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向恺然 > 江湖异闻录 | 上页 下页
两矿工(4)


  胡礼清只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地在房中走来走去,听经理说要雇轿子送,即说道:“承你的情,我也不好推辞,但得雇两班轿夫,在路上好递换着跑,不能歇憩。”

  经理答应了。

  不一会儿,账房结好了账,将应找的钱,交给胡礼清,轿夫也雇了两班来了。胡礼清连同事的都来不及告别,急急地对轿夫说道:“我在前面走,你们扛着空轿,紧紧地跟上来,切不可离我太远,等我跑不动的时候再坐。”

  轿夫也莫名其妙。

  胡礼清只向经理道了声扰,拔腿便跑,轿夫扛着空轿在后面追,胡礼清的脚步好快,四个轿夫轮流扛着空轿,都追得满身是汗,不上一个时辰,已跑了四十多里。前面有一条小河,须坐船渡过去,这时凑巧都开到那边去了,只好在河岸上等候,轿夫看胡礼清,等得极焦躁不堪的样子,两脚不停地在河岸上跑过来,跑过去,口里咬得牙齿吱吱地响。渡船一到,即抢先跳了上去,不肯坐下,两脚分开来,踏着两边船舷,那渡船很宽,两脚仅能踏住一点尖儿,两手握着拳头,横眉瞋目的,好像要和人厮打的样子。

  驾渡船的见船舷被踏得喳喳响亮,就像要破裂似的,也不知道胡礼清是什么缘故,走过来想劝胡礼清坐下。胡礼清不睬,驾船的待动手将胡礼清拉下,不提防胡礼清迎面呸了一声,只呸得驾船的叫了句“哎呀”,立脚不住往后便跌了一跤,脸上如被极重的东西打了一下,登时红肿起来,痛如刀割,这才知道胡礼清的厉害,哪敢再说半个不字,忍痛爬起来,驾渡过去。

  胡礼清掼了一两银子在船上,蹿上岸又跑,直跑到家不曾坐轿。胡礼清一跑进家门,即大呼哥哥,不见答应,他嫂子迎出来说:“你哥哥昨日到平江县去了,要明日上午回来。”

  胡礼清恨了一声说道:“怎的这么不凑巧,我若不是拿功夫极力地挣扎,早已死在路上了,就为要当着哥哥说几句话,谁知竟没有这缘法。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挣扎到明日,只好不说了吧。唉,我如何追悔得及啊!”

  说完这几句话,倒地就死了。

  黄金洞矿公司素有西医,听了轿夫转述的这番情形,定要剖验胡礼清的尸,看是什么病症,何以自知必死,更何以能拿功夫挣扎八十里路。胡礼清的哥嫂,虽不愿意将自己兄弟的尸给西医剖验,然胡家都是些乡愚,一则畏惧洋人;二则畏惧公司的威势,不敢不肯。及至剖验结果,只知道胡礼清的五脏六腑都已腐烂了,而筋肉就铁也似的坚硬,至何以能自知必死,何以能拿功夫挣扎八十里路,仍不曾剖验出什么证据来。

  在下写到这里,不觉搁笔叹道:“酒色害人,竟到了这一步。像胡礼清这般钢筋铁骨的汉子,向且不过半年,便弄成这般结果。精力远不及胡礼清的人,犯上了酒、色两个字,看如何能不死?”

  〖原载:《红杂志》第2卷42期,1924年5月23日〗


梦远书城(my285.pro)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