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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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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洲道:“只怕老侠客不肯再管江湖上的事吧。” 场主石天义道:“那也不见得,事在人为,或者看在老朋友面上,就许能出来帮忙,也未可知。” 柳云洲自己虽不以为然,可是老场主实在是不愿意自己和静仪同归于尽。石静仪倒是十分高兴,一口答应:“老爷子既有这种朋友,在武林中请人帮忙,不能就算作难堪的事。到了盘松岭见着卢老师之后,我们夫妇二人,索性亲自到小白山去一趟,看自己命运如何。” 商量好了,已经全歇息够了,立刻招呼店家,算清酒饭账给了钱,立时从这里起身,赶奔下一站,走了三天的工夫,这天已经来到盘松岭。 场主石天义带着柳云洲夫妇,真奔山岭下,柳云洲虽是卢门弟子,但是已经离这里十九年的工夫,今日重来此地,看到附近的情形,如岭下所住的人家,一些也不认识了。真是山河依旧,人物已非,不禁生人海沧桑之感!走进了这座小村庄,这里没有多少人家,这位老武师金砂掌卢建侯就住在靠着岭下一片整齐的房屋里,前后只有三间,围着墙全是苍翠的松树,门口是双扉紧闭,也听不见里面的人声。 柳云洲看到师门这种情形,绝不是当年景象,自己当年在师门学艺时,虽不能说是宾客如云,可是凡是久走关东的武林道,闻名拜访的大有其人,所以那门外时时看到拴着高头骏马。哪似此时这种冷落情形!想到师门这几年不传徒授艺之下,大概连宾客也没有什么来往的了。四匹马到了门前,各自把缰绳拴在树上,柳云洲向前叩门,招呼了半晌,里面才走出一个人来,隔着门问:“谁叫门?你找谁?” 柳云洲忙答:“是拜望老师傅的,老朋友劳驾,开门。” 门儿开后,是一个年岁很大的汉子,柳云洲可不认得。师父家中有些田地,这定是给卢老师做农活的长工了。开门的人一看门外这几人,颇显得惊异十分,忙问道:“客人贵姓?跟卢老师怎么认识?他这几年轻易不见人了。” 柳云洲答道:“不要紧,你去给我回复一声,我是卢门弟子,我姓柳名云洲,这位老师傅更是他老人家的多年好友,姓石名天义。” 这壮汉子不容他说完,忙答道:“依我说,不用去回了,他老人家早已有话,他教徒弟已教寒了心。本门弟子,除了忘恩负义的,就是把他老人家忘在脑后,有了急难事,登门求救,口上声声是师徒如父子,没有事时,连个徒弟的影子全看不见,他老人家早寒了心。这些年来,对于武功一字不提,这样分明是已安心把以前的事全忘掉,粗茶淡饭,想多活几年。你也是本门弟子,倘若你没有对不起师父的地方,不必进去,反勾惹他的伤心。我王大发在这门里做工的日子虽浅,可也待了六七年了,我就没见过你到这里来一次。他既有话,凡是本门学出本领的,他全不认识了,你进去不也是自惹苦恼么?” 柳云洲被王大发这篇话,说得好不伤心,好不惭愧。论自己虽则不忘师门恩义,但是我十年的工夫,未曾来看望他一次,我虽有不得已的苦衷,为师兄所害,可是师父哪能原谅我。这时场主石天义听到了这种话,立刻向前说道:“这位王伙计,你只管去向卢老师回禀,有什么包涵,全在我一人身上,我与卢老师是有过性命的交情,你不必再提他们徒弟的事,只说是哈达山下双义牧场的石天义老朋友到了,他倘若不出来迎接我,王伙计我这么大年岁,就算白活了。可是我托付你,只不要提他门徒的事。” 这个长工王大发,忙答道:“二位既是老朋友,卢老师焉能不见,我这就去给你老回禀。” 他转身进去,工夫不大,王大发又出来,脸上却带着笑容,不似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向场主石天义道:“老场主果然跟卢老师是有交情的老朋友,他听见你来高兴十分,你老快快里请,不过跟你一同的人,我可没敢说,倘若卢老师怪罪我时,你老给我担待一二。” 场主石天义道:“王伙计你自管放心!我哪会让你落了不是。” 说着话,向柳云洲石静仪鹿儿招呼了声,一同往里走来。见这宅中果然清静,大门房里只有一个年轻的伙计,在那收拾着农具,前面一道大院中,三间客屋,门倒锁着,窗纸大约隔了一年的情形未换,已经破了许多处。上面蛛丝鸟粪,没有收拾,可见这里已经久已不用作会客了。往东边一个角门走进去,却也正是师门中作弟子时所住的地方。那东房的风门一开,一个声音很洪亮地招呼着:“老朋友还肯到我这乡僻的穷地方,看这不走时运已经快入土的老朋友。” 随着话声,人已走出,一个须发花白,身量魁梧的老者,年岁已高,依然是精神矍铄。脸色虽不红润,也不显枯槁,腰板儿还是直着。穿着一件灰长衫,大铜纽扣。这件长衫,长仅到膝盖下,下边是白布高腰袜子,青布软底鞋,两只袖管又肥又大,高高挽起,左手里尚还团着一对光亮的铁球,钢啷钢啷地响着。 柳云洲想到已经有十几年不见的老恩师,不见甚老,自己可是把少壮的年华,消逝在凄凉的隐迹蔽形之间,此时颇要放声一哭,但是不敢。场主石天义抢行了几步,抱拳拱手道:“卢大哥,不要说这种负气话,这个兄弟可不是那种交情,我一手支持牧场,没有可十分依靠的人,我又哪敢撒手。虽有想念老朋友之心,只是没有工夫来看望你老大哥,你难道真个怪罪我么?” 金砂掌卢建侯已经走到石天义面前,旧友重逢,竟把手拉住,显出十分亲切之情,可是眼光却看着柳云洲、石静仪、柳鹿儿这三人。那场主石天义还要说话时,柳云洲却已经紧走了两步,往金砂掌卢建侯面前一跪道:“不孝弟子柳云洲给你老问安了。” 说话间,他已叩下头去。这位卢老师把石天义的手松开,往后退了一步,手捻灰髯,目注着柳云洲。这位老英雄有些不认识这位弟子了,本来柳云洲离开师门不下二十年,此时哪还有旧日的形容。金砂掌卢建侯道:“快快请起。怎么你叫柳云洲,我是你的师父,你认错了人,我卢建侯从这十年内,根本没收徒弟,当年就是和我学个三招两式,我早把他们忘在九霄云外。我对于过去的事,忘了个干净。我深盼别人对我老头子,不必赶尽杀绝,我没有徒弟,我也不配做别人的师父,你赶紧请!我这里最怕提徒弟二字。” 柳云洲被这番话说得几乎哭出声来。场主石天义好生愤恨,展华阳这个恶魔,把个侠肠热骨的师父,竟挤得形似疯魔,太可怜了。 柳云洲只有叩头流泪,石天义向前一步说道:“老朋友,你也不能这么一概而论,徒弟也有好坏,丧良心的不是他,你又何必这么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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