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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第十八回 无怀失踪急老舅 发廷决计淫娃诛

  话说梁锡诚往后一仰,幸得后面立着有人,伸手扶住了,不曾躺下地来。大家向梁锡诚耳根一呼唤,方没有昏死过去,正在劝慰的时候,梁太太来了,见梁锡诚急成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样子,即凑近身说道:“你此时急成这个模样,教我怎么办呢?事情虽然糟透了,你我总得设法收束,不能学他们做客的样,一走了事。于今人已死在我家,后事自得我家经理,就是亲家太太也得好生安慰她一番。

  梁锡诚道:“这些事都好办,我只问你看见无怀在哪里?”

  梁太太道:“无怀不在我房里,必是在他书房里,他又不能做事,你这时问他干什么?”

  梁锡诚道:“他若在你房里,或书房里,我也不问你了。我四处都已寻遍,不见他的影子,这小孩子也有些古怪脾气,他见乱子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他一人,他不辞而走,必不是好消息。我真想不到好好的一桩事,会弄得这么个结局。最可恶周发廷那个老贼,他无端跑来圆媒,出主意在我家成亲,此时闹出了乱子,他竟掉臂而去,不问我家的事了!”

  梁太太听得不见了无怀,心里也很是难过,错愕了半晌,才说道:“无怀从来不大出门,又没有多的亲戚朋友家可走,一个文弱书生,纵去也不远,快派人四路追赶,没有追不着的。”

  梁锡诚道:“不问追得着追不着,总得派人追寻,不能就是这么由他走了。可怜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一个从出娘胎不曾出过门的人,今夜就眼见得没有地方给他歇宿。此时重阳天气,夜间已很寒冷,露宿是万万不行的。”

  梁太太道:“这些闲话,此时何用多说?”

  遂对房中几个帮办喜事的人说道:“承各位替我家帮办喜事,不料弄得这么一团糟,说不得,还得请各位辛苦辛苦,请两位带两个下人,去买一具上等棺材来,花钱多少不问,只要是顶好的,买来了,到账房支钱便了。这几位就请去寻找无怀,找着了,务请拉了回来,诸位替我家辛苦了,我总得重重的酬谢。”

  这些人听了齐声说:“太太不要客气,但是我等力量做得到的,无不尽力!”

  当下各人分途去干各人的事去了。

  于今且放下梁家喜事变成丧事的话。且说周发廷出了梁家,跨上马一鞭冲到西门,在一家名“同升”的客栈门前下马,将缰索往鞍上一挂,那马作怪,只要将缰索挂在鞍上,周发廷就整日地不来,它也绝不移动一步;若是别人去牵它,它就蹄踢口咬,便给食料它吃,它嗅也不嗅一嗅。周发廷只须在旁边说一句“你吃吧!”

  它就低下头去吃了。别人去骑它,它挂牌打滚,凡是劣马的举动,它无一不会,无一不来,有周发廷在旁说一句“这是我的好朋友,骑下子有什么要紧!”它就服服帖帖地给人骑了。

  那马在周发廷手中,养了六年,一日行五百里,能两头儿见日。周发廷把它作宝贝一般看待。此时将它放在同升客栈门外,自己急匆匆走进里面,向一个堂倌问道:“住在三号房间里的史先生,不曾出外么?”

  堂倌答道:“史先生吗?昨夜不曾回栈歇宿,直到今日午饭后才回来,进房便睡了,还没有起来呢!”

  周发廷点了点头,也不回话,径到三号房门口,见房门关着,伸手一推,是虚掩的,周发廷跨进房门,叫了一声“卜存”,即有一个三十来岁,文人装束的人,从床上坐起来,称周发廷为“老伯”。周发廷就床前一张靠椅坐下问道:“你昨夜不曾回栈,不是又去观前街吗?怎的直到今日下午才回呢?”

  史卜存答道:“观前街小侄也曾去过,只是没有什么消息,老伯去梁家吃喜酒,就吃过了吗?”

  周发廷恨了一声说道:“果不出你所料,若到鱼塘张家去入赘,怎会弄成这么一个悲惨的结局?我这回多事,真是糟透底了。”

  遂将喜轿落水、王石田捣礼堂,踢死新娘的话,从头至尾,述了一遍道:“梁锡诚气到无可如何的时候,跪下来求我替他报复王石田。我当时见有许多丫头老妈子在旁,只得做出动气的样子,抢白了他几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来,特地找你商量,那个烂污婊子,是绝不能再容留她在人世上刁唆人了。”

  史卜存听完,倒打着哈哈笑道:“老伯慈悲心,三番五次地不教小侄动手,不然哪有今日?”

  周发廷叹道:“我当日是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不是和你一样的脾气吗?你师父田广胜,大概也曾将我少年时的举动,说给你听过,只为你此刻用的这把宝剑,你师叔雪门和尚的那副软甲,就几次和他二人动手,想害他二人的性命。那时的脾气,杀死几个人,全不在我意中,不过和宰一只鸡、一只鸭相似。年纪越大,本领越高,心和手就越软了,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分,断不肯认真动气。至对于没有一些儿能耐的弱女子,尤犯不着拿我们的本领去对付她。你将来到了我这般年纪,就自能知道我不是姑息养奸了。”

  史卜存点头笑道:“师父何尝没说过老伯的事,说到有一次,老伯想偷这把剑,被师父看见了。老伯在屋上,要和师父动手,师父趁老伯不留神,在黑暗处藏躲起来,老伯骂完了话,一看不见了师父,老伯就急急忙忙跑了的话,还笑得喘不过气来哩!师父也说老伯回无锡之后,性情完全改变了。今日的事,在老伯的意思,小侄应该怎么办呢?”

  周发廷想了一想道:“我和你同去吧,临时看事做事,你说好么?”

  史卜存道:“老伯这么高的年纪,这一点点小事,怎用得着亲去?看应该如何办,教小侄去办便了。”

  周发廷摇头道:“怎能说是小事,你可知道在无锡城中,出了杀人的案子,若是办不出凶手来,无锡县知、县大老爷,都得受处分的。此刻的薛应瑞知县,是两榜出身,清廉无比。我等既自命为行侠作义的人,岂可无端连累清廉的父母官?就是外人在无锡干这事,干得不干不净,事主告发了,连累好人时,我都得出来,替薛知县打个抱不平,何况我们自己去干,能随随便便地不防后路吗?在外省、外县尚且不可,我的祖宗邱墓之乡,岂是可以当耍的?你就同去我家吃晚饭,我年纪虽老,功夫却还不老,你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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