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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人与神蟒(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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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和尚有好奇的,次日,真个同白喇嘛去那山里寻找茅屋。只是何尝有什么茅屋呢?不但没有茅屋,连所走的路,自那个山峰以下,都不似前次所走的了。荆棘满山,狼嗥虎啸之声四起,一个个吓得胆落心慌地回头就跑,大骂白喇嘛荒唐,白喇嘛也就不再提起遇老和尚的话了。 大凡有神通、有本领的人,除了他自己深自隐藏,或装疯作痴地不给人知道便罢,不然是决不会没人知道的。白喇嘛自遇见那两个老和尚以后,不论什么经咒,他都能通晓,寺中许多有学问的和尚,故意拿经咒去难他,哪里能难着他呢?有些和尚背着人做了坏事,或从了坏心,他有时于无意中点破一言两语,那些和尚莫不惊服,因此知道他的人多,崇拜他的人也多了。 在五台山又住了些时,仍回到北京雍和宫来。他到北京不久,北京的人也多知道白喇嘛是一个很神异的和尚了。喇嘛本是密教,密教是专注意持咒的,咒的种类极多,长短不一,从来都得由传咒的人亲口教授,看各人的根基性质,所传授的多不相同。其所以谓之密教,就是秘密的意思,因是秘密,传咒给甲的时候,乙不能在旁边同听;传咒给乙的时候,也是一样不许甲听,自龙猛菩萨以迄于今,这种规例没有更改过。 北京人既知道白喇嘛是个神异的和尚,崇拜他愿皈依他的,自是不少。白喇嘛虽不有意显出他的神通来,然本着一念慈悲,使人趋善,每每对皈依他的人,说出几句到事后方知应验的话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北京信佛的人又多,善男信女之皈依他的,益发踊跃了。班禅活佛曾有一次染了痢症,自知将要转生了,然因尚有几件未了的事,委决不下,遣使来问白喇嘛。白喇嘛即日为班禅唪经祈祷,愿移他自己十五年之寿,以兴班禅,班禅因得再迟十五年转世,心中很感念白喇嘛。 班禅有赐第在北京,原系王邸,极宏壮富丽。就拿这所房子送给白喇嘛,说雍和宫太嘈杂了,不便清修,要白喇嘛移居到这房子里去,好修持些。白喇嘛推辞几遍,辞不掉,只得受了。但是那房子太大了,不是人少又没有钱的人可以居住的,他又不肯贪利转租给人,就封锁起来,空废在那里。 像那么一所宏壮富丽的王邸,落在这位视金银如粪土、富贵如浮云的白喇嘛手里,终年封锁着,连看也不去看看,自然有些人见了觉着可惜,便有劝白喇嘛标卖的。白喇嘛道:“我又不需要钱使用,那房子也没妨碍我什么,如何要卖掉它呢?” 劝卖的人以为标卖是有便宜可讨的,谁知碰了这个软钉子,于是就有些人看了这所房子两眼发红的,想设计要把这所房子弄到手。 在没有势力的平民,是不敢动这种妄念的;有一部分有势力的人,虽动了这种妄念,却想不出谋夺的方法;有的也还有些顾忌,明知白喇嘛不是个寻常的和尚,怕谋不成,反得了一个不好听的名誉。只有一个胆大心雄、势力厚的段芝贵,不知他怎么听得人说,那所房子里面有不少的藏镪,都是清初的时候,皇帝将这所邸第赐给某王,某王亲自窖藏的,二百多年没人开掘出来。段芝贵想发这笔大财,便得先设法将房子弄到手,然后能由他住在里面,好从容开掘。不过打听得白喇嘛既不肯卖,又不出租,有什么方法能弄到手里来呢?亏他真是足智多谋的人物,只胡乱打发几个手下的走狗,凭空捏造出许多罪名,写了许多禀帖,到警察厅把白喇嘛告了。 因北京皈依白喇嘛学持咒的,男女都有。前面说过的,密教传咒,照例禁止不是同持一咒的人在旁,因此白喇嘛传咒给女居士,也不许房里有第三个人。段芝贵就吩咐手下走狗,拿诱奸良家妇女做最重要的罪名,并说这所房子是白喇嘛在班禅手里骗得来的。那时警察厅厅长怎敢违背小段的意旨,公然收了禀帖,派人拘传白喇嘛到案。 皈依白喇嘛的人,忽见警察来拘他们的师傅,没一个不十分惊诧,问警察为什么事来拘。警察使出穷凶极恶的神气,仿佛是犯了弥天大罪的一般。白喇嘛从容若无事地对皈依弟子说道:“没有要紧的事,我此去不久就要回来的,你们各自安心回去。” 警察将白喇嘛拘到了警厅,厅长即时坐庭审讯,用那些禀帖的罪状做根据,照例问过名字、年龄、住处之后说道:“你出家做了和尚,怎的还这么不安分,你知道已有若干的人,在本厅控告了你么?” 白喇嘛道:“知道。” 厅长似乎吃惊的样子问道:“你如何得知道的?” 白喇嘛道:“不是有若干人控告了贫僧,厅长怎得将贫僧拘来的呢?因被拘知道的。” 厅长点了点头又问道:“有人告你某某大街的那所房子,是你从班禅喇嘛手里骗取来的,是也不是,究竟是怎生骗来的?” 白喇嘛道:“是贫僧从班禅活佛手里骗得来的。” 厅长道:“你承认是骗的了?” 白喇嘛道:“承认是骗的了。” 厅长又问道:“还有若干人告你诱奸良家妇女,你实供出来,是如何引诱的?” 白喇嘛道:“是的,是贫僧引诱的。” 厅长接连又问了几桩罪名,白喇嘛都一一承认了,并不辩白。厅长道:“你犯了这么多罪,你知道本厅得依法惩办你么?” 白喇嘛道:“请依法惩办便了。” 厅长遂将白喇嘛监禁起来。他皈依弟子当中,也有许多有面子、有势力的,大家都写信去警厅证明白喇嘛决不至有犯罪行为。而当时北京一般的舆论,对于这件事也都不满意警厅长为虎作伥。那厅长未尝不知道,只以小段这边的来头太大,不敢不遵吩咐,于是也不判决白喇嘛的罪,也不开释,就是这么马马虎虎地监禁着,只是也不敢当作寻常犯罪的人看待。 白喇嘛在监里每日对着一班监犯运广长妙舌,宣说佛法,一班监犯都被感化了。有的监禁的日期满了,应该开释的,情愿再监禁些时不出去,好随时听白喇嘛说法。凡是在监中听他说过法的人,没一个不从此坚诚信佛的。 白喇嘛无名无目地地在警厅监禁了一年多,听他说法而得感化信佛的人,至少在一千以上。那警厅长虽是个照例没有心肝的做官人,平日不到监牢里去,也听不着说法,但是一班监犯都被感化的事,耳里是听得了的因听了这种事实,也自觉像这样的好和尚,我警厅无端将他拘禁了这么久,问心也太过不去了,并且只管把他是这般拘禁着,他也不托人出来关说,拘禁到何时是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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