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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佩玉更为惊疑,猜测不透是怎么一回事情,心里忧闷,手里宝剑便不由得迟慢了一下。玉成早已打定窥便脱逃的主意,好容易得着这点空隙破绽,哪里还敢迟延,急忙使了个鹞子翻身的招式,蓦地顿足高纵,身形向后一仰,滴溜溜起在半空之中,翻了个倒筋斗,便由船顶中间,翻落到船尾,扑通一声巨响,水沫飞溅起有丈余高下,已是跳落湖心。这贼人水性本来高强,一个猛子,便窜出去有半里远近,便即泅水逃往蟠龙寨而去。

  佩玉哪里提防到贼人会有这么一着,欲待追赶,已是不及。跳到船尾,往下一瞧,看见湖面起了个回旋波纹,作大圆圈形,四散荡开,微微听得水声响了几下,贼人早已无影无踪。

  佩玉的本领虽高,就是不通水性,只有望着湖兴叹,恨恨连声,愕了一下,想起此贼虽然逃走,下面还有贼人,不知此时闹到怎么样的光景?董翁一家,是否有命?正未可知。连忙耸身下跃,跳落船头,只见船板之上,东卧西倒,横七竖八,全是死伤的尸身,血污狼藉。脚踏上去,滑哒有声,腥秽之气,触鼻欲呕,还有些个重伤没死的,躺在血泊之中,在那儿颠扑翻滚,惨号哀叫,作虫鸟之鸣,不像人声。星月微光照射之下,直是地狱,这般惨绝人寰的境况,佩玉从未见过。饶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君,也觉刺目惊心。再看舱门,依然紧闭没开,不由心胸略定。晓得确是有了英雄拔刀相助,贼众并没等砍破舱门,即被屠戮。董翁一家人在舱内,必是听出外面呼喊厮杀的声音,知道来了贼人,不敢开舱出来观看。正待奔赴舱前叩门,进内慰问,只听得刀剑兵器相触之声,还夹杂着适才所闻清脆的笑声,音响甚厉,抬头观看,瞥见一番惊人的意外奇景。

  ▼五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原来离自己这只船不过十数丈远近的湖中心里,纵横漂游着两只瓜皮快艇,有一只艇子上,人影乱晃,刀光剑影,飘瞥闪燦,定睛注视,看出是几个人在那里死斗不休。

  佩玉暗道,原来我只顾注意观察这一边,竟没有留意到那边去。瞧这情景,分明是余贼还没有杀尽,在和来的那位英雄死战未已。那英雄如此仗义,萍水陌路,拔刀相助,真是难得,不用说定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侠士剑客了。我被那个贼人死命纠缠在船顶上,腾不开身下去,要不亏了这位英雄来抵御群贼,董翁一家,焉有命在。他本领武功,纵然了得,厮杀了这么半天之久,倘若劳累不支,受了贼人的伤害,我自问良心,怎生对得住他,快跳过去帮助要紧。想罢,站在船舷望了望那只艇子,和这船相距,约莫有十几丈之遥。

  佩玉奋不顾身,猛力一跃,凌空而起,斜飞了过去,正落在那艇子的尾部,身法之妙,真是轻如落燕,捷若俊鹘。立定身形,定睛谛视,只见那几个人,只顾酣战死斗,并没有人瞧见自己,不由大喜。仔细观察,看见艇子舷边,倒卧着几个身首异处,腹破肠流的贼尸。

  艇子中心,一个身穿宝蓝缎短衣裤的少年,手使一柄宝剑,上下飞舞,烁烁直放紫光,犹似雨后天末的闪电,正和两个贼人交手厮杀。那两个贼人,一个身着鱼皮水衣靠,面貌狞恶,手使一对分水蛾眉钢刺。一个是个和尚,光着秃葫芦头,身着短衲,手使一柄宽刀齐头的戒刀,围着那少年团团乱转,死斗不休。数个照面之后,佩玉才看清楚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昼间和漕船上篙夫水手们,执篙不放,戏弄作耍的那个少年书生。那和尚也非他人,正是上次夜间在鲇鱼口上船来行刺,被自己赶走的那个凶僧。

  此事原在佩玉意料之中,并不怎么以为奇怪。暗道,我就猜着多半必是那个少年拔剑相助,似这般任侠仗义,正是我辈一流人物,我且不上前动手相助,看他剑法究竟如何?倘若他支持不住时,我再上去不晚。想罢,伏身在船槽凹里伺察窥觑。看那少年一柄宝剑,使得影若旋风、光如流电,神态更是从容暇豫之极,绝无些微忙破之状。那个穿鱼皮衣靠的贼人,怒目咬牙,加以五官生得丑陋凶顽,面相狞厉,直如恶鬼,两柄分水蛾眉钢刺,上下翻飞,本领委实惊人。

  那凶僧一口戒刀,挥舞如电,两般兵器,围着那少年,刺、劈、封、砍、削、掠、抵、拦,真和雨点儿相似。少年毫不在意,哈哈大笑喊道:“陆老二,你当真的要找死吗?念在你和我的师兄是手足的情分上,不肯下绝手杀你,不然,你有八条命也完了。你须要知道我粉面阎王的厉害,对于恶人强盗,生平没有留过一个活的,对你真是破例饶恕,你再不知好歹,不把兵器掷下,等我把剑使出,你再想活命,就没指望了。这个秃厮,已经沾你的光,多活了一会儿,你再不知趣,那我只好连你一块杀了。”

  那贼人听了,也不答言,抡动一双蛾眉刺,就和疯子一般,直向少年头项胸腹等要害致命之处,乱砍乱刺,全无招数,满口钢牙,咬得吱吱的乱响,一双怪眼,瞪得有鸡蛋那样大,红赤蕴血,冒出火来。那少年见他这样地拼死命,又哈哈大笑道:“好陆老二,你既是这样,必是不打算活了,我便成全了你。”说着剑法倏地骤变,舞成一团光华,只听得呛啷啷连声响亮,那贼人两柄蛾眉刺和凶僧的刀头都被削落,只剩下一双刺柄半截刀身,还在二贼手里。剑光影里,少年一声长啸,紧跟着又听得惨号半声,那凶僧执戒刀的右手,已被少年齐肩砍断,鲜血四溅,奇痛彻心,立时扑翻在地,昏死过去。那贼人见了,吓得亡魂落魄,猛把双足一耸,便向湖心跳起,哪知少年比他还快,早已飞身起在身后,向他后腰眼里轻轻地用二指点了一下,喊道:“别走了,躺在这儿歇会儿吧。”

  那贼人果真听话,立刻咕咚一声,扑倒在船边,如同疯瘫了一般,圆睁着一双大眼,不能转动,那少年按剑四顾,又是一阵大笑。

  佩玉在船尾槽凹里蛰伏,瞧见那少年的剑法如此神妙,不由佩服得到了极点,正待起身向前会见,询问他的姓名里居,致谢相助杀贼之德,不料少年微一耸身,竟跃到了佩玉的面前,拱手笑道:“姑娘请起,今晚受惊了。”

  佩玉急忙站起,敛衽回礼,心里诧异道,他怎么晓得我藏在这里?真是奇怪。少年又笑道:“来的共是十八个贼人,除去跑了一个使锯齿钩镰刀的贼人之外,十七个都有交代,还留得两个活的在此,姑娘可要审问审问他们吗?”

  佩玉闻言颇为惭腼,觉着自己本领太也不济,只抵御了一个贼人,还被逃去,那少年以一敌众,全数一个不脱,能为武艺比较起来,相差甚远,只得拜谢道:“承尊驾仗义相助,杀了这许多贼人,救了我们全船性命,高谊大恩,真是感激不尽,否则何堪设想!”

  少年谦逊道:“杀贼除凶,本是我辈会武艺的应尽之责,彼此又属同道,更说不上什么恩德感激等话头,小姐未免太过于客气了。小姐尊姓,可是姓吕?”

  佩玉听了,更为诧异,思量道,他怎么会晓得我是姓吕?太奇怪了。便答道:“正是姓吕。但不知尊驾何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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