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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武振飞一按墙头,把下身往里一飘,左手又用力地往墙头一推,轻飘飘落到大墙下,一纵身蹿到对面一排矮房的后坡,往北腾身纵跃,察看那人。只见他转到一道院落,这道院子却是东西全开着门,往东去单有一道角门,两扇板门,虚掩着。这院中是三间南房,三间北房,全有灯光。那北房的门似乎才关上,分明那人是走进屋去。

  原来是这将军府内当差效力的人,可是他这种鬼祟的行动,叫人看着越发疑心。

  武振飞一飘身,落在了院中,蹑足轻步来到北房窗下,先侧耳听了听,里面正有一个人,带着十分不满意的口吻,他正说着:“胡四弟,你要这么任性胡为,咱们一块儿在宁安府非栽个大跟头走不可了,真要是为了值得了的正事,弄出差错来,那还情有可原。尽是这些闲事,和这种没有交情的朋友们,那也太犯不上了。四弟你别跟老七学,他总算是年轻不懂事,我们好歹地在江湖上闯练这些年。”

  武振飞在这时把纸窗点破一些,向里察看。只见这屋他们说话的地方,正靠窗下,放着一张桌子,在迎面设着两张床铺,屋中的陈设非常简单,在墙上可排着单刀镖囊,和两件软兵刃。才走来这人,已经累得一脸汗,他却是一身短衣服,一件长衫,拧成了一个卷儿,才从肩头肋下解下来。那个说话的人,有四十多岁的光景,黑紫的一张脸面,浓眉巨目,唇上留着短须,在他神色上看来,也是江湖道中人。那个才走来的,比他小着十几岁的光景,一派的浮躁不安之气。

  这时听那年岁大的接着说道:“如今在宁安府当了这份差事,我们虽然不能说是弃邪归正,总算是从正道上找站脚之地。虽是一样找饭吃,差事虽小,总算是在宁安府抬得起头来。我们应该把从前的行为,完全忘掉,这种无关紧要的朋友,很可以少联络。”

  那个年轻的听着,似乎十分不满。他竟走向对面一个床铺前,把那件长衫扔在铺上,扯出一条手巾来,擦着头上的汗,竟坐在床铺边上,冷笑着说道:“二哥,我也没办过什么对不起人犯法的事,我们在府里当了这份差事,难道就六亲不认,凡是旧日的朋友来了,全给得罪走。二哥你可想想,咱们全是怎么个出身,这一带又全是旧日同道来往的地方,真要是那么瞪起眼来不认识人,恐怕我们也未必在这里站得住吧。我也并不是完全是好玩乐,他们来了应付两天,好好地离开宁安府,叫同道的弟兄,也看得起我们不忘旧日的义气,这有什么?二哥你也太以地固执了。”

  那个年岁大的却唉了一声道:“四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也不能真正的升官发财,扬起脸来不认识人。宁安府地方,跟别处不同,起更之后,就是府里出去的人,也得拿着公事。你别就认为我们是将军府的人,就可以任意去闯。再说府衙中素日里就跟我们面和心不和,他那里还真有几个能手,四弟你这样回来,倘若被他们缀上,虽不能把你怎样,我们多少也得找点难堪。有朋友来了,我们不妨在白日里应酬,晚间早早地分手,一样地告诉他们,这种地面跟别处不同,总要各自谨慎些,免得出了事脸上无光。四弟这两天找你的朋友,倒是什么事,不肯到这里来又是什么意思,我全认识么?”

  那个年轻的摇摇头道:“这两个人,大概二哥你没见过他们二人是在哪里……”

  他说到这里,把话顿住,把声音放低了,接着说道:“黑风岗,那位左当家的麾下,大约二哥你和他们不熟吧。”

  果然那个年岁略大的,带着惊疑之色道:“哦,是那左志刚的手下弟兄,他们到这里难道是要做买卖么?”

  那年轻的忙答道:“二哥你放心,真要这样,我焉能跟他们蹚浑水,出了事我是不管。黑风岗已经全散伙了,他们的弟兄各自东西,手里全分了些银子,各找各的门路。这两位朋友来到宁安地面,也打算趁这个机会,更行改业,不再做那犯法的勾当。”

  那个年岁略大的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这倒是好事,落在江湖道中,要能认为是不得已之事,那也就很好了。不过四弟你到这般时候才回来,这宁安府乐坊酒肆,早已闭了店,怎么样到这般时候才回来,赌场茶寮,是是非非之地竟自在那里胡闹下去,四弟你非弄出事来不可了。”

  那个年轻的越发愤愤不平地说道:“二哥,你动不动就要血口喷人,真叫人听着难过。那种地方,就是去也不算犯法,何况你比我年岁大,又是一番好意,我何必尽自瞒着你?实告诉你说吧,他们黑风岗左当家的,出了事,他因为这对头人过分地扎手,他事情办完了之后,恐怕这个对头找上门来,所以才决意地自己把垛子窑挑了,想要远走高飞。我这两个朋友,是他手下共事多年的弟兄,两人不愿离开他,跟踪赶下来,知道他奔了宁安府,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就是找不到这位当家的踪迹。二哥你也听说了,校军场那里有两个被害的死尸,官家殓完了,因为没有哭主,更不知姓名,已经掩埋。

  “我这两个朋友认定和他们的事定然有关,这才约我们帮忙,我不愿把这件事情跟二哥你说,这才用一整天的工夫,找寻到这两个被害人埋葬之后,今夜才赶了去,把这两个死尸扒出来。当时竟自认出了这两人虽不是黑风岗本部的弟兄,内中那姓吴的名叫坏事包吴勇,他却是左当家的外甥,那一个名叫黑心韩虎,和那吴勇是同伙弟兄。不想两人来在宁安府,全被害,这定是他们对头人所为了。我帮着他们仍然把尸掩埋好,又跟他们找寻了一个黑风岗旧日的同道,探问左当家的下落。据说是在宁安府并没有落住了,已经转奔龙江。他们弟兄也在今夜离开宁安府,我办完了这些事,怎会不耽搁到这时才回来?”

  丐侠武振飞听到这里,十分欣幸,这趟将军府不止于替朋友帮了忙,更得到了恶贼的信息。自己不便在这里尽自耽搁,遂纵身蹿上房来,自己一打量眼前这片形势,宁安府的城不大,这将军府的地方整占去差不多东北一角。自己想到此来不过为的是要示警于宁安将军,叫他不要顾全权奸的情面,草菅人命。赵尚廉、赵家骥,在他管辖之下,要他保全这种事。可不能过分地按着江湖道中人那么目无法纪,任意胡为。自己想到这种情形时候,虽然已是深夜,将军已然安息下,找到他呢,固然可以想法子警戒叫他知道国法以外,江湖道中尚有一种正义,比国法自有厉害处。若是不容易搜寻将军的下落,自己也无须尽自耽搁。

  武振飞拿定了主意,按着衙门口固定的形式,先要找他,大堂、花厅、客厅、签押房、文案处,遂往东连翻过好几排房屋,果然这时各处全是黑沉。本来宁安府虽是重要之地,但是这时已经承平已久,这种衙门中深夜间,哪还有人来办理公务?武振飞搜寻他所要到的地方,倒很费了手脚。直转过一排大厅,偏西的小院中,反倒显出一片灯火之光。只见这道院落,只有三间东房,两间西房,往北去是一道角门,西南角靠西墙也是一道角门。这东房中似有人在说着话,武振飞翻身到檐口,往下听了听,只是说话的声音,已经停止。

  自己才要往下面飘身,忽然在那角门外一阵脚步响,一个差人用一个茶盘托着盘碗走了进来。这时屋中门一响,里面也走出一个差人来,却迎上前去,凑到一处,低声说道:“今夜我们就别想睡了,他这里一道重要的奏折,明早必须派发出去。你想,现在三更全过了,顶天亮写完,就算是恩典我们了。这份差事当的比谁受累得多,任什么看不见,整天守着他摇头晃脑,咬文嚼字,我看着全恶心。把茶送进去,用不着在那里伺候他。我在下房等你,咱俩人喝酒去。”

  那个端茶盘子的答了声:“对,就这么办。”

  两人分开,一个送茶进屋,一个走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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