷边，冒矢石，负星霜，若饮食失所，更禁绝塩味，何以聊生？未能困贼，先困我师。其买塩兵士是本部众人之罪，实不敢尽法，恐伤士心。”只决二人，杖二十，押送本部，仍奏朝廷，乞更参详《青塩条贯》。（名臣事实）

　　§河东诸处坊郭村乡人户，甚有差配，频并贫困，祗当等第，不得各抛下产业，逃移在外，大段失所。公出榜晓谕诸州军，“应坊郭村乡人户，今日以前带却配卖物色或抱二税逃移者，并令与放罪，各令归业，其元抛下产业不得纳官，疾速差能干官吏，比附见在人户物产，定夺合该减放等第。招诱归业者，不得更依元本等第，其元欠二税，并与放除。仍札与都转运司施行。”

　　§陕府有税户朱士成等八百九户，各为送纳秋税不前，全家迯走。延州延长等七县逃移却税户三百七十一户，公牒陕府逐县乡村，拘管上件迯移人户屋业桑产，不得烧毁斫伐。其迯走人户，权与倚阁去年秋税。其见在第五等秋税，只于本处送纳；其第四等户，亦于邻州送纳。免致迯移毁却桑产，将来归业不得。所有诸州军人户，虑恐亦有似此迯移，并牒逐州，亦请相度安恤。（类苑）

　　§任福破白豹寨，捉虏到伪首领李家妹，在庆州官员充奴婢。公恐蕃界首领闻及，转生怨毒，别起奸弊，遂差指使侍禁石斌往庆州，取同延州通判马端及本路都监朱青，问得所说事文状一纸，及称于庆州淮安镇有投来军，是亲叔。公即差石斌押送庆州，分付与亲叔岁奴收管，令嫁事人为妻。后石斌回，称到彼，岁奴骨肉并来觑当号哭。

　　§延州东路青涧城承平砦并保安军北巡捡刘化基手下熟户蕃部，遭西贼打虏惊移伤残户数，并投来蕃部，并在逐寨及本军侧近住坐，未曾归业。公虑恐其失所，却逃入蕃界，遂牒种世衡等，勘会惊移熟户蕃部，有未敢归业，即便相度邻近官私空闲地土，权拨与耕种，如无牛具者，官与量借粮收买。又勘会惊移人户并投来蕃部，其中甚有缺乏粮食，存济不得，却恐致有迯走。又牒种世衡相度逐户口数目，每十口已上量支借贷禄粟各一石，十口已下支借五斗，尝切照管安抚，无令失所。又金明砦蕃户三百二十八户，虽给与田土，缘经讨虏后，无力耕耘。公又牒延州通判高延夫，将蕃部每家十口已下各支斛斗二石，十口以上支三石，并令于本处砦仓支给。（西夏本末）

　　§公常言：官人之法，人主当知其迟速升降之序，其进退近臣，不宜全委宰相。（实录）

　　§康定二年五月十四日，中书省札子：“陕西军州如有因修展城郭、仓库、草场、营房等，但系侵占人户地土去处，并令将系官空闲地，许人户请愿指射，官司给还。若无地土，即取索本主元买契，比类邻近地段买置价例，支还本钱。”公到邠州，据人户王昭玮等陈状称：官中修营占却园地，拆了屋舍，乞估计合支价钱。公体问得邠州称，绕城侧近并无空闲官地，给还。公遂委安平知县李仲昌访地，所估到王昭玮等合支价钱，牒邠州请依上项条贯支给逐人价钱去讫。又据后邠州申，“准转运司牒，修营占却人户地基，却令兑换系官空闲地土拨还，却勾收已支价钱赴军资库送纳。”公言：“诸州自来修造营房，只是踏逐官地，不许毁人户见宅邸舍物业，其邠州便将人户见住物业毁拆，逐起人户无处存活。既无官地兑还，即合给还价钱买屋，当司支与钱物，其人户当已破费。虽准转运司指挥，今将空闲官地兑还，既无官地，即合回申转运司，岂得便却例行催纳已支价钱，侵害人户？”遂勾到本州元行典级王益等，勘杖一百断遣。所有人户地土价钱，牒邠州依条支还。（名臣事实）

　　§公体量河东州军人户，近年徭役科配频并，例各贫困，遂免放今年秋税，稍得休息。又恐陕西州军人户亦自兵兴以来，祗应差科不易，寻札与陕西转运司，依河东例减放人户支移。（奏议）

　　§麟、府州、岢岚军极边之地，人户稀少，其色役公人并差主户、客户祗应，轮差岀入，应副军期，多致陪备，破却家产。又边人日见贫困，祗应不前。公札与转运司并府州、岢岚军，据见今衙前使院人吏，并仰依镇戎军条例支拨与系官荒闲田土，仍免送纳二税租课。（名臣事实）

　　§西夏曩宵之叛，其谋皆岀于华州士人张元与吴昊，而其事本末，国史不书。比得田画承君集，实纪其事云：张元、吴昊、姚嗣宗皆关中人，负气倜傥，有纵横才，相与友善。尝薄逰塞上，观视山川风俗，有经略西鄙意。姚题诗崆峒山寺壁，在两界间云：“南粤干戈未息肩，五原金鼓又轰天。崆峒山叟笑无语，饱听松声春昼眠。”公巡边见之大惊。又有“踏破贺兰石，扫清西海尘”之句。张为鹦鹉诗，卒章曰：“好着金笼收拾取，莫教飞去别人家。”吴亦有诗，将谒韩、范二帅，耻自屈，不肯往。乃砻大石，刻诗其上，使状夫拽之于通衢，三人从而哭之，欲以鼓动二帅。既而果召与相见，踌躇未用间，张、吴径走西夏，公以急骑追之，不及，乃表姚入幕府。张、吴既至夏国，夏人倚为谋主，以抗朝廷，连兵十余年，西方至为疲弊，聀此二人为之。时二人家属覊縻随州，间使谍者矫中国诏释之，人未有知者。后乃闻西人临境，作乐迎此二家而去，自此边帅始待士矣。姚又有述怀诗曰：“大开双白眼，只见一青天。”张有《雪》诗曰：“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银河下帝畿。战死玉龙三十万，败鳞风卷满天飞。”吴诗独不传，观此数联，可想见其人非池中物也。（容斋三笔）

　　§延州都监周美言于范公曰：“贼新得志，其势必复来。金明当边冲，我之蔽也，今不亟完，将遂失之。”公因属美复城如故。数日，贼果来，其众数万薄金明，阵于延州城北三十里。美领众二千力战，会暮，援兵不至，乃徙军山北，多设疑兵。贼望见，以为救至，即引去。既而贼岀艾蒿砦，遂至郭北平，夜斗不解。美悉众使人持一炬，从间道上山，益张旗帜，四面大噪，贼惧走，获牛、羊、马、槖驼、铠甲数千计，遂募兵守其地。（东都事略）

　　§岚石都巡捡司接应到西界蕃部散移团练使十三户，奉敕于海州住坐，散移愿杀其妻子，自刎死。公差人往石州勾唤到散移，问当深不愿海州居住。公言：“散移归投新来，其心未安，若必遣住海州安泊，不惟远去乡土，全失蕃情，又其人不测朝廷意旨，却自刑害。今来西事未宁，边上蕃部闻之，绝其向化之意，则皆为怨敌，边害愈深。”遂发遣散移住府州，与田土耕种，准备缓急使唤，及令招唤本族未来蕃部。

　　§公节制诸将，勘会自来汉家兵马先出，只排作一阵，被贼奔冲，便见轮折。遂牒东路朱吉、任守信等，候贼奔冲，未得出兵，但坚守城池，放令深入，即计会多着头项，冲突掩杀，不得先出军马，只作一阵排布，依然无功。如是被贼守门，出兵不得，却多寘索梯，从城上夜岀奇兵，掩击贼砦，以资胜捷。如违者，当行军法施行。（西夏本末）

　　§滕达道龙图布衣时，尝为公门客①，时公尹京，而滕年少，颇不覊，往往潜岀，狎邪纵饮。公病之。一夕，至书室中，滕已岀，公因明烛观书以俟，意将媿之。至夜分，乃大醉而归。公阳不视，以观其所为。滕略无惭惧，长揖而问曰：“公所读者何书也？”曰：“《高祖传》。”滕曰：“汉高祖何如人？”公逡巡而入。（东轩笔录）

　　（① 胡案：原书此处不通，从《却扫编》改正。又，滕实为范公姑表弟。）

　　§公言：“关中民苦转输，请建鄜州之鄜城县为军，以河中、同、华中下户税租就输之，春夏徙边兵就食，可省籴价什之三，他所减不与。”诏名其军曰康定。（实录）

　　§公知庆州兼管勾环庆路部署司，兵马至部，即奏行邉，以诏书犒赏诸羌，阅其人马，立条约为信。凡雠已和断，辄私报之及伤人者，罚羊百、马二，已杀者斩。负债争讼，听告官为理，辄质縳平人者，罚羊五十、马一。贼马入界，追集不起，随本族每户罚羊二，质其首领。贼大入，老幼入保本砦，官为给食；即不入寨，本家罚羊二，全族不至者，质其首领。诸羌受命悦服，自是始为汉用。（长编）

　　§庆历元年三月，任福等既败，朝议因欲悉罢诸路行营之号，明示招纳，使贼骄怠，仍密收兵，深入讨击。诏公体量士气勇怯，如不至畏懦，即可驱策前去，乘机立功。公言：“任福已下，勇于战斗，贼退便追，不依韩琦指踪，因致陷败。此皆边上有名之将，尚不能料贼，今之所选，往往不及，更令深入，祸未可量。臣非不能督主兵官员，须令讨击，不管疏虞，败事之后，诛之何济？惟圣慈念之。其鄜延路罢行营文字，臣且令所部许怀德收掌，别听朝旨。臣一面依此闻报，夏竦、韩琦商量申奏。如所议未合，乞朝廷取舍。臣方待罪，不敢久冒此职，妨误大事。”从之。于是行营之号卒不罢，兵亦不复出。（实录）

　　§庆历诏：“诸路转运使副、提点刑狱察所部知军、知县有治状者以名闻，议旌擢之。或不如所举，令御史台劾奏，并坐上书不实之罪。”从范仲淹所请也。（通鉴）

　　§和鲁公有《观昼鹰猎兎》诗云：“虽是丹青物，沉吟亦可伤。君夸鹰眼疾，我悯兎心忙。岂动骚人兴，惟憎猎客狂。鲛绡百余尺，争似制衣裳。”文正公观之，叹曰：“真仁人之言也。”（笔录）

　　§宣和五年，经略宇文虚中奏：故参知政事范仲淹知庆州，筑大顺城为一路扞蔽，辟洛苑副使种世衡知环州，至今诸路战守之备，多二人规画。今庆阳府有仲淹庙，环州有世衡庙，合古者有功于民以死勤事之法，乞各赐庙额。诏赐庙为“忠烈”，世衡“威靖”。（东都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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