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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懒禅(2)


  陆地神仙道:“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家旅馆。老实说给你听,他就是我的师兄。你去见了他,自然相信他够得上明师的资格。不过你虽有与他见面的缘法,究竟有不有传授大道的缘法,那就得会过面之后,看他如何说,方能知道。我这师兄的真姓名久已隐而不用了,对俗人随意说一个姓氏。同道的都称他为镜阳先生,我还不曾见有敢直称其名的人,可见他足够明师的资格了。”

  梁懒禅即时穿好了衣服,跟着陆地神仙出来。果然只走过一条马路,便到了一家旅馆里。陆地神仙将他引到一间房门口。叫他站着等候,自己推门进去了。不一会儿,回身出来带他进房,只见一个道貌巍然的老者,端坐在椅。身上道家装束,颔下一部花白胡须,飘垂胸际。就专论仪表,已可使人见了油然生敬畏之心。只略略地立起身来,让梁懒禅就座。陆地神仙向彼此照例地绍介了几句,梁懒禅上前作一个揖说道:“浊骨凡夫,今日能拜见先生,实是幸福不浅。还要求先生不以下愚见弃,愿闻至道。”

  镜阳先生笑着谦逊了几句说道:“阁下本不是富贵中人,不过学道修行,是最困苦最麻烦的事,若讲到图快乐图享受,还赶不上此地的黄包车夫。哪有什么可羡慕的?”

  梁懒禅道:“学道修行须经过若干年困苦,早已知道,我并早已相信,越是有快乐有享受的事,越是要向最困苦最麻烦中去求。慕道之心,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发生了。我还记得在二十岁的时候,有一夜曾做过一场怪梦。梦中分明到了武当山底下,看见山顶上白云弥漫,景象极是好看。心里就想何不到山顶上去玩玩呢?随即便举步上山,还没走到山腰,耳里仿佛听得上面有脚步声响。忙停步抬头上看,只见一个披散着头发在背后的道人,从白云里面向山下走来,双手横捧着一根三尺多长的东西,远看认不清是什么。只觉得那道人一步一步地向下走着,那种丰采态度真是仙风道骨,绝无尘俗之气。因为在几年前已动了慕道之心,这时虽在梦中,心里也知道暗自思量,我不是想学道的吗?今日遇了这样仙风道骨的道人,我不拜求他传授我的大道,更待何时呢?心里才这么一想,两脚便自然而然地就一块石头上跪着等候。那道人几步就走到了我跟前,我不敢抬头仰视,只叩头说特来求道。那道人忽然打了一个大哈哈,声震山谷,我更低着头不敢望他。只听得接着说道:‘你要学道还早,不过你今日来了也好,总算是和我有缘。我这把剑就送给你去,你留心记着,你的师父在东南方。’说时即将那双手捧着的递给我。原来是一把三尺多长的宝剑,我连忙举双手接过来。又听那道人接着说道:‘你不要看轻了这把剑,这把剑叫作五行精剑,非同小可。’”

  梁懒禅刚说到这里,镜阳先生已发出极端惊讶的声音问道:“咦!五行精剑吗?”

  梁懒禅倒被这大声一咦吓了一跳。只得答道:“在梦中是听得说‘五行精剑’四个字。这二十年来,我专在东南方留神,看是否应验,直到今日才遇着先生。”

  镜阳先生欣然笑道:“你既在二十年前就得了这么一个梦,可知是确有前缘,你在梦中所见的那道人,你知道是谁么?”

  梁懒禅说:“不知道!”

  镜阳先生道:“那道人便是真武大帝,我所炼的剑,正是真武大帝传下来的‘五行精剑’,你今日又偏巧因看相遇着了我,不是有前缘么?”

  镜阳先生说到这里,即起身从床头取出一把剑来。梁懒禅一看,这剑连柄也是三尺多长,正和梦中所见的一般无二。镜阳先生就从这时候传他修炼之法,到今日整整地修炼了十四年。他这次来上海对我说,三尺六寸长的五行精剑,此刻已炼成仅长一寸六分了。他说须炼到剑气合一,没有形质了,剑术方始成功。

  陈君听圆虚道人说得这般有根有蒂,也不免有些将信将疑的神气问道:“他是如何炼法的,你曾见他炼过么?”

  圆虚道人道:“虽没有见他炼过,但曾问过他炼时是如何情形的话,他说炼的时候将剑放在前面,运气朝剑上吹去,吹后便将剑吸收入腹,又吹出来,又吸进去。似这般一吹一吸地炼过了规定的时间,就算一日的功课完了。”

  陈君问道:“这一日功课完了之后,那剑装在肚子里呢,还是带在身边呢?”

  圆虚道人道:“平时能装在肚子里倒好了,于今已炼得仅长一寸六分了,尚且不能装在肚子里。”

  陈君问道:“不装在肚子里,装在什么地方?”

  圆虚道人道:“此刻是用赤金制的一寸多不到二寸长的小匣子装了,片刻不离身地佩戴在纽扣上。”

  陈君问道:“你曾见过那剑么?”

  圆虚道人摇头道:“只见过那赤金小匣。”

  陈君道:“你为什么不要他打开匣子给你看看呢?”

  圆虚道人道:“何尝没有要求过,奈他说这东西不是当耍的,他现在的本领还差得远,只知照方法修炼。当日镜阳先生传授的时候,曾吩咐不许给人看见。十四年来他没给人看见过。师父既经吩咐不许给人看,想必有不能给人看的道理。万一因给人看出了意外的乱子,不是后悔莫及吗?并且形质上不过是一把极小极小的宝剑,没有一点儿奇异的形式好看。我见他这般说,怎好勉强要看他的,使他为难呢?”

  陈君道:“他到上海住在什么地方,我想去拜访他一遭,你可以给我绍介么?”

  圆虚道人笑道:“这有何不可?他此番住在潮阳会馆里,你想去看他,随便哪天直接去看他便了,用不着绍介。他昨日在这里见过你的,你也见过他的。他知道你是在这里教太极拳的人,你于今也知道他是炼剑的人,还用得着什么绍介呢!”

  陈君觉得这话也是。

  次日便独自到潮阳会馆去访梁懒禅,凑巧梁懒禅没有出外,见面陈君就说道:“我真是肉眼不识英雄,前日承先生驾临,怠慢之至。昨日再三问圆虚道人,才知道先生是大智慧大本领的人,因此今日专诚奉谒。”

  梁懒禅道:“不敢当不敢当。圆虚道人素性喜过分地揄扬人,先生不可信他的话。”

  陈君笑道:“我虽不及陆地神仙那么看相能知仙骨,然前日见了先生的仪表,也能断定不是等闲之人,其所以去看太极拳,必有用意。先生与圆虚道人走后,我和那些练拳的朋友就议论先生多半是个有本领的人。只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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