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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二十二回 孙济安借题敲竹杠 薛应瑞出票捉乌龟

  话说胡成见了王石田,心里也是和赵策荣等人一般地不快活。只因自己是梁锡诚的下人,不敢得罪主人的亲戚,即随口答道:“我也不知道老爷到哪里去了。他今日一早,就独自出门,说是去寻找王少爷,此时还不见回来,也不知寻找到什么所在去了。”

  王石田又是一惊道:“寻找王少爷吗?不是我家王少爷吗,王少爷已走了吗?”

  胡成道:“还待此时?昨日你老人家来这里打闹之后,新娘受伤太重,一会儿就死了,王少爷也走了。昨夜派几班人,各处寻找了一夜,没寻着一些儿影子,老爷只得亲自去寻找。”

  王石田一听这话,不由得心里更加慌急起来,暗想:无怀平日不大和人交际,近处除了梁家,又别无亲眷;鱼塘张家,他是绝不会去的。可怜他一个不知世道的书生,除却跑到无人的地方,去寻个自尽,还有什么道路可走哩?我怎的为色所迷,直忍心害理到这步田地?像这么孝顺的好儿子,就因为淫妇几句话,弄到如此结局,我便是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祖先。锡诚为我的儿子不见了,还急得亲去寻找,我自己难道就这么罢手不成?我若不是有老母在堂,我就拼着这条性命,死在道路上,也要去各处寻找,寻不见不回来。于今唯有暂在附近几十里地方,寻找一遍,再多派几班人,悬着赏格,去外县找寻。但是淫妇被杀的事得和他舅母说知,使她也好快快心,说不得她就要讥嘲我几句,我也只得忍受。

  王石田一个人呆呆地思索了好一会儿,见胡成还不曾走开,即向胡成说道:“请你进去回你太太,说我有极要紧的话,须向她说。”

  胡成应是进去了。不一会儿出来说道:“请王老爷进里面去坐。”

  王石田愁眉苦眼地跟着胡成走进一间书房里坐下。胡成道:“这房是我家老爷特为收拾给王少爷读书的。”

  这句话在别人听了,不算什么,一到王石田的耳里,到赛过用尖刀戳心,也不能答话,只掉过脸拭眼泪。

  胡成退出去,梁太太就走进房来了。

  王石田起身作了一揖,勉强赔着笑说道:“我此时到府上来,一则道歉,一则道谢。昨日我的举动,不但对不起锡诚和嫂嫂,于今思量起来,连自己都对不起。只是这事的原因很长,所以特来说给锡诚和嫂嫂听。”

  梁太太答道:“姑老爷说话,怎的忽然这么客气?只怪我夫妻多事,姑老爷有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王石田道:“嫂嫂是这么说,简直是打我了。本也难怪嫂嫂怄气,我且将我家昨夜的事,说给嫂嫂听了再说。”

  接着即把昨夜的情形及刘升所说的话,从头至尾,直说到刚才进书房来为止。

  梁太太听了,自是又惊又喜,低头想了一想说道:“姑老爷出来的时候,那个龟婆奶妈已去了么?”

  王石田点头道:“那东西一早就去了,我还容留她在家中吗?”

  梁太太道:“容留自是不能容留,但是据我想,她那种坏蛋,凡事是不肯安分的。姑老爷家出了这样不好看、不好听的事,自然是以不张扬为好。不过不张扬,须得没有外人知道,才可望隐瞒下去。若是给无赖的光棍痞子知道了,反留下一个累来。当时报明了官府,无论拿得着,拿不着凶犯,事主总不至受拖累。于今姑老爷隐瞒着不报,和那龟婆熟识的,还有好人吗?有龟婆做证,万一到县衙里告发了姑老爷,不有理弄成无理吗?我曾听得无怀的舅舅说,姑老爷这位姨太太,原是在无锡当娼的,有名的叫作白玉兰。此刻还有一个堂老兄,在班子里当乌龟,姑老爷讨他的时候,又没有出身价,既无身价,自然没有卖身契,他堂老兄不好去县里喊冤,说他妹妹身死不明吗?那时姑老爷就担当着不是了呢!”

  王石田道:“我料想他们不敢,一对龟子龟婆,天大的胆,也不敢和绅宦作对,这倒可以不必着急。我此时不能在这里久坐了,得回家去派人寻找无怀,我自己也好去城外寻寻。”

  梁太太也巴不得早些寻着无怀,并不留王石田多坐。送了几步,即回房去了。

  王石田回到家中,才坐下来,就见当差的进来报道:“外面孙济安、周青皮,还同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短衣的人,要见老爷有话说。”

  王石田挥手道:“你说我不在家就完了,跑来报些什么呢?谁有工夫见他们。”

  当差的应着是,才退到房门口,三个人已挤了进来。

  原来当差的进里面报告的时候,三人已跟在后面,轻轻地走。当差的进房,三人就立在窗下等候,王石田的话,三人都听得明白,因此强挤进去。

  王石田一见三人的面,气就上来了,估料着穿短衣的,必是白玉兰的堂兄,也懒得问他的姓名。三人进门行礼而不睬,开口便大声说道:“你们怎这么不知礼节,也不问我许不许,竟敢撞进我的上房来。你们有什么事?快说,我这里没你们坐的份儿,好大的胆,这还了得?”

  周青皮冷笑了一声道:“啊呀呀!好大的架子。你可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么?你家里谋财害命,把人杀了,就这么抬出城外掩埋,这才真是好大的胆,了不得呢?”

  随用手指着穿短衣的道:“他便是柏氏的哥子,叫柏忠信,他刚才遇见奶妈,知道你昨夜买人,将柏氏杀了,图谋柏氏带来的财产。”

  王石田等不到周青皮说完,已气得在桌上拍了一巴掌,骂道:“放屁!你敢再这么乱说下去,我立时叫人把你捆起来。”

  周青皮将面孔一扬,做出那鄙夷不屑的样子说道:“我身边无半文,这件蓝布大褂,值不了一串钱,不怕你谋财害命。柏氏是我和孙济安的媒人,她今日身杀不明,我能不管。”

  柏忠信也跟在里面说道:“今日你姓王的,不要再搭这松香架子了,你不将我妹子的事,弄个明白,休想我们出去。”

  王石田只气得发抖,面孔都气青了,放开破喉咙,向窗外喊道:“来几个人哪。”

  刚才进房通报的那人,还立在窗外,听得王石田喊,连忙答应,走进房来。

  王石田挥手说道:“快把这几只混账王八蛋,给我赶出去。”

  当差的听了主人的命令,怎敢不动手?遂一手拉住柏忠信,一手拉住孙济安,口里说道:“值价些,自己滚吧!”

  柏忠信放赖不肯走,孙济安向王石田笑道:“我倒是一片好意,想来替你家调解,你却要拿架子。好,你瞧着吧!”

  遂对柏忠信道:“我们走,在这里也不中用,我自有对付他的法子。”

  周青皮道:“也好,我们不怕他姓王的飞上天去。嘎!你家遭了人命还敢是这么欺负人,哪知道有王法呢?”

  王石田也不作理会,只一迭连声地催快滚。柏忠信和孙济安摔开了手,三人一同,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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