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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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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实父子两人,话说了没有几天,得禄便来到饭铺里。老实虽然瞧出他是个外乡人,因他形相猥琐,衣履穿着,很为平常,行李极简,决不像是个有油水的。老实初意原无害命谋财之念,偏偏得禄运数该终,信口吹大话,用意是要哄骗老实把他当作财主,恭敬奉承。老实哪知究里,见得禄语声,确是北京口音,所说在南北各处开设有京货庄生理,到高邮收账回来,路过此地的,一切情节,非常合理,决不似虚言伪造,自然信以为真。暗忖道,人真不可貌相,他要不说,我还当作他是个在北京跟官出来的长随,犯了过错,被主人革退,回京城去的哩。 哪里料想得出他是个财主,这可该派着我要发财,竟有这等送上门的肥羊,还能够不宰吗。他说是收账回来,瞧他背上背的那个包裹,外样到不甚沉重,仅只三二十斤光景,里面如是银钱,当然有限,值不当的一下手。按情理推想,定是为了好携带,将所收的款项,都换成了黄金珠宝值价之物,否则哪能有这等轻便哩。老实越想越觉得有理,打定了主意,立时换出一副胁肩谄笑的容色,奉承不迭。款留得禄在家里住宿,见得禄居然中计,欢欣允诺,不由狂喜,把得禄引入后边安坐,跑到前面和张柱耳语,安排一切,吩咐把几年没用的蒙汗药寻出和入酒中。 张柱领命,如法炮制,恐怕药性年久散失,没了灵效,狠狠地倒了有小半瓶在酒壶里面。那蒙汗药性最猛烈,只要吃了少许入肚,不消片刻便可麻翻,何况放得这般多法。加以得禄见酒没命,喝的又猛,故而立时发作,猝然晕倒,可怜他到死还没明白自己是怎样死的,做了个糊涂鬼,交代过去不提。 ▼十 饰耻被讥逞毒谋 且说廷玉用削骨镕筋大擒拿手法,惩治得凶僧禅静,熬禁受不住,才将一切经过,自如何奉鳌拜之命,偕得禄出京行刺起,至近日如何约蟠龙寨水寇帮助,到此劫船止,真情实话,都供述了出来。董翁听罢,方知确是鳌拜卸恨报复,买出刺客来杀自己,惊得变色咋舌道:“如不亏了吕小姐文相公两次相救,老朽一家四口,早做无头之鬼了,这奸贼的心术,真狠毒到了极地。” 董媪在一旁,感激得只是流泪,说不出话来。 禅静既被重伤,复受非刑,好容易提气忍疼,一句一歇,把话说完,精力虽然已经用尽,一息奄奄,只余残喘,因他气功未散,所以还能强持身躯。但是脏腑骨髓,真如油煎火炼一般,痛楚万状,呻吟叫号,已不成声,咭咭竟如虫鸟之鸣。董翁董媪心性仁慈,见他这等惨苦,俱为掩面,不忍目视。这时吕佩玉向文廷玉说道:“他既已供出实话,快快结果了他吧!不要叫他尽自受活罪了。” 禅静此时,已说不出话来,听得佩玉此言,瞪着两眼望着佩玉,意似感激。廷玉也知道他欲求速死,遂向佩玉道:“这等恶贼,该叫他多受些罪,看在小姐的分上,便宜了他吧。”说着伸手骈指,向禅静胸前死穴,轻轻点了一下,立刻见他两眼一翻,气绝身死,佩玉又指着那旁边倒卧的浪里浮萍陆英,向廷玉道:“还有这一个呢,怎生处置呀?” 廷玉道:“也打发他回去算了。”说到这里,伸手刚要点去,那个陆英见状,吓得面如死灰,嘴里叫不迭连珠箭的苦,粪门里放不迭连珠箭的屁,哭声喊道:“我的文大爷,你老人家是我的亲祖宗,我可没敢惹你老人家生气,顶撞你老人家,请你老人家看在我哥哥陆俊同门的情分上,饶恕我这一条狗命吧,今生今世,报不了大恩,来生来世,做牛马也要报答你老人家的。这位小姐同这位老太爷,你们两位老人家都是大慈大悲活菩萨,替我说一句好话吧,哪里不是修好呢,蝼蚁微命,还要爱惜呢,莫说我好歹总是个人,开开恩,替我求求文大爷,饶恕了这条小命吧!” 佩玉和董翁本来生性慈善,今见陆英苦苦哀求,说得这般哭怜,不由都动了恻隐之怀,齐声向廷玉劝道:“他既是这般哀求,必然知道悔悟前非了,他说他哥哥和文相公是同门,那么就请文相公看在他哥哥的分上,饶恕了他的性命吧!” 廷玉笑道:“这厮的哥哥陆俊,虽然曾经和我同师学过武艺,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所行不端,才被家师赶出门墙之外,并通告亲友同道,不承认有他这么一个徒弟。他的行为,比他哥哥还要不如,像他这类东西,活在世间上,还是要去当强盗害人的,不如杀了省事。” 陆英哭嚷道:“我从此改过自新,绝不敢再去当强盗害人了,只求文大爷,天恩饶恕了我的狗命,如果不信,我当着你们两位老人家赌誓,我陆英从今以后如不洗手,还去当强盗,叫我将来还死在文大爷宝剑之下,万刀分尸,骨肉喂狗,万年永世,变作畜生,永远不得人身。” 廷玉听见陆英立了这般恶誓,暗忖自己手下虽然从来没有留个活口,起先我本来看在陆俊同门面子上,无意杀他,可恨这厮不懂好歹,一意恶斗。他既能悔过出自真心,我何妨破例给他一条生路呢。 佩玉董翁更是心软的人,齐声说道:“他既能赌这般重誓,不再去做强盗害人,必能从此做一个好人,君子与人为善,文相公你就饶赦了他吧。他如果怙恶不悛,仍去做贼为恶,文相公是常在江湖上走的,还有个碰不见他的吗。那时你再杀他,叫他应了今天的誓言,他也就死而无怨了。” 廷玉当就剑眉一挑,向陆英喝道:“好!看在董老先生和吕小姐的情分上,我不杀你就是,但是你要记牢了今天的誓言,如不改悔,再犯在我手里时,可怨不得我手狠!” 话未落声,提起脚来,照着陆英的胁下,轻轻地踢了一下,陆英立时血脉周流,穴道全开,手足运动,灵活如常。陆英侥幸得了性命,喜出望外,一骨碌从地下爬起来,跪着,先向廷玉磕了几个大头,叩谢了不杀之恩,又向佩玉董翁磕了几个大头,叩谢讲情解救之德。董翁笑道:“倒不必这般多礼,只愿你从今以后,务正自新,发心努力,做一个好人,再要不改,报应临头,那时后悔可就迟了。” 陆英连声应诺道:“是是。” 才待站起来,廷玉正色道:“且慢,你须知道我向例遇见恶人就杀,从来没有留过一个活的,这回容你自新,算是例外,如不改悔,再在绿林抢劫为恶,便算是我输了眼睛,受了你的哄骗。不如我给你留下一个记号在身上,叫你永远不忘的好,以后倘若你再想去为恶之时,有这记号,便可使你联想到今天的事情,或许就不敢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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