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荒山侠踪 | 上页 下页
三七


  一边说着也蹿上房来。云飞刚一上了房脊往前坡走,猛然从前坡闪出一人,嘴里说了声:“毛贼!你往哪里走?”

  伸手就抓云飞的胸口。云飞伸右掌用“拨云见日”往外一推,这人的手也很快,翻掌用斜单鞭往云飞左臂击来。云飞听得身后这人已到,腹背受敌,乃用戳手法往下一切,那人一换式,云飞右脚往前欺了一步,用排山运掌双手齐出,横着往外一推,嘿的一声,那人被击去老远,噗地摔在房上。追云飞的那人从身后奋全力“黑虎掏心”奔云飞背后打来。云飞的排山运掌已用上了,趁势上身往房上一塌,后边那人一拳捣空,身体不由己地往前一栽。云飞左脚兜着这人的右胯踹去,这一脚踢个正着,噗地一声,从房上滚了下去,扑通哎哟,已摔得骨断筋折,云飞忙站起跃到前坡。

  这时房上的瓦被右边摔出去那人砸碎了一大片,大堂左右全有守衙的兵丁住宿,这时被这片声音惊醒。东边屋里耍钱的也听见了,齐往外闯。云飞不敢耽延纵身跃上大堂西边的群房,翻到大墙上。回头望了望,见兵士们全都进了箭道。自己飘身下了大墙,耳中听得都统衙内一片喧哗的声音,云飞紧走了几步纵身蹿上南面的民房。刚到了十字路口,就见一队巡查街道的兵士们把一对号灯戳在了街心,这十几名兵丁就在街中站着不走。

  云飞一看想奔西街这里不能下去,遂绕着往南走,越过几十户民房,见街西面有两道横街,云飞跃到街心,往头一条横街上一望,见远远有两名更夫敲着梆锣奔这边走来。云飞遂奔偏南的街上往西走,走了一箭多地,耳中忽听得有哀号婉转之声,只是声音极其微细,云飞不由得脚下慢了。细一听这声音似乎从右边来的,抬头细往北面一看,见路北有一道大街,由东自西足有二十丈,墙高有一丈五六,上面有倒须钩的铁叉子,细一听果然是从墙内发出来的声音。云飞看这种情形,知道一定是衙门的后墙,似乎听神刀叶五说过宁安府衙在南横街,这里一定是南横街了。既已来到这里何不进去看看,又听得各街上马蹄杂沓的声音,遂先蹿到大墙旁小胡同的民房上。

  这一带民房虽则跟大墙隔开,但是胡同极窄,也就是五尺宽,由民房再往大墙上翻就省事了。论云飞的轻功,上高两丈的墙并不费事,但是大墙上有倒须钩的铁叉子,脚得找准了,一个失神被铁钩挂上就容易受伤。云飞刚跃上民房,就见方才看见那两名更夫也转进街来,云飞急在房坡上一伏身,候他们过去再上大墙,就听那两个更夫一边敲着梆锣一边说着话。一个说,什么事别静听传,眼见是实耳听是虚,要是听他们起哄都统府四位护卫能耐大啦,不是会十三太保的横练就是会剑术,赶到一遇上真正的能人,就分出真假来啦。听说四个人打一个全不行,愣叫飞贼给摔死两个。贼走关门,说是都统传下令来叫守营各处搜查,天亮了不准开城门,城内挨家地搜查,这不叫白费事吗?人家既有那么大本事,这么座土城就拦得住人家啦?这两人说着已走过去。再听底下的话就听不清啦,云飞暗暗好笑。

  这时交过了四更,云飞看准了墙上的铁叉子,脚下一点民房,腾身而起。一手捋住了墙头铁叉子的下节,左臂往铁叉子下空当子里一穿,跨住了墙头,右手用力一扳,把一支铁叉子起下来,随手往旁边的叉子上一搭,这已有二尺五宽的空子。云飞右手也一按墙头全身翻过墙来,仍用右臂跨住墙头往里看,见离着墙一丈远,一排的矮房子。云飞从东边上来的,这一排房是北房,所看见的是后房檐跟东边房山,大概是每间房有一个后窗,微微地发出一线的灯光,似有似无。呻吟的声音就从这一排房子里发出来。

  云飞把墙头灰片拾起一片来,往地上一搁细看了看下面全是土地,这才飘身落了下来,脚下站稳奔了这片矮房。云飞先要看看这里倒是衙门不是。顺着这所房子的东边往南走,看见前面有一道小门业已关闭。纵上墙头往前坡一瞧,是一条箭道,云飞轻轻落在箭道内,往前走了不远路西有个木栅栏门,再往前走又是一个角门,往角门里一瞧,见是衙门里大堂的情形,知道准是府衙无疑了。

  天已不早,不便耽延,返回来奔了那栅栏门。细往里一看,里边南北的房子,一排足有十几间,远远地迎着门还有一段矮墙,黑色木板小门,云飞一瞧这情形一定是大狱。抬头看了看,月色偏西,院里也没有灯,黑暗暗的,遂蹿上了墙头,落在监牢箭道内。紧贴着栅栏门北边两间屋子特别的亮,云飞蹑足潜踪到了这两间屋子的窗前,听得屋中有两人说话,窗户上的纸原就有破洞的地方,从纸孔里一瞧,见这屋子是两间全明着,靠东山墙是一铺木炕,木炕上的被褥凌乱地散放着,似乎刚有人睡起来。迎面一张八仙桌,一边是一张椅子,一边是一张方木凳,木凳旁一只长方黄油坐柜,桌上一只蜡台,燃着半截白蜡。靠东边椅子上坐着一人,年约四十多岁,赤红脸,一脸的糟疙瘩,穿着件蓝绸子长衫,既脏且旧,头上的发辫像乱鸡窝似的。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穿官衣是狱丁的制服,站在桌子前,正提起一把宜兴壶斟茶。

  一面把壶放下,把一碗茶往那坐着的面前一放,随手把一根皮鞭子拿起来说道:“吴老爷,你何必跟他生这种闷气,贱骨头贱肉,热堂过了多少次,他还没有一点口供,你想收拾服了他,哪会行?依我说,你还是别管,叫贺三摆治他,早晚准叫他服服帖帖地往外拿钱。别说是他,就拿着海马张,刚收进来是多么有骨头,可是终归把他制服了。”

  那坐着的恶狠狠地说道:“这小子真把人气死,他就是一个钱不拿也不要紧,只要说两句场面话,我也不致非跟他过不去不可。这小子嘴这个硬,身乱嘴不乱,我豁出十天工夫,把他的屎给折腾出来。可也怪,是有捣蛋鬼全遇到咱手里,人家后边就没有这么敢跟你硬抗的。”

  那狱丁道:“你是没有看见,谢管狱员他们折腾那群军流的人犯,遇上有来路的,一样的叫差贴,人家算是对啦。择肥的咬上一口,千八百的落银子。真有钱的两主,几千地跟下人来打点,他真敢要,就真有拿钱砍的。”

  云飞一听这两人说话情形,一定是管狱员跟管狱丁。正在这时,就听得东边靠北面当中监房里,一阵锁链子响,跟着一个哎哟着说:“你这不是成心吗?这我腿上的创痛得够受的啦,你还硬挤,家里炕头上多舒坦,谁叫打官司来啦?”

  云飞一听,这准是罪犯们争吵,自己刚要过去看看,就见箭道尽头靠南边监房门前灯光一闪,云飞一看有人出来,往下一矮身,一个旱地拔葱蹿到房上,伏身往里看看,果然从南边监房出来一人,左手提着一个纸灯笼,灯笼上的绵纸已烧去了一半。

  借着灯光一看这人,好凶的相貌,身高足有六尺,头上绾了个发纂,面似青砖连鬓络腮胡须,两道浓眉、一双虎目、蒜头鼻子,身体微微有些曲偻。穿着件短衫,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下边的胡子高高提起,蹚着镣子,走一步哗啷地响着。右手提着一根短棒,一边走着一边骂,也是关东的口音,声音半哑声若破锣。云飞想着,这定是牢头,只见他到了北面当中那间监房门前站住,把木棒往左腋下一挟,右手取出钥匙把门上的锁开了,拉开门进去。

  云飞在北房上伏着,见箭道内没有人,长身站起,轻轻跃到对面房上,到了当中的屋顶上,伏身正往对面屋一看,只见那牢头进了监房往墙缝里插那灯笼,往迎面上一看,靠墙一铺土坑,头朝外躺着七八个囚犯,在囚犯的脖子上横着一条木杠子,全是侧着身子紧紧靠着,丝毫不能动转。屋中阴惨惨,也看不清面目,那牢头把灯笼已插好,走到了炕前,抡起短棒啪啪地左右开弓一路乱打,嘴里还是骂着,打得囚犯哎呀鬼号。靠炕头的囚犯一边哎哟着说道:“我没言语也挨打,可冤死了。”

  那牢头把短棒一举,啪地又是一棒,这囚犯哎呀一声,跟着央告:“老爷你饶我吧,我再不言语了。”

  那牢头喝问道:“你说,是谁捣蛋?”

  那囚犯颤着声道:“就是那长疮的跟那个新收进来的。”


梦远书城(my285.pro)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